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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蓝老师回忆说,“后来她留学深造的机会被取消,给了另一个女孩子,又被学校劝退,生下孩子之后,就在一个纺织厂作女工。”
我完全想象不出宁馨那时的样子,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竟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当时那个年代……”蓝老师的声音带上一丝讥讽,“我去宁馨的工厂探望过她一次,她很感动,只是曾经的神采都完全不见了。她做工的地方非常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还是知道了她的事。她有一个室友,特别没有素质,我和她说话时,时不时经过,插嘴说话很难听……”说到这,她突然停住。
我深呼吸,问,“都说些什么?”
蓝老师叹了口气,“……‘你被人QJ过还有人肯和你交朋友真是好运’……不行,太难听了,她那时候住在厂里,连笑也不敢笑,就是笑一下都要被人说是不正经,还让我不要告诉她家里人。”
我:“……”
“我也不知道她告的那个人是谁,没有见到过,只听说证据不足败诉了,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家最后还是搬家了。临走前宁馨来看过我一次,给我送了一个她织的帽子。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蓝老师说,“唉……之后我听说有个也叫宁馨的中国女孩在外国比赛中拿奖,看到新闻照片发现就是她。看到她能再站起来,也是好的。”
我沉默了很久,想说话,却觉得口干舌燥,像是有一团烟卡在喉咙里,我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她现在过的挺好的。”
“唉,过得好就行。”蓝老师说。
我突然能够接受宁馨那么多年不陪伴在我身边。
是我毁了她。
手脚发凉,无法喘息。
我坐在车上,紧闭车窗,慢慢低下头,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使不上半点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内的空气越发稀薄,仿佛有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咙。
手机突然响起来,在副驾驶座上。
我一点都不想接,任由他响。
过了一会儿,铃声停下。
然后又响起。
我还是没接。
又停下,再响起。
反复四五次,颇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好烦。
烦死了。
我只好接起来,听到白乔的声音,有点着急,“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闷声回答,骗人:“……调的静音,没发现。”
他又问,“你怎么了?听上去不太开心。发生了什么?”
我说:“没什么,可能车窗闭太久了,有点胸闷。”
他说:“把窗户打开透气吧。”
我说:“谢谢你。”
他正经地说:“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妈妈让我问你今天晚上回去吃饭不?”
我想了想,回答:“好,我现在就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我走近客厅,看到宁馨正抱着辛巴在看一个综艺节目,笑的眼睛明亮。
然后注意到我,“哎,笑笑,回来了啊?就等你吃饭呢,今天我做饭的!”
我笑话她:“你做的饭能吃吗?”
宁馨说:“我做的火锅!”
媛媛笑起来:“菜是爷爷切的。”
我:“……”不做声看宁馨。
宁馨老脸一红,“那火锅底是我放的吗,还有配菜也是我买的,调料也是我调起来准备的。”
白伯伯附和她,“对,你妈妈费了好一番功夫的。”
大家上桌吃饭。
我问宁馨:“你高兴吗?”
她脸颊被蒸汽熏的红扑扑的,“你说什么?高不高兴?当然高兴啊!”
我点点头,笑了笑:“那我也高兴。”
三天后。
某茶馆包厢。
中午。
我提早约定一小时到场。
看着青釉瓷杯里,浅色的茶水上,一梗茶叶起起伏伏。
有人敲门,然后进来。
是程天恩老先生。
他脸上带笑,看上去和蔼可亲,“中午好。”
“中午好。”我也笑。
他坐下。
我斟好一杯茶推给他。
“谢谢。”他说,啜一口,“好茶。”
“是不错。”我说,然后问他,“程先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有我这么一个儿子的?”
程老先生:“……”
我接着说:“不能告诉我吗?”
他脸上的和煦一点点收起,有点苦涩地说:“你……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屈指扣着桌面,“我还知道宁馨败诉。”
他眼底的神色突然变得冷酷,“那只是一场意外。那个女人……明明生了两个孩子却只还回来一个,特意把儿子留下在身边,太奸诈。”
我都听得笑了,“程悦是我的姐姐还是妹妹?”
程老先生说:“她说是你的妹妹。”
我问:“你们后来又见过?”
程老先生说:“对,去年年末的时候,我知道了你,去问了她。她这回都告诉了我。又没本事,也没骨气……悦悦有先天性心脏病,宁馨心太大,既没钱医她,把她送回来,可能还琢磨着更多的好处,一开始还不肯让出抚养权,无非是抬价,结果用国外音乐大学的入学机会和大学学费就收买了。我只没想到她生的是双胞胎,还偷偷隐瞒了二十多年都没让我知道。”
他异常认真地对我说:“你应该有很好的一生,就因为她奇货可居待价而沽,都被毁了,现在居然沦落当了戏子。”
我没打断他,听他继续说。
“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自然要回程家。二十八年纪是有点大了,可是也不是来不及,我也不是马上就要退休,你把演艺工作都暂停,不用担心解约金,小钱而已。”
重生之包子养成攻
“会有专业人士来重头教你,你学生时成绩多好,到时候做起来必定不会很难,重新进个学校进修今年,我相信你……”
我打断他的话:“对不起,我不愿意进程家。”
他愣一下,问:“为什么?”
我面无表情,直截了当告诉他:“程一笑太难听了。”
忽然有人推门而进。
我和程老先生都转头,宁馨就站在门边,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响,默不作声关上门。
我问她:“你怎么提前了一个小时来?我准备和他聊完了再和你说的。”
宁馨的声音憋着一股气,“你难得主动约我,我一时高兴,你爱早到,我不好意思让你等我。”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我打破静寂,“你听到了?”
