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回来的时候工位已经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会议室里传出不甚清楚的说话声。去年公司也大规模整改过一次，各个项目组的领导也曾这样促膝长谈，商量对策。唐霜知道，这次的性质应该也差不多，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去向担忧。
唐霜扒了扒头发，整理了一下衬衫，深吸好几口气，敲响了总监的大门。
“进。”
唐霜推开门，被房间里灰蒙蒙的烟雾惊得目瞪口呆，差点喊救火。
总监办公室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三人坐在办公桌前，每人手里一支烟，吞云吐雾ing。
“张总，您的饭到了。”唐霜上前一步道。
“嗯，放下吧。”张一律用下巴指指办公桌。
唐霜把东西放到桌上，看了看身侧的陌生男人，陌生男人也正看着她。唐霜不确定的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喝车不开酒？”
卓桠枫惊讶的看着她，“哎？你知道我？”
“真是你！我看过你的比赛、解说还有游戏攻略，很喜欢！”
“呃……谢谢，那是很久的事了，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
“嗯嗯，记得记得，我一直关注你。”唐霜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便多说，冲在座的三人微笑行礼，“三位请慢用。”
唐霜看他们的杯子都空了，殷勤的问道：“需要咖啡吗？”
“好，那麻烦你了。”张一律说。
“不麻烦。”唐霜连忙抱起三个杯子，走到窗台前，打开换气窗，又把空调调整成换气+负离子模式。轻轻关上房门。
卓桠枫的视线从大门拉了回来，奇怪的问：“她是你助理？”
“不是。”张一律拿过塑料袋看了看，拿起那个贴了不辣标签的盒饭，打开看到是咖喱，皱了下眉头。把咖喱往旁边拨了拨，舀了一口白米饭吃。
另外两人也打开盒饭吃了起来，卓桠枫说：“我看她业务很熟练，以为是助理呢。”
“以前是顾总的助理，现在是三组的游戏原画。”张一律说。
vincent用蹩脚的中文说：“助、理？不错，不错。”
卓桠枫问：“你助理还没配吗？”
“配了，我没要。”张一律翻动着咖喱，把牛肉挑了吃，“没什么必要。”
卓桠枫赞同道：“嗯，对，别配了，你毛病太多，万一被人抓到小辫子到处乱说，毁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在圈里混？手下这么多人，足够你使唤了。就像刚才那姑娘，我觉得就可以当半个助理用。”他停了一下，问道：“哎，对了，她这次留下了吗？”
张一律刚要说话，敲门声突然响起。
“不好意思，久等了。”唐霜端着托盘走进来，把咖啡放到每人手边，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木糖醇放在桌子中央，随手捡起地上的文件，摆好，跟众人道别，推门离开。
唐霜倚在门板上狠狠的呼出一口气，幸好没往饭里放屎。万一让喝车不开酒吃到了，那她太罪孽了。她终究还是做不出那么没下限的事。
刚才她留意到表哥吃了那盒不放辣的咖喱，表哥以前很爱吃辣的，为什么现在不吃了？身体不舒服吗？
表哥的烟瘾太大了，抽烟对身体不好的，他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听说，犯烟瘾的人嚼口香糖能缓解的，她爸现在就每天嚼口香糖戒烟的。他会吃那盒口香糖吗……
唐霜魂不守舍的飘到工位前，签了退，拿起背包，走到电梯间门口，回头看了看总监办公室的大门，很久很久。
办公室里。唐霜前脚走，卓桠枫后脚连忙拿起木糖醇看了看，“哎，她业务真的很熟练啊！就算是专职助理也没她这么到位的啊。真是个好助理。”
张一律喝了口咖啡，看了看手边的文件，又看了看卓桠枫手里的木糖醇，表示赞同。他确实没看错，这个女人做事很细心到位。还有点小聪明。
“她，不错。”vincent说：“基本功。”
卓桠枫啧啧了两声：“再漂亮点就好了。哎，对了，你留下她没有？”
张一律把盒饭扔垃圾桶里，倒出一颗口香糖，抛到空中，用嘴接住。随后点开魔兽客户端，一边打字一边说：“在考虑。她央美油画系毕业的，基本功很好。之前看过她一些作品，有点意外，都不是纯艺术作品，大多是魔兽同人，画的非常棒，不比暴雪原画师差。她虽然没有游戏开发经验，但个人能力很强，有vincent带她，应该很快能参与研发吧。”
“我靠，看不出来啊！居然画魔兽同人？”卓桠枫惊讶的问：“她喜欢魔兽？”
“不只喜欢，还玩。”
卓桠枫打了个口哨，“真假？”
张一律选了个小号进游戏，loading过程中，把脚放在桌子上，键盘拽到大腿上，头枕着椅子背，懒洋洋的看着屏幕。“不然我能考虑她吗？画的好的人一抓一大把，社会上最不缺的就是专业型人才。”
“女人爱玩魔兽的太少了，必须把她留下。咱们公会只有我前妻一个女人吧？”卓桠枫说。
“女号，很多。”vincent说。
“都是人妖！”卓桠枫看着张一律说，“妈的，isen全是女号。”
张一律不以为然：“联盟的男性长的都太猥琐了。部落我可都是男号。”
卓桠枫：“靠！我的人类男猥琐吗？！！！”
张一律：“第二猥琐。”
卓桠枫-_=：“呃……第一猥琐是谁？”
vincent用中文答：“暗、夜、精、灵。”
张一律和卓桠枫同时转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vincent用英语流畅的答道：“你们没注意到他攻击待机动作吗？手是袭胸动作，腿劈成180°，胯部不断向前递送，像什么？”
