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阮姝没来过几次杜杼家里,最近一次是她站在他家楼下作死,然后两人复合了。
阮姝打量着四周的布置,三室两厅,还有旋转楼梯,比她自己在外面买的公寓大多了,三个人住都显得有些空旷。玉檀香木质地板,缀饰繁多的水晶灯,白色雕花茶几,看得出来杜青伟和孟子依很会享受生活。
“喂,来帮我洗菜。”
厨房忽然响起杜杼的声音,阮姝哑然失笑,将茶杯放下,步履轻快地朝厨房走去。
见阮姝进来,他瞥了她一眼,指着流理台上的西红柿和豆腐,然后继续专注地杀鱼。
阮姝“哦”了一声,两人便开始各忙各的,水龙头冲刷的声音和菜刀插在案板上的声音交织着,阮姝忍不住转过眼偷偷看着旁边的男人。
他穿着宽大的围裙,身形挺拔颀长,手起刀落,动作行云流水。
他一直就很会做饭,从两人还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经常在她饿的时候给她煎鸡蛋吃,鸡蛋金黄圆圈的边缘往上翘起,刚出锅时还有油珠子四处溅的声音。
经常让阮姝馋得流口水,直接用手去拿起来吃,却被烫得不停捏耳朵,现在想起来也很美味。
自从他离开过,她不知道煎过多少回鸡蛋,可是没有一次比得上杜杼煎的。
“你今天和小姨吵架了?”
阮姝刚夹起的鱼肉就这么掉了下去,她将沉默筷子放下,刚才脸上喜滋滋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
“她刚才发短信给我,让我转告你:她错了,她对不起你,但是她这次是百分之百认真的,那个男人在她心里和你一样重要,希望你不要让她为难。”
杜杼语气平稳地说着,阮姝忽然就抬眼望着他,嘴唇抿得死紧,往日清眸此刻黑如点漆,里面本应散发的光芒此刻完全熄灭,像是一盏突然断电的水晶灯。
他也沉默下来,阮姝为孟伶付出过多少,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时候她有轻微的自闭症,只和孟伶一个人亲,每天背着她到处玩到处跑,一大早就起床蹲在孟伶的床前等她起床,然后替她穿衣服,和她一起洗脸刷牙,喂她吃饭,有时候甚至比阮晓黎还贴心。
她将她当作生命唯一的小公主来疼爱,现在沦落到和一个才认识三个月的男人相提并论的地步,阮姝心里想必十分不好受。
“吃饭吧。”
良久,他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他知道他的安慰往往只会多余,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需要别人的注意。
“休假后想过要去哪里玩么?”杜杼一边替她盛了碗汤,一边问道。
“没得玩,明天要上班。”阮姝的声音冷冷的,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低落情绪中。
杜杼闻言挑眉:“为什么?”
“总经理和秘书落难,现在公司高层和基层都一片乱,董事们让我和苏菲暂时先回去上班。”
阮姝的语气仍旧四平八稳,像是在说着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然后喝了一口汤,咂嘴点头,“你煮的汤比以前好喝。”
杜杼拧着眉头,又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想要问问阮姝对这件案子的意见,可是又要谨守机密,毕竟阮姝也算是涉案人员。
“别太累。”他勾起嘴角,对她说道,阮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都对彼此的秘密心知肚明。
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太好,明明是最亲密的人,相处模式却像陌生人一样,阮姝甚至觉得找不到当初的悸动和热情。
事情的发展和她想象中差了太远,毕竟分离那么多年,就算依然是那个最熟悉的彼此,但是改变却让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杜杼变得不再冲动任性,说话做事成熟稳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熟男的魅力,让很多女人情不自禁。
而她呢?她也变得,擅长坚强,擅长遮掩自己的心事,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杜杼充满崇拜感。
他曾是照亮她人生的阳光,她曾是他奋力追寻的温暖。
然后画风一变,他们都不是曾经的那个彼此。
真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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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线条的杜杼虽然隐约明白阮姝情绪的不对劲,但都归结于孟伶今天惹她生气的事情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略作的心态。
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破案上头,这次江翌对他期望很高,他不能让他失望。
第二天一早,倪一芸在医院醒来,杜杼和小李对她进行二次审问。
因为她身体还十分虚弱,所以医护人员必须在场,杜杼和小李坐在倪一芸床前,开始问她问题。
“说实话吧,我们已经将你和钟毓其进行亲子鉴定,你想帮着他隐瞒真相,不代表警方就查不到。”
小李冷冷开口,一脸严肃正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倪一芸。
倪一芸的脸色一片惨白,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眼中也没有平时的犀利敏锐,头半耷拉着,仿佛根本没有在听小李讲话。
“我就知道你们会发现的……我就知道……”
倪一芸突然开口,声音像是含了磨砂一般,让人听了觉得非常难受。她却苦笑着将整个故事讲清楚。