“听到了。”她回答。
她坐在我身边,说,“给我也倒一杯茶。”
我倒了一杯给她。
她一口灌下茶水,粗鲁,相当不斯文。
接着抬起眼皮,冷冷盯着程老先生。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拿我儿子去换你的钱。”
程天恩嗤笑,“看来你苦头还没吃够。”
宁馨坐直,她烫成大波浪的卷发都捋到一边,画着精致的淡妆,她有一双又黑又粗的眉毛,此时看来,显得凌厉而英气勃勃,她直直地同对面的男人对视,“也就几百万保释金,我还出得起。”
“我劝你见好就收,把我儿子还给我。”程天恩说,“胃口太大,也不看自己吃不吃得下。”
宁馨抿了抿红色嘴唇,她捏着茶杯的手颤抖着,好半天,才从一字一字十分清晰地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滚/你/妈/了/个/逼。老娘稀罕你个强/奸/犯的钱。”
程天恩脸色发白,眉间紧锁,“粗鲁,在孩子面前居然也这么说话,你怎么教孩子的?难怪把好好一个孩子教的去当戏子。”
我举手:“……别污蔑我,我也会说脏话的。”我天真可爱地望着他,“要我说给你听吗?滚/你/妈/了/个/逼。”
程天恩:“……”他脸色愈发难看,“你不稀罕我的钱,当年还把女儿卖给我。说的自己好像贞洁烈女一样,那么多男人追你也没看你怎么拒绝啊,怎么当妈的?又说的好像很爱孩子一样。可明明有了孩子,也不带,跑去国外深造,把儿子丢在国内十几年没人养没人教,真是一个好母亲。”
宁馨猛地站起来:“那本来就是我的机会!我本来就有机会出国深造!我就该甘心,我就该一辈子毁了?就该被退学当一个小工赚一点还不够吃饭的钱,就得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嘲讽下,然后和一个残废或者四五十的老男人相亲推销自己,还得被人挑剔是破鞋,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站起来,握住宁馨的手,“我们回家。”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程天恩一眼。
我们一起离开。
打开房门的时候,背后的人冷冷说:“哼,我等着你回来求我。”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看到宁馨眨了一下眼睛,一颗眼泪掉下来。
我伸手给她擦眼泪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比她高大许多。
我已经长得足够大。
她吸吸鼻涕,泪中带笑说,“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妈妈的。”
我对她的自信感到无语了,“别想得那么美,我一点都没有原谅,你那么多年不养我,还借舅舅家的钱不还,让我在人家里抬不起头,战战兢兢过那么多年。”
她怔了怔,“我问你舅舅借的钱早就还了啊,六年前就还完了。”
我:“……呃,那我那时候问你还钱的事,你那种态度,还让我别管?我问了舅妈,她说……”
她脸色古怪:“因为你舅妈让我按两分利还的钱。……她不会这几年还在放高利贷?”
我深呼吸,岔开话题:“那我妹妹的事是怎么回事?”
宁馨说:“你妹妹出生三个月的时候就查出来有先天心脏病,既没钱,也没门路找好医生……”她心虚的目光闪躲,“我就把她送回了程家。”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
宁馨小心翼翼地观察我,“那我们回家?”
我说:“回哪个家?”
宁馨愣住。
“我原本觉得,对你来说我只是只可有可无的宠物,现在终于明白,因为我毁了你,所以你无法面对我。”我平静的说,平静过了头,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灵魂就好像被剥离,身置一旁观有如观众,“所以你才可以把我抛在脑后十几年,觉得随身带一张我的相片就是对得起我?……我高一的时候流感,发烧到三十九度,一个人去看病,挂号三个小时才轮上医生,医生第一句话是问我:你妈妈在哪里?……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句话。”
“我对不起你,你也对不起我。”我说,“我现在想通了,我本来就是你的一场噩梦,你这样对待我是我理应得到的结果。我现在不讨厌你了,我只讨厌我自己。”
“好了,你先回家吧。”我看她,她看上去有点狼狈,我帮她整理了一下鬓边有点散乱的头发。
我刚挪动脚步,她就慌乱地抓住我的手腕,“你要去哪?”
“我还约了别人。”我说。
“你别走,笑笑,你别走。”她的眼泪像坏了闸的自来水一样流个不停,“妈妈爱你,妈妈爱你。你不是噩梦,那个人渣才是噩梦,你和悦悦都是这场噩梦中唯一美好的结果。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太自私,送走了悦悦,还只为了自己着想,抛下你那么多年,妈妈知道错了,我都改,你说什么我改什么,我都不要了,你别不要妈妈。你别骗我,你就是想走,我会找不到你的。”
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越过她,看到她的身后,叹气,“你们怎么都爱早到那么多时间?”
宁馨抬起被哭花的脸,“啊?”
我说,“我不是和你说。大美女,快擦擦脸吧,眼线都哭化了。”
我对宁馨身后七八步的那个男人说:“虽然现在的场景有点尴尬,但还是不要拖到下一次了。刘亦钊。”
“笑笑……”他站在走廊,边上是一个巨大的景德花瓶。
我说:“分手吧。”
刘亦钊:“……”
宁馨诧异地转过头,看刘亦钊。
她私下早就和程悦有联系,必定知道这是程悦的丈夫。
我安慰她,“你看,我也经常遇见人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雷阵雨断网了,抱歉。
明早九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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