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特拉弗斯成功后修建的这座房子面积很大,造价高昂,并且安静又舒服,自然是县里最好的乡村居所,无需夸耀。(
随身副本闯仙界)这座房子的氛围,刚好就是他和女儿想要营造的那种氛围。但是在他哥哥回家后的日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压抑的、有序的安静氛围没有了。对此,弗雷德里克感到不舒服,也高兴不起来。屋里有种少见的生活上的骚动,以及对规则与传统的违背。用餐变得不规律、被推迟,到半夜还有火锅晚餐,在最不恰当的时候,会有一阵阵笑声爆发。
弗雷德里克很节制。晚饭时喝一杯葡萄酒,就是他的最大限度。他允许自己一天吸三只雪茄,而且他要吸的话,也是在宽阔的阳台上,或是在吸烟室里。不然,吸烟室有什么用呢?他非常讨厌纸烟。但是他的哥哥,总是用褐色的纸卷成细细的纸烟,而且人在哪里就在哪里吸。在他常坐的大安乐椅上以及靠窗座位的垫子中间,总能发现一撮烟屑。然后就是鸡尾酒。弗雷德里克是在艾萨克·特拉弗斯和伊莉莎·特拉弗斯的严厉监护下长大的,他十分憎恨在家里喝酒的行为。那些古老的城市就是因为这样做而触怒了上帝,惨遭摧毁。午饭和晚饭前,在波莉的帮忙及鼓动之下,汤姆还混合了一大堆不同的饮料,她尤其擅长用小棍搅拌混合不同的东西,谁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这时候,对于弗雷德里克来说,他管家的餐具室和餐厅都已经变成了酒吧间。当他表面上开玩笑暗示这点时,汤姆宣称,到他建房子时,他会在房子的每间起居室里都建一个酒柜。
另外,这个屋子里出现了比以往更多的年轻人,他们帮忙喝完了这些鸡尾酒。弗雷德里克原本打算要向那些年轻人收费的,但他没这么做。他的哥哥和侄女做了他和玛丽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父女二人就像两块磁铁。在一起充满了青春、快乐和欢笑。这座房子因有朝气的生命而生气勃勃。汽车总是鸣着喇叭日日夜夜在碎石路上来回穿梭。夏天会有野餐和远足旅行,月光洒在海湾上,在黎明前或是家门前闪烁——他们经常在夜里归来,众多的卧室都住满了,而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攻心计,总裁99次追妻)汤姆一定是讲了所有小时候发生的事,在布尔河里抓鲑鱼,在沃尔科特牧场打鹌鹑,在朗德芒廷捉小鹿。那头鹿是弗雷德里克痛苦和耻辱的根源。那如果是禁猎期会怎样?
汤姆带着这头雄鹿凯旋,而且当它被端上弗雷德里克的餐桌享用时,汤姆还高兴地称它为山坡上的鲑鱼。
他们在海湾码头吃蛤,在咆哮的海浪边上吃蚌;汤姆还厚着脸皮地讲翡翠鸟号,讲战时禁运品的事,还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弗雷德里克是怎样成功把马匹给偷运回渔村而不被发现的。所有年轻人都与波莉沆瀣一气,纵容汤姆说出他内心的**。而弗雷德里克则听到了捕杀小鹿的真实情况,他知道了小鹿是从金门公园的积压库存里买过来的,它被关进板条箱由火车运过来,又靠马队和骡子驮着上了朗德芒廷的堡垒;鹿第一次被赶过来的时候,汤姆在旁边睡着了;它被年轻人追赶,被疲惫的鞍马追赶,被抢夺过,跌倒过,在本特兰奇空地上被绳子捆过;最后,也就是狂欢的**时刻,当鹿再次被赶过来时,汤姆在五十码外就把它放倒了。对弗雷德里克来说,这件事中有一种模糊的痛。
他何时感受过这种关心?