大约三十年前,当时还是小姑娘的倪一芸认识了恒天国际的执行总裁钟鸿成,钟鸿成年届三十,事业有成,人也长得英俊有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浓的男性魅力,而这种魅力对刚出校门的倪一芸来说是致命的。
为了引起钟鸿成的注意,倪一芸一方面努力工作,让自己从菜鸟一步步成长为职场女魔头,另一方面一步步搀和进钟鸿成的私生活,老板和秘书,本来就是隔着一层纱的暧昧关系,钟鸿成的老婆那时候又怀孕,一来二去,很容易就被倪一芸的甜美诱人所吸引,干柴碰上烈火,两人之间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
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发生过很多次关系,以至于倪一芸是钟鸿成定期床伴这件事情在恒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后来正宫娘娘在酒店捉奸之后,钟鸿成被迫和倪一芸分手,当时倪一芸已经怀有身孕,只不过当年的她爱钟鸿成爱得要死要活,根本没想过要争取名分,况且人家正室也大着肚子。
为了防止钟鸿成的妻子报复,倪一芸逃到乡下呆着,在自己偶然认识的一个民工江长瀚家里生活了五个月,五个月后生下来一名男婴,她取名为倪毓其,本想着要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却没想到隔几天钟鸿成找上门来,说几个月前自己老婆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大人和小孩都保住,却发现是个女孩儿,她老婆也失去了生育能力,大户人家,虽然不至于重男轻女,但是总归只要留个男孩子继承香火的,钟鸿成这才腆着脸来找倪一芸。
原来他一直就知道倪一芸怀着他的种,也一直知道她住在江长瀚家中,可是他一直没有来找她,任由她自生自灭,听说她生了个儿子才找上门。
江长瀚当时还是血性青年,冲着钟鸿成就是一顿打,当然,钟鸿成的保镖当场就将他给打得翻不了身,事已至此,倪一芸知道钟鸿成是非要那个孩子不可,不管是私下要求还是走正规渠道,她都没有和他斗的资本,而且倪毓其跟着钟鸿成会有更好的未来,她也就答应了钟毓其的条件,并且保证永远都不会告诉倪毓其她和自己的关系。
没过两年,她就嫁给了江长瀚,再后来生下了江来,生活一直很幸福,可是恒天国际却在此时出了事,总裁钟鸿成涉嫌操纵股市价格锒铛入狱,妻子也因为多处奔走积劳成疾,躺在医院半死不活,倪一芸担心自己儿子,便让江长瀚到b市找工作,安家到b市,个性老实的江长瀚照办了,他以为她只是心疼钟毓其,后来却疑神疑鬼,觉得倪一芸是想要找办法救出钟鸿成,然后和他比翼双飞,两人之间的口角争吵便多了起来,那时候认识俩人的都以为他们是因为价值观不同,婚姻终于出现裂缝,却没想到是因为钟鸿成。
毕竟倪一芸曾经要死要活地爱过钟鸿成。
最后倪一芸还是选择了和平离婚,江来归江长瀚抚养,自己则凭着从前积累的人脉和经验在一家不大的公司当行政助理,一边工作一边偷偷寄钱给钟毓其,让他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进了安平寿险。
她一路陪着钟毓其从一个副总监到总经理的位置,腥风血雨时都挡在他面前,替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就是这样,我的确是他的生身母亲,我的确为他做过很多事情,但我并没有帮他顶罪,江来真的是我杀的,你们要判刑,就判我好了。”
倪一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完故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嘴硬,杜杼和小李都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小李忍不住有些暴躁,杜杼听到了他粗重的喘息,额上有隐隐突起的青筋。
“那么请你说明一下当时的细节,你捅了被害人多少刀?当时是在卧室还是客厅?他当时穿着什么衣服?你印象里他最让你愤怒的话是什么?”
杜杼的语气不带丝毫温度,性感的唇角微抿,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
倪一芸忽然就变得十分烦躁,“我哪记得那么多!都说了我精神分裂,你们要听多少遍才相信!我是神经病!我杀了我儿子,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枪毙我请随意啊!”
她的情绪很激动,甚至挣扎着要做起来,旁边的医护人员连忙将她给扶住,倪一芸却忽然像是疯狗一样去咬那护士的手腕,小护士惊叫一声,赶紧往后退挣脱着,可是倪一芸却不松口,小李和杜杼没想到倪一芸会突然这样,立即上前帮忙。
小李按住倪一芸的身子,而杜杼则伸出手指掐住她的两腮,用了七八成的力气,倪一芸再顽固也五六十岁了,哪里承受得住,立刻松了口。
闻声赶来的医生们也赶紧来将她给制住,然后替她打了一支镇定剂,她这才安静下来。
旁边护士嘤嘤的哭声传进杜杼耳朵里,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安生下来。
杜杼觉得头疼,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固执的嫌疑人,软硬都不吃,小李也跟着叹气,不由自主地从裤兜里拿出一支烟,杜杼正想去阻止,却看到走廊尽头浮现一抹劲瘦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和小外甥还是需要磨合磨合呀~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嗯。
明天应该没时间,后天早上更……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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