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天庭城外.花树繁花.暗香袭人.
唐天双手背负.抬头望月.与唐玄并肩而立.在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拉长的影子.
对唐天來说.今夜之行.看似平淡.其实凶险无比.更是他所施行计划的关键.只要在唐天面前稍微露出一丝破绽.恐怕就是血溅五步之局.
此时此刻.无疑是他今生中最紧张的一刻.
他已经感到了自己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
林行元踏前而动.每一步踏出.都逼发出一股淡淡的杀气.弥散于空气之中.
那中年汉子头依然垂得很低.那顶破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庞.根本看不到他的本來面目.
酒已端在半空.却沒有喝.
林行元的步伐踏在城楼上.“咚咚……”作响.而那人端碗的手.却出奇的稳定.
“这是一双握剑的手.静若巨若蛰伏.动则……”林行元沒有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走到那人桌前三尺处.他双脚微分.如山般站立.
“你是谁.”林行元问道.这是他问的第一句话.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就像沒有听到一般.
“你从夜郎就一直跟踪着我们.究竟有何企图.”这是林行元问的第二句话.却依然沒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反应.
林行元的神色一紧.握剑的手已现青筋.
他已准备用手中的剑來问这第三句话.
可是.他的剑沒有出鞘.就在这时.那顶竹笠微微动了一下.从竹笠下传出一个声音：“你是在和我说话.”
林行元的脸色陡然一沉.似乎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调侃.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是在跟踪你们呢.我们也许只是顺路罢了.凑巧我又一直跟在你们后面而已.这似乎用不着大惊小怪吧.”那个声音不慌不忙地道.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他的脸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张瘦长的脸.双目电光隐现.冷酷中透着一种沉稳.给人以精明厉害却又城府极深的感觉.当他的目光扫向唐天时.眼中竟然沒有一丝怯惧.
“这的确不用大惊小怪.”唐天接上他的话道：“可是你不该偷听我们的谈话.你自以为以耳代目的手法十分高明.双肩寂然不动.只是有节奏地轻轻颤动着双耳.但在我的眼中.却看得十分分明.”
那人神色为之一变.然而瞬间即逝.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嘿嘿”一笑道：“唐门家主不愧是唐门家主.在下的这点小伎俩也逃不过你的耳目.佩服啊佩服.”
“其实本王更佩服你.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笑得出來.还能与我聊上两句.这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气.”唐天淡然一笑道.
“我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人.自从踏入江湖.生与死对我來说.就无关紧要了.”那人笑了笑.毫无惧意.
唐天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缓缓地望向楼下的长街.“得得……”的马蹄声伴随着时高时低、极富音律的叫骂声构成了长街独有的热闹景致.颇有地方特色的几处小吃摊上飘來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使得长街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并无什么异样.
“你很镇定.”唐天的眼芒由近及远.望向了楼阁之外那呈青黛色的群山.连绵不绝的山峦气势磅礴.仿如一条蛰伏已久的巨龙.透着无穷生机与神秘：“出现这样的情况.通常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能像个傻子无忧无虑；另一种就是你有所依凭.”
那人冷然道：“我倒想问问.我现在是个怎样的处境.”
“你不知道.”唐天道：“看來你真是个傻子.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你若不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几个问題.立马就是血溅五步之局.”
说到这里.唐天眉间已隐现杀气.
那人心中一惊.眼芒闪出.正好与唐天的目光在虚空中相接.
唐天只是静静地坐在酒桌边.静静地品着酒.似乎并不在意眼前的一切.然而他的头脑却在高速地运转着.正在寻思此人的真实身分与來历.
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跟踪唐天.在他的背后是否还暗藏着众多的高手.而他的背景后台又是谁.
他很想知道这些问題的答案.可是唐天却比他显得更急.
“你在威胁我.”那人望向唐天深邃而空洞的眼睛.突然笑了.
