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君离。
“离”这个字不管用在哪里都不是喜庆的字眼,所以自从记事起我便知道,我的父皇并不喜欢我。
我是早产儿,所以身体不是很好,父皇倒是让太医为我诊治过,可太医的说法都一样,无非是让我安神静气,不要动肝火。
皇宫的宫人都是看主子眼色办事的,瞧着父皇对我不冷不淡,一个个就捧高踩低,我在意的东西一件件被抢走,就连乳娘都被旁人设计害死,所以我知道,在没有能力保护在意的人或者事情的时候就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这样,失去的时候就不会伤心了。
就此之后便对事情看的比较开,用父皇的话说就是清心寡欲,性子淡薄。
在皇宫中待了十多年父皇为我建立了皇子府,我也就顺利的搬了出去,说实话,搬出皇宫的时候真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父皇复杂迫切的眼神下生存了,也终于不用面对宫里人心怀鬼胎的算计了。
刚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不太爱说话,沉默寡言的让下人都以为我得了病症,太医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我都不知道每天要迎接多少个从宫里请来或者高价从民间请来的名医。
父皇对此十分的着急,就把郝叔送到我的身边。
郝叔对我跟下人们对我完全不一样,他像是一个长辈,眼神很温暖慈爱,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对他渐渐的有了信任和依赖,他对我也十分的慈爱。
我终于会偶尔开心一下,脸色也不再跟以前一样沉静了。
父皇很高兴,往我府上跑得次数也有些频繁了。
那一日,我喝了滋补的汤药刚要睡下小憩,胸口却一阵灼痛,喉间溢出一丝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于是,我知道,想让我死的人还没有彻底死心。
那一天我十二岁,从那之后我就再次竖起了满身的刺,每次父皇来看我,我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父皇每次看到都会摇头叹息,来的次数也渐渐的少了下来。
于是我的日子再次恢复了平静。
可是却再也不想处处受制于人,于是我开始实施我的计划。
我找来舅舅,把想法跟他说了,舅舅听了竟然十分欣慰。
“我一直以为你会一直这样不反抗,被动的挨打。”舅舅慈爱的抚摸着我的头发,眼眶都湿润了,他只给了我一句话,“想做就去做,不管你做什么事情舅舅都无条件的支持你,以后无论是财力物力,只要舅舅有……舅舅都不会吝啬。”
那一刻的感觉十分的怪异。
胸口里像是被灌了一壶热水,窝心又舒服。
于是,我的计划就开始实施了。
安排人到君傲之和君莫的身边,我不想再挨打,所以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多年,或许是我的身体不好,也或许是我性子淡薄不问世事,又或者是父皇暗中的保护,想杀我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十六岁生辰的时候,父皇给了我两个美婢,美名曰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她们是父皇给我寻来的通房。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那两个女子算是绝色,更重要的是性子十分的温婉,并且能诗能画,也算得上是才女了,旁人若是得了她们两个兴许会高兴的很吧,可或许是我性子淡薄的久了,瞧着她们两个竟然完全没有感觉。
她们两个应该是被宫里的嬷嬷调教过的,在情事方面十分的精通。
可我怎么也对她们起不了感觉。我知道这不正常,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是贪欢的年纪,据我所知君傲之就已经夜夜欢歌了,就连君莫也在府上有了通房的丫头。
我和美婢试过两次,可每每看到她们裸露的身体不觉得欢喜兴奋,竟然觉得十分恶心,再也继续不下去。而且每次碰触她们的时候我心里就无端端的升起一种罪恶感。
就好像背叛了谁一样!
