一个花白头发的半老头儿,对着灵桌上的灵牌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好吧,他撸出来的鼻涕比眼泪多——“如海呵!我的好四侄儿!想不到白发送黑发。(
魔天记)你怎的去得这样早,后代都没留,灵牌都没人替你捧啊!”
韩如海家里的下人们,略懂事些儿的,都打个哆嗦:这不是哭灵,这是叫阵来的!
韩如海有没有后代?有。毓笙是他的嫡亲女儿,他的独苗骨血。
但按宗嗣规矩来说,韩如海无后。因为毓笙只是女儿。
所谓“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无子则以同宗之子承继”。(
玄门医圣)韩如海没儿子,过继也要过继一个,不然他绝后!
韩如海在世时,族人也提过这话,韩如海都嗤之以鼻:抱个别人的儿子,来享受他的家业!他疯了不成?再说,他年纪不大,跟蓉波枕席间甚为欢恰,还有生孩子的希望,身后承嗣的事完全可以缓提。
蓉波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既不赞成韩如海收继子、也没有急着引进别的女人让韩如海播种。她就独自承宠,慢慢儿的期待天赐珠胎——
哪里想到老天无眼,韩如海正年富力强的时候,说走就走!
韩氏宗族顿时炸开了锅,不但悼念韩如海,更忙着要塞个嗣子到棺材前,继承偌大一份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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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韩如海的幼女毓笙、爱妾蓉波,都没接他们这茬儿。拜灵开始不久,毓笙更是在灵牌前哭晕过去,蓉波也跟着到后头,好一会儿没回来。他们急了:怎么着?韩如海在的时候,不答应立嗣。韩如海都走了,留下的女眷还打算使拖延战术,挡着继子进门不成?
她们倒想得美!
那花白头发的半老头儿,就是族长的亲弟弟,下头有个孙子,急着想推荐给韩如海当孝子。蓉波她们不出来,他对着灵牌就嚎上了,简直是阵前搦战,逼着对方要出来接招。
蓉波尖着耳朵听,对毓笙冷笑道:“多不要脸哪!尸骨未寒,他就以为寡妇孤儿好欺负,蹬鼻子上脸了!好姑娘,不要怕,有我在这儿。(
战妃狂帝)老爷留下的产业,不能让他们霸了去。我们娘儿俩齐了心,死也死在一处!”
上一世,她这话把毓笙感动到了,出得灵堂外,受族中长辈们逼迫不过、又经黑心妇人在旁诱哄,还真含泪叫了蓉波一声:“阿母!你说句话呀!”
这句话出口,可好!那些贪心族人们一看毓笙太犟、蓉波地位又高,就冷落毓笙、主攻蓉波方向。他们几个房支,各打算盘,都想推自己的儿孙来啃韩如海留下的家产。蓉波利用他们的矛盾,左右逢源,给自己争取到极好的回报,把毓笙彻底排挤到一边。
这一世,毓笙算是明白了!说礼法规矩无聊也好、说族中长辈们无耻也好,立嗣大事,占了世道正理,靠两个女人是挡不住的。(
逆乱青春伤不起)像蓉波一样,在风浪中委曲求全、火中取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却不是毓笙的选择。
毓笙决心尽最大努力,保住父母留下的家产。灵堂里等着她的,是一场硬战!
毓笙面容坚毅,扶着邱嬷嬷的手臂,踏出步去。
邱嬷嬷低头看看姑娘的手、又困惑地抬头看看她的脸。还是这样纤弱的身子,美得似枝头颤颤袅袅、随时会被恶风卷落的花儿。可是里头,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灵堂里异峰突起,又响起别的嚎哭,夺了那花白头发半老头儿的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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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波驻足,侧耳静听着:
“四侄儿,你该有个聪明的嗣子,好把你家业发扬光大哪!”
“如海哥!你该有个宅心仁厚的孝子,才配捧你的灵牌、看顾你留下的眷属哪!”
两个哭声较上了劲。
韩氏宗族里最强大的两个房支,都有各自的候选人,都想自己这房的儿孙吞吃韩如海留下的肥肉,于是在灵牌前就斗起来。
蓉波眼中泛出笑意:不出她所料,韩氏族人内部自己有矛盾,这就方便她上下其手、赚取便宜了!
毓笙已步进灵堂。
柔若风展轻云、凄若雨斜潇湘、艳若霜凝鹃血;盈盈茕茕,一似天孙孤零,步步成伤。
有人美在皮肉、有人美在骨胳,而毓笙之美,已美入气韵。她啼痕未拭、颦眉不扫,只这样扶着随身嬷嬷的手,信步走出,灵堂里愈斗愈烈的嚎哭,忽而就静了静。
毓笙往父亲的灵牌去。
两房长辈本来霸着灵牌,不想放手——抱着灵牌哭,才更有利于抢占道德制高点嘛!
可是毓笙之清纤,仿佛连一片羽毛的重量仿佛都承受不起。她颤颤伸出手去,两房长辈都不敢跟她争夺,低头缩手避开了。
他们只怕力道粗鲁些、呵气霸道些,让她晕死在当场。这种“害死孝女”的罪过,他们可承担不起。
毓笙手攥住父亲的灵牌。
事隔两年,老樟木的灵牌,又沉沉攥在她手中,提醒她,这不是个梦。毓笙泪水往外涌,头又有点晕。
她警惕地提醒自己:要稳住!身体现在确实还很弱,她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再晕倒。
晕倒是一种奢侈的逃避,她现在负担不起。
毓笙吸进一口气,稳住了双手、稳住了心,徐徐吐气开声:“爹!狠心的爹爹——”
蓉波在后头,听见毓笙已经哭上了。照计划,这也是她该出去的时候了。她拿辣椒水泡过的手帕把眼睛狠狠擦了又擦,泪水滂沱赶至灵堂。
照她的预期,现在韩氏族人们急着谈立嗣之事,而毓笙对他们都横眉冷对。双方势成水火,韩氏族人急着找法子拆这鱼头、毓笙则气噎于胸盼人保护,她这一出去,事先安排的人在旁边一唆使,毓笙一声“阿母”叫定了,韩氏族人也知道解决这困难该找谁了。她这地位,也就算奠定了!
走出灵堂,含着泪把局面一扫:果然!韩氏族人都束手无策、面面相觑!
只是,气氛怎么有点儿怪?满堂寂静,只听毓笙那低低回回的哭诉,在灵堂里特别的凄楚。
她哭的是什么?
蓉波一细听,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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