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原本澄明的空气如被禁锢静止了一般，远处的树木也成了千万斤的压‘胸’石。谁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都是明白人，多说只会越描越黑。而且，最重要的是谁是谁非谁也说不清。
雪婵神情复杂地看了天旭一眼，带着一丝莫名的惆怅与幽怨，但又满是愤慨，随即缓缓回头对着祥云微微颔首。
天旭微微有些惊慌，他知道雪婵是个淡雅的‘女’子，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却用饱含恨的眼神望他，这该多愁煞？他到底错得有多深？是不是比初厄还要可恶？
祥云的眼里‘射’出一道肃杀的寒光，随即心领神会地跟着雪婵朝着黑嗜殿的方向走去了。身影越来越远，但是他们的眼神却像能后视一般，天旭小心翼翼地立在原地，唯恐他们将自己凌迟。
随着他们的远去，天旭的心中又一缕阳光在溃散，他的眼眸渐渐黯淡，不知道他们是否懂他沉默的情怀？他认为祥云该是懂的，因为他和他一样，都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都该明白心底最深处那一份的纠缠……
他当然爱天素，他当然爱金瑶，他甚至还深深惦念已经灰飞烟灭的冰雅儿。冰雅儿曾冷冷嘲笑：你太博爱，谁都爱。此时的他，回忆起冰雅儿那日的一颦一笑，才知那其实是对他无情的控诉。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颗心只有那么大，爱的人多了，情自然薄了，情薄自然就容易薄情，薄情了，轻易之间就成了寡义。
他已经娶了金瑶，虽说三妻四妾也无人指责，可是这样岂不是太委屈了天素？天素这般痛苦，还不是不愿意将就？他也确实不忍心妹妹这样追求极致的‘女’子将就。他虽然不是‘女’人，但是也能理解一个‘女’人渴望一心一意，白首不离的爱情。
“天旭，天旭……”玄依依盯着他大声叫嚷，声音中有些不耐烦了，“发什么呆？赶快走！”
面对玄依依近乎命令的催促，天旭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干什么？”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声音有些哽咽。
玄依依回头瞥见他双眼通红，她瘦削的香肩震颤了一下，那一刻她从天旭的眼里隐隐看到了一只青鸾，但是下一瞬间就消失了踪影，连最最细柔的羽‘毛’也寻不到。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对身后的天修宁他们低语了几句之后，便朝着天旭缓缓走来了。她走得很慢，似乎怕天旭心生警戒。
四位爷爷和母亲皆已走远，天旭眉头凝结成了霜，“玄前辈，有何吩咐？”
玄依依轻轻吸了口气，摇摇头，眼角的发丝也跟着轻轻晃动，就像婀娜的杨柳。但是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我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谈天素！”
天旭低着头看黑土地，隐隐约约知道玄依依想要说什么。
“你有病，你知道吗？”玄依依认真地问。
“我想是，那是什么病？”
“心病！”
天旭思忖了数息，凝神问道：“有得治吗？”
玄依依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只要你愿意治，当然有得治！”
两人相互对看，落在那些在广场修炼之人的眼中，这一画面异常诡异。
良久之后，天旭坚定地说道：“好，我们去谈！”
“这里你比我熟悉，去哪里？”
天旭的心里翻起了‘浪’‘花’，眼里渐渐坚决，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金禾殿！”那里是他与金瑶姻缘的见证。
天旭循着清晰的记忆，很快便来到了金禾殿的‘门’口。他透过‘门’缝中一丝淡漠的光，望见了掩埋在高墙之内鲜‘艳’得让人流眼泪的景。无论他与金瑶还在不在，金禾殿依旧张灯结彩，红得似乎可以燃烧一切的大红喜字仍然工工整整地贴在‘门’上，默默与朱红‘色’的大‘门’相爱，‘门’梁上吊着的成双成对的大红灯笼彼此静静相望，地面上爆竹的灰烬安安静静地躺在大地的怀里，时时相守。
只是，这眼里的一切，渐渐在天旭眼前晃动，一切都缓缓模糊。他的眼角渐渐湿润。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日的模样，只是空气中再也没有了金瑶的气味。那是她独有的美人香味，那是三月里‘春’风中阳光下怒放的千瓣红桃。
天旭颤抖着伸出右手，掌心贴到冰凉的大‘门’上时，他的心在沸腾不止，他久久静止在那里，竟然没有推‘门’而入的勇气。
“瑶瑶……”伴随着这一句情到深处的呼唤，他终于留下了两行热泪。
他没有抹眼泪，这一刻，他要将自己的心流放。
玄依依望着‘门’缝里面的一切，蹙眉问道：“这里是你和金瑶成婚的地方？”玄依依记得天旭说过，他与瑶瑶是在黑嗜空间成婚的。
天旭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猛然转过身来，嘴角挂着笑容，眼里含着泪，“瑶瑶是个傻丫头，天素也是个傻丫头。可是她们都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