所以,我猜想,兴许我是有毛病的。
父皇又让御医来为我诊治,再次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我打发了两个美婢,再次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郝叔从江南回来向我禀报江南金矿的事情,我知道君傲之已经秘密的开采金矿许久了,总想着找个机会把事情捅到父皇那里,可是转念一想,就连我都能得到的消息,父皇又怎么会不清楚。
不过是隐而不发罢了。
所以我也就索性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几日我身体不大好,反反复复的着凉,身边的人怕我再生病就给我穿了厚厚的秋衫,我倒也我所谓,坐在马车里想自己的事情。
我嘱咐车夫,“大街上人太多,驾车的时候慢一些,莫要伤了行人。”
可没想到还是撞上了。不过不是我们撞了别人,而是别人撞了我们。
“碰——”
“吁——”
在转弯处,我无奈的叹口气,原本没放在心上,可马车外却传来旁人的道歉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马车。
清风吹来,我再次不争气的咳嗽起来。
却没想到撞了我的人竟然是少年丞相风蓝瑾。
关于风家的事情没有人比我们皇室的人更加清楚了,对于风蓝瑾我也早有耳闻,他十六岁就坐上了一国的丞相之位,还是在父皇对风家的打压下做出来的成绩,绝对不容小觑。
我打量了他一番,双腿残疾坐在轮椅里,面色倒是带着浅淡的温和笑容,只是我却瞧出来,他眼神深处根本就是湖面一般,平静的紧。虽然坐在轮椅里却不让人觉得他低了一等,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
风蓝瑾也没有想到马车里的人是我,眼里很快的闪过一丝诧异。
“三……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是我就想起了前两天风蓝瑾才刚刚大婚,娶的人还是君傲之之前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他不太记得,只记得大概是云尚书家的大小姐。他这个方向应当是刚刚陪着夫人去云家三日回门了。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所以风蓝瑾的面上带着一丝丝浅淡的关心。
我不预跟他多有牵扯,淡淡的说,“离的属下赶车不利,扰了相爷过路了。”
风蓝瑾很快回礼,“该是瑾和公子赔不是才对,是瑾扰了公子过路。”
我跟他寒暄两句,“相爷这是陪着夫人回门吧?!”我注意到提到他的夫人,他的眉眼间飞快的闪过一丝温柔,我刚想仔细看,谁知喉间又是一阵巨痒,我猛的咳嗽起来,几乎把肺咳出来。等咳嗽稍稍的止住一些,我才能说话,“离失礼了。”“公子身子不好,这两日天气又不太稳定还是少出来的才是。”风蓝瑾淡淡的道。
“多谢相爷关心,离记下了。”
于是我们都打算打道回府了。
,“公子久咳不止想必是肺部有疾,是药三分毒公子还是少用些草药,让下人煮了雪梨加上枇杷冰(和谐)糖,能养肺止咳,公子不妨一试。”
我刚想登上马车就听到背后传来的淡淡清冽的声音。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声音我竟然心头一跳。
那一刻心跳几乎停止,瞬间又猛跳起来,那一刻我几乎以为我会心悸而死。
我回头看过去,太阳当头照下,女子的面容在刺目的阳光下有些瞧不真切,像是笼了一层薄雾一般,我心头又是一跳,只觉得眼前的情形异常的熟悉。
他勉强止住咳嗽,脱口而出,“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话语刚落我便吃了一惊,随即有些懊恼,因为这话语像极了登徒子遇到美娇娥之时搭讪的话。我心里紧张的紧,生怕她会误会我是登徒子。
一转眼看着她才发现她情绪有些失控,眼睛里都闪烁着晶莹。我心头憋闷的紧,真想上去安慰安慰她。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是一惊!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产生这样复杂的情绪?!
我以为她会告诉我在哪里见过我,可没想到她竟然否认了。
“没有,我从未见过公子,只是瞧着公子身子不适,才有此一说。”
若是她说了在哪里见过我,说不定我就信了,可是她竟然否认了!我不信!
我不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这样感兴趣过。
我仔细的打量她,她却不敢和我对视,别过了头去,只是声音还带着担忧和关切,“公子听我一劝,日后好生关心关心自己吧。”
我心里又像是灌了一壶开水,温暖的紧。
不过我十分的迷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我再次试探的说,“离感觉姑娘很是面熟。”谁知这一句话竟然让她面色微变,她情绪大动,眼里的晶莹险些就落了下来。
那一刻,我确认,我们一定见过。
或者说,她一定见过我。
她却掩饰性的说道,“我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云卿,兴许在哪里碰到过公子也是有可能的,公子身体不适还是早日回府吧,冰(和谐)糖枇杷雪梨汤对润肺很是有效,公子定要一试。”
这说辞若是放在方才我信,可此时却一点都不相信。
而她不等我继续探寻,说完竟然落荒而逃,模样及其狼狈,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她上了马车之后顺着面颊流落的泪痕。
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阵陌生的心疼。
那感觉,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
我抚摸着自己从未有过的激烈心跳,看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站在原地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几乎不能移动。
我终于明白,不是我对女子没感觉,也不是我自身有毛病,而是我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我突然想起她方才的话,心头忽然涌起强烈的失落感。
我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云卿……
兵部尚书云常的大女儿云卿?三日之前刚刚嫁入丞相府的云卿?!
