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字号: 特大     
选择背景颜色:

正文 70元稹艳诗:会真诗

本章节来自于 施蛰存全集(第六卷)唐诗百话 http://www.lishu123.com/90/90540/
    白居易生于大历七年(公元七七二年),元稹生于大历十四年,小白居易七岁。(超级兵王)元稹卒于大和五年(公元八三一年),寿五十三。白居易卒于会昌六年(公元八四六年),寿七十五。白居易于贞元十四年(公元七九八年)进士及第,授官秘书省校书郎。元稹没有成进士,十五岁,明两经及第;二十四岁,中书判第四等,授官秘书省校书郎。元和元年(公元八○六年)四月,宪宗策试制举人,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登第者十八人,元稹为第一,拜右拾遗。白居易也参加科试,考试成绩入第四等,授盩厔县尉。元和二年十一月召入翰林为学士,三年五月,拜左拾遗。元稹为右拾遗后,以上疏论事激直,为执政所忌,出为河南县尉。丁母忧,服除,拜监察御史。元和五年,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白居易为拾遗后,亦屡次上疏,谏论朝廷大事。元稹因得罪执政及宦官被贬,白居易曾上疏极谏。元和五年,秩满改官,除京兆府户曹参军。六年四月,丁母丧。九年冬,入朝,授太子左赞善大夫。十年七月,宰相武元衡在上朝时被刺死于路上。白居易首先上疏,请急捕贼以雪国耻。这一举措,得罪执政者及幕后人物,被贬官,出为江州司马。同年,元稹亦改官通州司马。元和十三年冬,量移忠州刺史。十四年三月,元稹、白居易及其弟行简相会于峡口,停舟夷陵三日,置酒赋诗,恋恋不忍别。本年冬,白居易蒙召还京师,拜司门员外郎。十五年,转主客郎中、知制诰,加朝散大夫。同年,穆宗即位,改元长庆,读元稹诗,大悦,即日命稹为祠部郎中、知制诰。(武唐第一风流纨绔)所谓知制诰这个官职,知,就是担任,制诰是皇帝的命令文书。知制诰就是专管起草皇帝的命令文书。这个任务,向来是由翰林学士草稿后,从宰相办公的中书省呈送皇帝批阅的。元稹不是进士出身,不能为翰林学士。现在穆宗以元稹为祠部郎中而知制诰,这就使朝廷上众官哗然,以为“书命不由相府”,众官非常轻视他。但是元稹草拟的制诰,文体古雅,与当时一般的公文绝然不同。于是大家非但没有话说,而且争相摹仿,从此改革了制诰的文体。当时人对这种文体称之为长庆体,这是长庆体的本义。宋元以后,被误认为与元和体同义了。元稹在穆宗的恩宠之下,再次升官,不久就召入翰林,为中书舍人、承旨学士。这是破格迁升,没有进士出身的人,一般不可能被任命这个官职。但是,正在被朝野讥笑的时候,穆宗又于长庆二年(公元八二二年)以元稹为权翰林学士、工部侍郎,拜平章事。所谓拜平章事,就是宰相了。因此,朝臣士子,无不轻笑,以为元稹无此资望。终于在长庆三年,为小人诬陷,罢相,出为同州刺史。长庆元年、二年,白居易与元稹同在朝中,长庆三年七月,白居易求外任,出为杭州刺史,元稹也从同州刺史转官越州刺史。杭、越邻境,二人又多诗筒往来。文宗大和三年(公元八二九年)元稹被召还京,为尚书左丞。四年正月,出为鄂州刺史。五年七月二十二日,暴疾一日而卒。白居易在杭州三年秩满,除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宝历二年(公元八二六年),又出任苏州刺史。文宗即位,改元大和,征拜白居易为秘书监,赐金紫。(展搜中文网)大和二年,转刑部侍郎。三年,称病归洛阳,求为分司。不久,除太子宾客。五年,除河南尹。七年,又授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从此绝意仕宦,优游养老。开成初,授太子少傅。会昌中,请罢太子少傅,以刑部尚书致仕。大中元年(公元八四七年)卒。

    元稹与白居易的官运,几乎一模一样。二人都受到穆宗皇帝的器重,因为穆宗李恒自己也喜欢做诗。但尽管有皇帝的恩宠,把他们升擢到朝中高位,却敌不过执政者排挤,屡次被贬斥去做地方官。元、白二人在同为拾遗时,就成为诗友,二十多年间,互相唱和的诗,不下数百首。彼此各受影响,诗的风格,题材,多有相同处。白居易作《长恨歌》,元稹有《连昌宫词》;白居易作《琵琶行》,元稹有《琵琶歌》;白居易作《霓裳羽衣歌》,元稹有《何满子歌》。二人对于诗的理论,也大体一致。白居易有《与元九书》,元稹有《叙诗寄乐天书》,都是在互相往还的书简中,各自叙述了自己对于诗的观点。他们都主张诗应当有讽谕比兴的作用,白居易作了《秦中吟》十首、《新乐府》五十首,元稹有《乐府古题》十九首、《新乐府》十二首,都是他们理论的实践。