汤姆有时不能出去,户外嬉笑玩耍活动就被推迟了。当仍然是中午时,他会坐在那把大椅子里打瞌睡。有时,他会在他那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怪而愉悦的睡眠中醒过来,然后会卷一只烟,并要来他的尤克里里琴——葡萄牙人发明的一种微缩版吉他。然后,随着琴弦的拨动,他把点着的纸烟放在随时有可能被点燃的抛光木制品旁,他完美的男中音配合着南海的草裙舞还有明快的法语和西班牙语歌曲,吟唱起来。
起初,弗雷德里克很喜欢其中一首曲子。汤姆解释说这是塔希提国王最喜欢的歌曲——这位国王是最后一位波马尔人,他亲自创作了这首曲子,并经常躺在垫子上唱。(
谋妃当道)这首曲子由几个被反复吟唱的音节组成。“伊喵噜噜啊喔。”歌就是这样,而且这就是歌曲的全部内容。这首歌要伴着尤克里里琴庄严的和弦,用庄严、连续、不断变化的方式反复歌唱。波莉很开心能教她叔叔使用这种乐器,但是当他试唱这首歌,想要自己追寻他哥哥生命中洋溢的那股愉悦时,他也注意到了听众脸上压抑的窃笑,并且越来越明显,从咯咯暗笑最后变成哈哈大笑。令他感到厌恶和沮丧的是,他发现刚才不断反复歌唱的简短语句就是在说“我是个醉鬼”。他被愚弄了。他,弗雷德里克·特拉弗斯一直在反反复复且庄严而光荣地宣称自己醉得有多厉害。从此以后,他一听到这首歌,就会悄悄地溜出房间。即使波莉后来解释说,最后一个词是“高兴”而不是“喝醉”的意思,也不能让他跟波莉和好;因为她必须承认老国王是个酒徒,只要他开唱,就必定是已经喝醉了。
弗雷德里克不断地被这种局外人的感觉压迫着。他是一个社交型的人,喜欢玩乐,只是这种玩乐比他哥哥迷恋的那种要更有益于身心、更为高贵。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年轻人过去会认为他的房子让人讨厌,除了在正式场合,他们是不会造访的。直到现在,他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们会涌进这所房子里,涌向他哥哥,而不是涌向他。他也不喜欢这些年轻女人宠爱他哥哥,叫他汤姆的样子。看到她们扭动着、拉扯着他哥哥的海盗胡子,作为嘲弄式的惩罚,而汤姆也过于欢愉地戏谑着跟她们堕落,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这种行为就是对艾萨克·特拉弗斯和伊莉莎·特拉弗斯记忆的一种亵渎。这个房子里有太多狂欢的气氛。这张长桌子从来不会缺人,而厨房里总需要更多的人手帮忙。早餐从凌晨四点持续到十一点,而夜宵时必定会有厨房里的抢夺和仆人的抱怨,这点让弗雷德里克苦恼不已。他讽刺地嘲笑自己说,这幢房子已经成了一家饭店、旅馆。(
御灵天下)有时,他极想表示反对,回归以前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那位有主人派头的哥哥身上的那种古老魔力对他来说,太强烈了;而且有时候,他会怀着近似于敬畏的感情注视着哥哥,摸索着要看穿他的魔力,而他哥哥眼里的奇异光芒和火焰,以及来自远方的荒野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智慧,让他困惑不已。那是什么?而对方又瞥见了什么样的高贵形象——他,那个不负责任、粗心大意的人?弗雷德里克想起了一首老歌的一句歌词:“他沿着光明的路走来。”为什么他哥哥会让他想起这句歌词?难道他,这个在小时候不知法律为何物,成年之后更把自己置身于法律之上的人,真的找到了光明之路?
关于这一点,有一种不公平困惑着弗雷德里克,直到他从汤姆失败的生活中寻求到了安慰。然后在安静的间歇,他带着汤姆看遍了他的庄园,他得到了慰藉,变得愈发自豪。
“干得好,弗雷德。”汤姆会这么说,“你干得很好。”
他经常这么说,也经常在这辆行驶平稳的大轿车里打瞌睡。
“一切都井然有序、干净崭新——每一片草叶都规规整整。”波莉这么评价,“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可不想成为你地盘上的一颗小草。”她略带一丝颤抖地总结道。
“你已经很努力工作了。”汤姆说。
“是的,我是很努力地工作。”弗雷德里克坚定地说,“努力也是值得的。”
他本打算多说一些,但这个女孩眼睛里的奇怪光芒让他停了下来,感觉不舒服。他感觉到她在打量他,怀疑他。第一次,他建造这个县共同体的可敬事业遭到了质疑——并且是被一个黄毛丫头,一个败家子的女儿,一个轻狂、飘忽的异域生物质疑。
他们之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从第一次见到她起,他就讨厌她。她甚至都不需要说话。(
毒宠前妻)仅仅是她的出现都会令他感到不舒服。他能感到她无声的反对,尽管她有时也会说出来。她也不会矫揉造作地说话。她说话就像男人一样直截了当,之前没人敢那么跟他说话。
“我想知道,你是否会怀念已经错过的东西,”她问他,“你有没有,哪怕一次也好,抛弃矜持,彻底疯狂过?你曾经醉过吗?或者是吸烟吸到脸发黑?或者在十诫之下参加过土风舞会?或者站着,像热诚的人那样对着上帝眨眼睛?”