原来她已经……嫁人了啊……原来她就是君傲之以前的未婚妻,他从未放在心上过的云家的大小姐……
云卿……云卿……
我喃喃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她的名字落在唇里,再念出来,竟然是别样的缠绵。
于是,我知道,我遇到了我这一生的劫。
回到府里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竟然真的让下人炖了她口中说的冰(和谐)糖雪梨汤,白嫩嫩的雪梨切成小小的丁状飘在碗里,小口小口的喝下去,我明明极为讨厌甜食,可却爱上了这个味道。
从此之后,竟然当真每日都要喝上一碗雪梨汤。
兴许是心理作用,也兴许是汤汁真的有用,我觉得咳嗽也不那么严重了。
当天夜里,我做了梦。
其实,我经常会做一些梦,梦里白雪皑皑,我穿着白衣在漫天的飞雪和白梅中躺在一个女子的怀里,那女子的面容看不真切……
我霍然惊醒。
浑身冷汗淋漓!
白日的场景无端端的和梦中的情景串联起来,我几乎可以肯定,梦中的女子就是云卿!
可我一万分的肯定,在今天之前,我绝对没有遇到她过!
因为若是遇到了,我对她不可能全然没有半分印象。
为了证实我的观点,当天晚上我就让人去调查她的资料。
把她从出生到如今的情况事无巨细的一一调查清楚,我知道不应该,可控制不住心里的念头。
她的经历十分的复杂,跟我竟然有些相似之处,都是年幼丧母,不得父亲的宠爱。
她在云府里过的竟然是那样的日子……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用了一夜的时间把所有关于她的资料看完,最后却诡异的发现,不论是宫宴还是别的宴会,因为我从未参加过,所以竟然每次都跟她岔开,竟然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我怕自己记错,第一次把父皇从小就安排在身边的暗卫调动出来,得到的竟然是同样的信息!
可她的表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说她不认识我,打死我,我都不信。
我整夜都没有合眼。
甚至心里头升起了一种极为荒诞的感觉——仿佛我们两个前世便相知相识,今世约定好的来见面的。
于是,我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这样心里怀揣着希翼的感觉我亦从未有过,可冷漠的心肠有个地方却已经明显的软了下来。
从那一日起,我觉得我变得和一个正常的二十多岁的男子一样。
学会了思念。高兴的时候会无声的微笑,可一想起她嫁了人而且据探子的消息说她过的还挺不错,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也许都有吧。
不过我觉得很高兴,觉得活着不再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仿佛我这一世的存在只为了遇见她。我开始有了期待,每日里我都会到书房中展开洁白的宣纸,用五颜六色的颜料开始作画。
明明只见过一次的女子,我却发现落笔的时候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勾勒出她的每一根线条,她眼睛明亮,唇角带笑。仿若活在了画纸上一般,画完我自己也愣住了。
作画的时候我竟然连笔都未停顿一下,仿佛她的身影已经嵌入了脑海中,一笔一划间,已是永恒!
云卿……云卿……
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心中一片安然。
我开始期待着跟她的下一次见面。
当贤妃要设宴,我知道我等到了时机。
同时也感觉到了危机。
君思恬因为云卿的关系死的凄惨,甚至连公主该享有的葬礼都没有得到,贤妃一向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她死了女儿定然恨不得将云卿扒皮拆骨了,可如今竟然还有心情举办宴会。若是说心情不好让宫里热闹热闹也说的过去。
可偏偏,她请了云卿!
她安得什么心思恐怕谁都知晓。
所以,这次的宫宴我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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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以第一人称来写文。发现“我”变成“他”千万不要赶脚到奇怪, ̄□ ̄||,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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