“你可以这样认为.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若不回答我刚才这位朋友的问題.我就当你放弃了生的权利.”唐天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嘴角迸出了一个字來：“一……”
“这么说來.你已经左右了我的生死.”那人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不屑之色.淡淡而道：“做人.既不要低估了别人.也千万不要高看了自己.”
唐天不动声色.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二……”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更带着一种勿庸置疑的决心.似乎在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证明.他的话就是真理.不容人有任何异议.
凛冽的杀气随着他的眼芒早已贯入虚空.
人端握酒碗的大手依然不动.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丝丝冷汗正从他的掌心中渗出.
他所坐的位置是楼的一角.三面倚墙.无论他从哪一面逃跑.都会因木墙的阻隔而在时间上有所不及.
而若从正面走.更非明智之举.且不说深不可测的唐天.就是持剑在手的林行元.已足以让他头痛.
“慢……”那人突然抬起脸道.他似乎改变了主意.
就在唐天与林行元认为对方已屈服在他们的威胁之下时.那人的身形陡然动了.
“呼……”那人最先行动的是手.手腕一振.酒碗和着酒水如飞旋的急雨般骤然向林行元盖头袭來.
“砰……”同一时间.他的脚陡然发力.楼板为之而裂.生生震开一个大洞.
他的整个人一矮之下.已消失在洞口中.
这一惊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显然都沒有料到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逃遁.但是无论是林行元还是唐天.他们的反应都超出了别人的想象.就在那人消失的一刹那.他们的人也已不在楼面上.
等到唐天与唐玄赶到楼下时.只见唐天与林行元正一前一后地对那人形成了夹击之势.三人都未动.而在那人的手上.已赫然多出了一杆长矛.
长矛斜于半空.似是随手而为.但唐天一眼就看出.这矛锋所向的角度.非常绝妙.正占据了最佳的攻防.
这也是唐天与林行元沒有马上动手的原因.
“我道是谁这般嚣张.原來是天门的华长老.久仰久仰.”唐天看了看那人的长矛.突然眉锋一跳.冷然而道.
“你识得我.”那人怔了一怔.问道.
“谁若不识得枪神林星.那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身为天门的第二号人物.你可是威风得紧呀.”唐天淡淡一笑道：“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此时齐楚开战.你不守在林行天身边.却來到这偏僻的夜郎西道.不知所为何事.”
这人的确是枪神林星.身为长老.他在天门的地位一向尊崇.随着林行天在政治、军事上的得势.他实际上已成为了天门的掌权人物.
“那么你堂堂唐门家主何以也会出现在这里呢.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而來.”林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來意.
“为我而來.你我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你为我什么.”唐天淡淡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來杀我的.”
林星的眼睛一亮.却沒有说话.似乎默认了这一事实.
“其实我一直知道林行天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在他的眼里.我是他的一块心病.自鸿门一别后.他就一直提防着我.甚至不惜笼络唐风.瓦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当然不想让我得到这铜铁贸易权.更不想在他北上伐齐的时候后墙起火.所以他就派你來安排了这么一个杀局.意欲将我置于死地.惟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对付田荣.”唐天一一剖析着林行天的心理.听得林星心中暗惊.
因为唐天的猜测大致不差.纵有出入.亦是枝节细末的问題.显见他对林行天的了解达到了何等深刻的地步.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既然视我为大敌.何以只派了你一人前來.莫非他对你的武功就真的这么有信心吗.抑或根本就小看了我”唐天微微一笑.他的心神早就注意到了周围的动静.并沒有发现什么异样.是以心中尚存几分诧异.
此时的长街上行走的人流看到了酒楼中这惊人的一幕.早已站得远远地驻足观望.竟然将这“醉死人”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唐天心中也啧啧称奇.弄不明白何以如此一个小镇上会有这么多的闲人.
“我家阀主沒有小视唐门家主的意思.不仅沒有小视.而且相当重视.他在我临行之前再三嘱咐.要我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提着你的人头去见他.”林星笑了笑.手中的长矛握得更紧.就像他的手与长矛本就生在一起一般.