张一律和卓桠枫认真回忆了一下，赞同道：“是有点。”
“所以他是第一吧？”卓桠枫问。
张一律摇摇头，“不是。”
卓桠枫：“那是谁？”
张一律：“德莱尼男。”
“为什么？他们可是圣光拥护者啊！”vincent和卓桠枫惊讶的问。
张一律：“满脑袋触手。”
两人想了想，异口同声：“有道理！”
为了防止有人乱入，卓桠枫起身去把门反锁上。走到张一律身后看着游戏画面说：“裁员名单我看了，好像没留下几个。”
“说实话，我也不想搞这么大动静，可这帮人实在太鸡肋，只能连锅端了。”张一律排了个战场，迅速组到了队伍。
看到是战歌峡谷（魔兽里一个以抢旗为主的战场。），卓桠枫笑着说：“战歌，这把你可爽了。”随后问：“老员工都不玩游戏？”
听到张一律进了战歌，vincent也走过来围观，用英语说：“我想练个德鲁伊，这个月十字军的25人团总是组不齐，坦和奶总请假。”
“vincent，你的中文得锻炼一下了，不然以后沟通起来太麻烦了。配翻译不能快速准确的传达你的设计理念，做无用功的几率太高。”已经进入了战场，竞赛开始倒计时，张一律一边说着，一边频繁的按着方向键和空格键，角色不断在原地跳跃旋转，释放增益技能。
“正在学。”vincent用中文说。
“嗯，以后尽量用中文交流吧。”竞赛开始，张一律骑上马冲了出去。他从地图右边切入，回答卓桠枫刚才的问题：“老员工当然也有不少玩游戏的，但专业技术不行，聊起来也不是很给力。还有一些是个人能力很强，但从不玩游戏，思想顽固的很，这样的人要来干嘛使？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吗？”张一律下马后立即进入隐身，潜入到部落营地，晕了一个在原地傻站着的兽人战士。兽人战士恢复神智后立即叫来队友，几个人在屋里屋外的疯狂寻找他。
卓桠枫看张一律带着几个傻蛋兜圈子，呵呵直乐，“你之前不是答应程总尽量不开人吗？公司赔偿金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能乐意吗？”
“谁说我要开人？”张一律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游戏里混乱的战局并没影响他的思路，他继续说：“裁员的赔偿金不是小数目，还会影响股价，肯定会给公司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所以，绝对不能大裁员。”
卓桠枫奇怪的看着他，“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不裁员怎么让他们走？”
“我要让他们自己走。”
“自己走？”
“你觉得，我如果把你们都空降过来，当这些曾经的老大们的顶头上司，他们能受得了吗？”
“应该是不愿意，但他们会乖乖的走吗？”
“我让他们拿着原来的项目资源走，我可以给他们介绍投资人，让他们自己出去创业。”
“好主意！他们同意了吗？”
“正在考虑。但我有九成把握。明天会出台一个政策，实行工作室制，公司一次性拨款，工作室自负盈亏，开发的产品如果卖座，未来可以单独拆分上市。这对咱们是好事，对他们可是一项捞不到半点好处的挑战。如果这样他们还愿意留下来，我佩服。他们想要什么，我都给。”
“太棒了！他们肯定不会留下来！”卓桠枫难掩惊喜的问：“这是你提的？”
“不然你以为这帮废物能有这样的脑筋？”张一律最后一个绞喉技能，解决掉一个神圣牧师。pvp神圣天赋根本不行，还是要戒律。想到这里，张一律突然记起一件事，切出去看了一眼rtx，见到唐霜的头像是亮的，张一律挑了挑眉，她还没走？
张一律发了条消息给她。
vincent问：“他们居然同意了？”
卓桠枫解释道：“不同意公司肯定完蛋。董事会也不想把公司做死，他们只是没那个脑筋而已。现在isen给他们指了个明路还不走，那他们还是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日子吧。”
张一律没说话，切回去继续玩游戏。
卓桠枫双手环胸，看着张一律扛着最后一杆旗，开着工程学的加速靴，跑过半场，风骚的走位和猥琐的意识让他死里逃生，几次反杀成功，保住了旗帜，在优秀大奶队友的配合下赢得了最终胜利。
“每次看你玩贼我都手痒。”卓桠枫深吸一口气说：“希望这次能做一款超越魔兽的网游。”
vincent（英语）：“策划是游戏之魂，能不能超越魔兽全看你了。”
卓桠枫（英语）：“程序、策划、美术，缺一不可，什么叫全看我了？想把责任都推给我？门儿都没有。”
张一律：“以后团队里谁再讲一句英语或者韩语，罚他一个月不穿内裤上班。适用范围只在魔兽公会成员。怎么样？”
卓桠枫：“同意”
vincent：“……”
*
唐霜发现忘带手机了，连忙跑回去拿。看张一律的办公室灯还亮着，她又鬼使神差的打开了电脑。坐了一会，突然肚子疼，跑去上了趟厕所，回来看到rtx下面有个蓝色头像跳动。唐霜好奇的点开。
张一律：进来一下。
唐霜心跳加速，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不合时宜的狂喜让她头脑发热，四肢冰冷。
她连忙站起身，冲到总监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却发现办公室的灯已经熄了。
这么快就走了？她才蹲了五分钟而已！就不能等她一会儿？！
明知不可能，她还是敲了几下房门。里边很久都没人应，他真的走了。
没关系，他明天还来的呢。他不会再走了吧？
唐霜抬手摸了摸门把，一寸一寸，小心翼翼的抚摸。一滴水打在手上，有点热。她怔了一下，抬手摸摸脸，湿滑的触感惊得她向后退了几步，逃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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