“她是不是与众不同!”汤姆咯咯地笑着,“活像她母亲。”
弗雷德里克表面在微笑,也显得镇定,可是内心里打起一阵恐怖的冷颤。真是难以置信。
“我想是英国人,”她继续道,“有这么一句谚语,说一个男人不算真正活着,直到他亲吻到他的女人并打败一个男人。我想知道——现在快坦白——你是否打倒过一个男人。”
“那你呢?”他反问道。
她点点头,同时眼里闪过一丝对过往的愤怒光芒,她等着他回答。
“不,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愉悦的感觉,”他慢慢地回答道,“我很早就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被他的沾沾自喜激怒了,在听了他背书般地讲怎样把克拉马斯大马哈鱼逼入角落——怎么在海湾养殖、包装第一批牡蛎并成立了赚钱的垄断公司,而且经过令人精疲力竭的上诉和几年的竞争后,他是怎么占据了威廉斯波特的滨海区域,并且赢得了兰伯联合企业的控制权之后,她又开始了之前的指控。
“看来你是用利益和得失来衡量生活的价值。”她说,“我想知道你是否懂得过爱情。”
车开回了家。他没有吻到他的女人。他的婚姻是一种策略。这桩婚姻拯救了这座庄园,那时在摆脱艾萨克·特拉弗斯宽大手掌中握有的巨额财产的争斗中,他几近被打败。(
妙手狂医)这个女孩就像个女巫。她触碰到了一个旧伤口,并且让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从来就没有时间去爱。他工作很努力。他曾经是商会主席、市长、州议员,但是他错过了爱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波莉公然、不害羞地依偎在他父亲的怀里,而且他注意到了他们眼里的暖意和温柔。又一次,他知道他错过了爱。尽管这种公开示爱很荒唐,但他跟玛丽即使是在私下里,都没有过这种亲密的行为。她就是一场无爱婚姻的产物,标准、正式、无趣。他甚至怀疑自己对玛丽的感情是不是爱。是不是他自己也是个缺乏爱的人?
波莉说完后几分钟,他意识到一种强大的空虚感。似乎他抓住的只是灰烬,直到他眼光瞥进另一个房间,看到汤姆躺在那把大椅子里睡着了,他头发灰白,看起来年纪衰老,满身疲倦。他记起了他做过的一切,拥有的一切。嗯,那汤姆拥有什么?
汤姆都做过什么?除了挥霍和耗尽生命,所留下的,就只有在垂死的躯壳里朦胧闪烁着的光点。
波莉身上让弗雷德里克困扰的是,她既吸引着他,又排斥着他。他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这样挑起过他的兴趣。玛丽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要想预知她的行动太容易了,因为她的举动都是自动机械的。但是波莉!色彩斑斓、变化多端,他从不知道下一步她将做什么。
“让你不停地猜测,是吧?”汤姆笑道。
她让人无法抗拒。她有自己跟弗雷德里克相处的方式,但是这种方式在玛丽身上是不可能的。她对他很随意,跟他谈心,或是伤害他,而且总是强迫他明确意识到她的存在。
有一次,在他们发生冲突之后,她用钢琴折磨他,弹了一首非常疯狂而令人讨厌的曲子来扰乱和激怒他,令他血脉贲张,连他一向冷静的脑子里也产生了混乱的幻想。最糟糕的是,她完全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她在弗雷德里克之前就意识到了,并且她也让他能意识到,她转过去看他,嘴角有一丝捉弄人的意味深长的微笑,几乎就是高傲的冷笑。就是这个冷笑使他清醒过来,让他意识到自己肆意的想象愚弄了他。她上面的墙上挂有艾萨克·特拉弗斯和伊莉莎·特拉弗斯的肖像,他们就像满怀谴责的鬼魂一样向下看着。他愤怒地离开了这个房间。他从来没有想过,音乐竟能蕴含这样的能量。然后,他惭愧地记起,他曾经偷偷地回去在外面听,而且她知道,所以她再一次折磨了他。
当玛丽问弗雷德里克,他认为波莉的弹奏怎么样时,他脑子里不自觉地跳出两人的对比。玛丽的音乐使他想起了教堂。它冷清而单调,就像卫理公会教的礼拜堂。但是波莉的音乐,就像某些异教徒寺庙里疯狂而无规律的仪式音乐,庙里熏香缭绕,舞娘扭动着进行表演。
“波莉演奏起来就像外国人。”他回答道,为他成功推诿的同时进行了对比而庆辛。
“波莉是一位艺术家,”玛丽很严肃地肯定道,“她是一个天才。她什么时候练习过钢琴?她以前练习过吗?你知道我是怎样练习的。和她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相比,我最好的练习就像五指练习。她的音乐告诉我一些东西——哦,一些精彩而不可言明的东西。我的音乐则告诉我,‘1—2—3,1—2—3。’哦,真令人发狂!我练习,练习,但就是没有进展。这不公平。为什么波莉生来就是那样,而我不是?”