虽然是答非所问，但是玄依依明白他是在说重点，也依稀理解他的意思。不过，她想试探一下他，于是顺着他的话建议道：“她们都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那就将她们都收了！你也看到天素有多难过多气愤了。”
“我不能！”天旭一如既往地坚决。
“为什么？”玄依依继续说道：“世间男子哪个不希望左拥右抱？三妻四妾谁又会指责？”
“我从小身中奇毒，爹娘使尽浑身解数换来的也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但是天素却心不死，一心想要将我救活，多次剑走偏锋险些丧命，仍然心怀希望。她那时还那么小，不过一个十岁的孩童。”天旭说着说着，眼里又有些‘潮’涌了，那些沉重的记忆不停拍打着他柔软的心。
玄依依回想了一下天素的模样，暗暗说道：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破楼兰终不还啊，好一个刚烈执着的‘女’子！
“只可惜！”天旭望向灰暗澄亮的天空，“天素不似一般‘女’子，她的善良藏在了她没心没肺的笑容之下，她的柔情埋在了她看似无情的捉‘弄’里。我是个平庸之辈，没能懂得她的用心良苦，我一直以为她让我吃毒蛇毒蝎是想要害我，是她太邪恶，却没能知道在我吃下这些毒物之前，她已经亲尝百遍，甚至闯了鬼‘门’关。”
天旭低下头来，静静地望着玄依依，“我一直不知道天素眼里有我，更不知道她不是我的亲妹妹，当我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当我惊悉天素竟然想要嫁给我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我与金瑶早有婚约！”
“你娶金瑶只是因为早有婚约？”
天旭听出来了，玄依依的言下之意是在问，是否是真的因为爱金瑶才与之成婚。
“我爱金瑶！”天旭说得异常淡定，“她乃白鸠国公主，爱她的人不计其数，但是她却执意嫁给我，甚至不顾危险跟着我上玄阳山，下彩霞谷，知道我偷偷闯入黑嗜空间之后，不顾‘性’命闯了进来，为了能日日见到我还甘愿做黑央的仆人。”
“这一切都只说明她爱你！”玄依依微微一笑。
“我爱她！”天旭坚定异常，“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的心就向着她。当一个‘女’孩子为我做了这么多之后，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辜负她？”
“她爱你，你也爱她，然后你们就越爱越深，眼里只有了彼此！”玄依依似在自言自语。
天旭并没有接话，有些理由他也说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他是爱金瑶的，不然那日听她叫初铭为“夫君”时，她为何会那般‘欲’哭无泪？
“当一个‘女’孩子为我做了这么多之后，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辜负她？”玄依依在复述他之前的话，“可是，你的妹妹，天素也为你也做了许多，那些也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
“金瑶知道天素想要嫁给我之后，平静地对我说，其实我可以做小！”天旭眼里似乎又有泪‘花’涌出，“金瑶可是白鸠国高贵的公主，可是，竟然说出这样委曲求全的话！我想这一切都是命运吧。”
“命运？”玄依依干笑了两声，“据说孤鸾剑与寡凤刀的主人注定永远孤独！”
天旭想到金瑶如今称他人为夫君，妹妹又视他为仇人，暗暗苦笑，我现在不正朝着孤独深处走去吗？
“你真的不愿意娶天素？”玄依依问，带着一丝希望，她希望天素不要成为另一个玄依依。
“不是不愿！”天旭眼里一片沉重，“是不能！”
“金瑶已经嫁给他人了！”玄依依虽然不愿意提这事，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天旭淡淡地说道：“那不是她的本意！即便我娶了天素，我也永远忘不了瑶瑶，这样对天素，也是一种折磨，她是那样刚烈的‘女’子，又怎么会甘愿接受我的心里住着另外一个‘女’人？”
“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了爱愿意做出什么牺牲！”
“我不愿意她做出任何牺牲！这是我对她的爱！”天旭抬头三十七度角，望向遥远的天空，回忆往西，“倘若，我与天素从始至终就不是兄妹，倘若，我未遇见瑶瑶曾日的温柔，倘若，天素早早承认自己的爱情，而不是故作不在乎，或许，我与她之间会有一段传颂的佳话！如有来世，我希望她少了一份清高与倔强，多了一份坦白与柔弱，如有来世，愿我不再见过瑶瑶的温柔，愿我能真真切切地明白，天素的温柔，其实是想要为我绽放！”
玄依依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仿佛下起了一场鲜‘花’雨，如果有来世，她希望自己不再有感情，就做一块石头活着做一棵树，站成永恒的姿势。
二人无言良久，玄依依打破了沉默，“你也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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