    《白氏长庆集》按诗的内容分为讽谕、感伤、闲适三类,但在编后集时就不用这个分法,仍分为格诗、律诗二类。元稹在元和七年,把他的诗分为十体,但后来编集时也不用这个分法,而分为古诗、律诗、乐府、伤悼诗四类。

    元稹的十体分法,事实上只有八体:

    古讽旨意可观,而词近古往者。(傲世九重天

    乐讽意亦可观,而流在乐府者。

    古体词虽近古,而止于吟写性情者。

    新题乐府词实乐流,而止于模象物色者。

    律诗声势沿顺,属对稳切者(以七言、五言为两体)。

    律讽其中稍存寄兴,与讽为流者。

    悼亡不幸少有伉俪之悲,抚存感往,成数十诗,取潘子“悼亡”为题。

    艳诗又有以干教化者,近世妇人,晕淡眉目,绾约头鬓,衣服修广之度,及匹配色泽,尤剧怪艳,因为艳诗百馀首(词有今古,又为两体)。

    这样分法,也像白居易一样,把文体与内容混淆在一起,很不科学。但后来的分法,把乐府和伤悼,和古诗、律诗并列,也仍是混淆了文体和内容。

    “艳诗”这个名词,恐怕是元稹首先提出来的。据他自己的说明,似乎是一些描写妇女时装、服饰打扮的诗。但我们在《元氏长庆集》中所见到的许多艳丽的诗篇,却是抒写爱情的诗,而不仅写妇女的眉目服饰。伤悼诗一卷,即最初分类的悼亡诗,多数是哀悼他的元配妻韦丛而作。艳诗则是为青年时代所遇的情人崔莺莺而作。

    贞元十六年,元稹二十二岁,旅游过蒲州(今山西永庆),借寓普救寺。有一位崔家的寡妇,带了她的子女要去长安,也住在寺中。(我们是兄弟)寡妇姓郑,与元家有亲戚关系,排算起来是元稹的异派从母。这时蒲州发生兵变。崔家寡妇富有钱财,奴仆众多,大为惊骇,深恐变兵抢劫。幸而元稹与当地军官认识,请得军吏来寺保护,崔家方得安全。崔妇感元稹救护之恩,命她的儿子欢郎、女儿莺莺出来拜见。元稹惊于莺莺的美丽,不久就因侍女红娘的帮助,得与莺莺结为情侣。元稹住在寺院西厢,莺莺夜晚来,天明去,恩爱了几个月。后来,元稹因去长安参加书判考试,遂与莺莺诀别。此后,元稹联姻高门,娶了韦丛为妻,莺莺也嫁了人。一段私情,烟消云散。元稹非但写了许多追忆莺莺的诗,还写了一篇《莺莺传》以记录他的这一段情史。在《莺莺传》中,元稹将自己托名为张生,但没有给他起名字。宋人王楙著《野客丛书》说:“唐有张君瑞遇崔氏女于蒲,崔小名莺莺。”张生名君瑞,这是后人为了编这个传奇故事而补上的。

    《莺莺传》中说张生曾写过一篇三十韵的《会真诗》,以记他和莺莺初次幽会的情况。但传文中不载此诗,却载了河南元稹的《续会真诗》三十韵。这是元稹故弄狡狯,所谓《续会真诗》就是张生的《会真诗》。今元稹诗集中的《会真诗》,也就是《莺莺传》中所谓《续会真诗》。

    元稹的讽谕、感伤、闲适诗,都不如白居易所作的疏俊明快,倒是数十首艳诗是他的特长。《会真诗》是他的五言排律艳诗的名作,因此,我不选元稹其他的作品,而选讲《会真诗》:

    微月透帘栊,萤光度碧空。(真婚假妻,上司老公很霸道

    遥天初缥缈,低树渐葱茏。

    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

    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

    绛节随金母,云心捧玉童。

    更深人悄悄,晨会雨濛濛。

    珠莹光文履,花明隐绣栊。

    宝钗行彩凤,罗帔掩丹虹。

    言自瑶华圃,将朝碧帝宫。

    因游洛城北,偶向宋家东。

    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

    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

    留连时有限,缱绻意难终。

    慢脸含愁态,芳词誓素衷。

    赠环明运合,留结表心同。

    啼粉流清镜,残灯绕暗虫。

    华光犹冉冉,旭日渐曈曈。

    警乘还归洛,吹箫亦上嵩。

    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

    幂幂临塘草,飘飘思渚蓬。

    素琴鸣怨鹤,清汉望归鸿。

    海阔诚难度,天高不易冲。

    行云无处所,箫史在楼中。

    这首诗可以分为六段。第一段六韵十二句。前四句写天色渐晚,“葱茏”在这里恐怕应当解作朦胧;中四句写在井桐庭竹声中,有一个美人穿薄雾似的轻绡之衣,正在走过来,身上悬挂的环佩在风中戛响着。“龙吹”、“鸾歌”都是形容风声。“罗绡”两句是转折句,从写景过渡到写人。后四句将金母、玉童比喻那个美人。金母即西王母,她出来时有霓旌降节簇拥着。这里是指婢女红娘随侍而来。“云心”句也是同样的含意,但不知用什么典故。“更深”两句写美人来去的时间,也是“夜半来,天明去”之意。不守按照全诗叙述次序,这里似乎不应当讲到天明的事。我怀疑“晨会”两字可能有误。

    第二段四韵八句。前四句描写美人的衣履钗帔,后四句是叙述语。用一个“言”字,即等于“她说”。诗人把这个美人比之为洛妃。她自己说:从瑶华圃来,本想到天宫去朝见青帝,因为中途经过洛阳城北,却想不到偶然走到宋玉家的东邻来了。这最后一句又是用了宋玉的《登徒子赋》的典故。这四句都是用形象语来表达,总的意义是说:她本想到佛殿上去焚香礼佛,却不意误走到西厢来了。

    第三段四韵八句,叙述张生调戏成功。那美人始而微拒,继而柔情暗通。“低鬟”、“回步”两句形容她心理踌躇不决。最后却是转面登床,成就了交颈合欢的私情。

    第四段四韵八句,描写交颈合欢时的美人姿态。从来诗人,不敢公然赋咏男女阴私之事,《玉台新咏》以宫体艳诗著名,也没有这样的作品。元稹这一段诗,真是杜牧所痛斥的“淫言媟语”。维护封建礼教者,当然要说他是名教罪人;主张典雅文学者,也以为这些诗句太粗俗下流。但是客观现实既已存在,有了元稹的先例,后世就只会变本加厉。以《莺莺传》为题材的《西厢记》传奇,在张生与莺莺幽会的这一场曲文,写得比诗句更为淫亵。自此以后,中国文学中出现了专以描写色情为题材的小说、戏剧和诗歌。始作俑者不能不推元稹。

    第五段六韵十二句,写幽欢未足,天已黎明。双方海誓山盟,并互相赠送礼物,表明同命同心的永久的爱情。

    第六段六韵十二句,写美人去后,衣裳上还沾染她的香气,枕上还留着她的脂粉。自己感到孤独,如临塘之草、思渚之蓬,没有归宿之处。弹琴,则发出怨鹤之声;仰望太空,也但见归鸿飞逝。想到自己与美人的居处,竟像海阔天高,不易接近。美人如行云飘去,不知何往,而自己却像箫史那样独居楼中,不能得到弄玉为伴侣。弄玉是神话中秦穆王的爱女,箫史是一个善吹箫的青年。他吹起箫来,引来了一只凤凰,箫史和弄玉公主一起乘在凤凰背上,上升成仙。这里是变用这个典故,说箫史没有得到弄玉,而仍在楼中。

    元稹把这首诗写进了《莺莺传》中,这篇传奇文和这首艳诗就传诵于世。他的朋友李绅又为这篇传奇配上了一首《莺莺歌》,成为当时正在流行的一种说唱文学形式。白居易作了《长恨歌》,陈鸿又作了《长恨歌传》;沈亚之作《冯燕传》,司空图作《冯燕歌》;白行简作《李娃传》,元稹就作《李娃行》(已佚)。这都是同时的文学现象。有歌则配一篇传,有传则配一篇歌,显然可知这是民间说唱文学的需要。传的部分是说白,歌的部分是唱词。这种文学形式可能是受了佛教文学变文的影响,因为变文也是一段讲说、一段歌赞的说唱文体。

    一歌一传的唐代传奇文学新形式,向戏剧方面发展,就会产生有道白、有歌唱的戏文、杂剧,向小说方面发展,就会产生词话和弹词。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十五日

    m.pi.co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著者施蛰存;编者刘凌的小说施蛰存全集(第六卷)唐诗百话仅代表作家本人的观点,不代表网站立场,内容如果含有不健康和低俗信息,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处理!
施蛰存全集(第六卷)唐诗百话最新章节施蛰存全集(第六卷)唐诗百话全文阅读施蛰存全集(第六卷)唐诗百话5200施蛰存全集(第六卷)唐诗百话无弹窗内容来源于互联网或由网友上传。版权归作者著者施蛰存;编者刘凌所有。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版权的情况,请联系我们,我们将支付稿酬或者删除。谢谢!
梨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