“爱”是弗雷德里克心里立刻产生的秘密想法,但是在他能仔细思考这个结论之前,以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发生了,玛丽在不停地抽噎——她落泪了。他想像汤姆那样把玛丽搂入怀里,但他不知道如何去做。他尝试了,并且发现玛丽也像他自己一样,不知该怎么做。结果两人都陷于一种尴尬的境遇中。
这两个女孩之间的对比是不可避免的。有其父必有其女。玛丽仅仅是一个无力的追随者,追随着一位出色、擅战的将军。弗雷德里克的节俭完全可以从他穿的衣服看出来。他知道玛丽的衣服有多贵,但事实让他不能欺骗自己的眼睛,波莉流浪者般凑合的衣服,便宜且明显很随意,总是很合适,而且不仅仅是合适得体而已。她的品味是不会错的。她围方巾的方式很独特。她能用一条围巾创造奇迹。
“波莉仅仅是把所有的东西凑在一起而已,”玛丽抱怨道,“她甚至都没有试过。她能在十五分钟之内穿好衣服,而且她去游泳的时候,会把更衣室里的男孩子都赶出来。”玛丽的羡慕中带着诚实和不可置信。“我不明白她是怎样做到的。没有人敢尝试这些颜色,但是在她身上就刚好合适。”
“她总是威胁我说,当我最后破产时,她会建一家制衣厂来养活我们俩。”汤姆补充说道。
弗雷德里克的目光越过报纸的顶部,他目睹着一个熠熠生辉的画面;据他所知,玛丽在出现之前已经花了一个小时精心打扮自己。
“哇!太漂亮了!”波莉立马赞赏道。波莉的眼里和脸上都闪烁着诚恳的愉悦,同时高兴地把手在空中挥舞着。“但是为什么不那样,而这样打蝴蝶结呢?”
她双手迅速伸过去,在一瞬间,品味和差别的奇迹就在她双手的触碰中明显地出现了,甚至是弗雷德里克都觉得是奇迹。
波莉像她的父亲一样,虽然财产有限,但却非常慷慨。玛丽很喜欢一把西班牙扇子——一件墨西哥珍品,是从马克西米利安帝王宫廷里的一位贵妇那里传下来的。波莉的快乐就像野火一样泛红。她马上就把这把扇子送给了玛丽,而且还让玛丽觉得收下这把扇子是她的职责。只有异域的女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而波莉还为送所有年轻女人相同的礼物而内疚。但这就是她的行事方式。它也许是一块花边手绢,一颗粉色的包莫塔珍珠,或者是一把玳瑁梳子。礼物都是一样的。无论她们的目光愉快地停留在什么东西上,那东西就是她们的了。她对于女人,就像对于男人一样,不可抗拒。
“我都不敢再喜欢任何东西了。”玛丽这么感叹道,“如果我喜欢,她总会把东西送给我。”
弗雷德里克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生物存在。他自己种族、本地的女人中从没有过出现这种女人的可能。他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她的慷慨、她强烈的热情或是愤怒、她小鸟一般抚慰人的方式——都是不可思议地真诚。同时,她放纵的情绪也震撼着他,并令他着迷。她的嗓音像她的情绪一样反复无常。她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调子,并总是挥舞着双手。但是,在她的嘴里,英语是一门新奇而美丽的语言,温柔而清澈,大胆的表达语句传递着微妙的情感和差别,就像是出人意料地来自孩子般的童真和简单,毫无歧义且直接。他在夜里醒过来,模糊的双眼看到了愉快的回忆——波莉回头时活泼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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