“就凭你.”唐天冷然一笑道.
“不.当然不是.华某纵然自负.却也还沒有狂妄到这般地步.你此行一共带了三十七人.这三十七人中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其中不乏一流江湖高手.既然我家阀主要我主持这个杀局.我当然要把你们的实力估计得高一点.所以今次我带來的人刚好有三百七十人.是以十对一的群殴局面.”林星得意地一笑.似乎已稳操胜券.
可是他这三百七十人又在哪里.为何至今还沒露面.
唐天的眼芒缓缓地从围观的人群中划过.很慢.很慢.就像是想在别人的头发上找到虱子般那么用心.去寻找着危机的气息.
“你不用找.他们总是会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出现.为了等待这一刻.他们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的.当然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的收获.”林星注意到了唐天的目光.淡淡笑道.
唐天当机立断.决定不再拖延下去.遵照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既然林星是这个杀局的主谋.那就只有速战速决.先解决林星再说.
这无疑是目前惟一的选择.
但问題是.以林行元的剑术.是否是林星的对手.
因为唐天以唐门家主的显赫身分.绝对不能与人联手來对付敌人.这不仅是江湖固有的规矩.也涉及到唐天的尊严.
虽然大批的敌人还未出现.但为了防患于未然.唐天将自己所带的随从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身后.而且派出专人保护唐天与唐玄的安全.
当这一切都布置妥当之后.他转头看了林行元一眼.这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林行元深深地吸了口气.脚步踏出.他已经从唐天的表情看出.这一战不容有失.
从林星冷静至极的神情里.林行元知道林星所言非虚.虽然林行元对自己的剑术相当自信.但这一战关系到已方的存亡大计.令他的手心紧张得有冷汗渗出.
林行元深知.林星的矛法已是江湖一绝.要想从他的手下赢得一招半式.实在很难.
但他别无选择.惟有出剑.
“呜……”林行元沒有犹豫.一声长啸.冲天而起.手中的剑化作一股旋动的气流.拖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向林星不动的身形飞刺.
他身为问天楼的四大家臣之一.剑术之精.已臻化境.缕缕剑气在窜过空中的刹那.竟发出了近似海潮的声音.
这一剑已是林行元毕生所学的精华.在瞬息之间爆发.无不尽显剑术名家的风范.
就连唐天也禁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他倒想看看.林星将如何化解这惊天一击.
林星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不过.他丝毫不惧.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他出手了.
长矛一动.沒有任何花俏.只有一个“快”字.快到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的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长矛连成一体.化作一道碧芒.挤入了林行元幻生出的那片剑花之中.气流暴动间.一声沉闷得让人耳膜欲裂的暴响.惊破了长街上空的宁静.
围观者无不色变.纷纷后退.
林行元的人如一块岩石坠落于地.剑锋斜指.一缕血丝从鼻间如线渗出.而林星的人却飞出数丈之遥.才飘然落到了长街上.衣袂飘飘间.他的脸上因气血不断向上翻涌.已成赤红一片.
唐天沒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冷冷地盯住林星的眼睛.当他明白了林星的來意时.已经用不着担心林星的逃走.考虑更多的.是自己这行人将如何突围.
因为就在两人交手的瞬间.他终于感应到了一股杀气.而这股杀气之张狂.似乎带着人为的刻意.在瞬息之间密布于整个长街.
“轰……砰……”在“醉死人”酒楼四周的每一堵墙.突然开始迸裂.泥石激飞.烟尘四散.围观的人流带着尖叫惊喊四下逃窜.长街上闹成一团.
当硝烟散尽时.长街上已沒有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但在每一堵垮坍的墙壁背后.整齐划一地站着数百名表情肃然的勇士.箭矢生寒.刀枪凛凛.已经将唐天一行人尽数包围.
整个气氛为之一紧.空气沉闷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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