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送我什么?”尚初整好以暇的坐于桌边,十指相交这撑住下巴,唇边似有笑意。季无卿摆明了要为他庆生,尚初只好奇是怎么个庆法。
“自然是要按老规矩办了。”
“什么老规矩?”尚初不明所以,要按老规矩,以前都在相府,可此处只是一座仅有他和季无卿两人的小竹楼而已。目之所见,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季无卿慢条斯理的将长袖一叠一叠挽上去,一副准备洗手调羹的样子。这动作落在尚初眼中,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那些浓稠的草药:“一杯茶酒自然不能少。”
“这似乎不是老规矩。”唇边的笑意淡去,尚初不太赞同。
“子初啊”季无卿顿了下,幽幽逸出一声叹息:“子初一没成亲,二没.....子初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季无卿担忧的来到尚初面前,虽然子初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但他也拿不准随着时日渐长,子初是否能慢慢想起那么一星半点。私心里,他觉得子初这样就很好。不仅是因为这样的子初可以与李承明一刀两断,还因为不记得过往,就可不必为了过往而神伤。
最令人痛苦的莫过于还未得到的,和已经失去的。
尚初集中精力思考了片刻,依然没能从这具身体内找到任何原主存在过的痕迹:“不,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便不想了。”季无卿再次覆上尚初的额头,轻柔而小心的为尚初揉了揉:“顺其自然便好。”
本该由亲人所制的生辰礼,季无卿怕尚初再触景生情,因想到已逝的父母而难过。对于亲情,季无卿从小便可做到弃之如敝履,那些本就是为了掩盖丑事而营造出的假象。和王爷面上对自己这个嫡子宠爱有加,转过身去,估计巴不得自己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命呜呼。
可子初终归与自己不同,一想到如今的子初是零丁一人,季无卿不免心痛。他自认心地薄凉,唯一有的那些感情,都放到了尚初身上。
当然,若没有丞相的事,自己也没有机会得到子初。
子初不必有愁思,什么都忘了也无所谓,只要无卿还记得,便不会让你有事的。而无卿,又是永远不会忘记子初的。此心此意,天地可表,日月可见,只盼哪天子初也能看到自己的拳拳之心。
至于到底是哪天,季无卿也不急,时间多的是。
拿开手时,顺便摘下了尚初脸上的面具:“此处只有你我,用不着这个了。”
季无卿悠悠的退开几步,将尚初的五官在心底勾勒了一遍。不管是上次偶然间见到的那个小倌,还是子初,都与当年的尚丞相有着四五分相似。大千世界,茫茫人海,相似之人何其多,怎么偏偏都碰在了一起?
“无卿与子初同过席,共过被,”季无卿嘴角微微一弯,“由我来为子初准备一杯茶酒也无妨。”
话说的情真意切,尚初也不再阻拦,季无卿坚持,他只好默许了。
“不知明年能为子初上茶酒的人又在何处?”本以为季无卿是在全神贯注的烹茶,不想忽而冒出了这么一句。
“明年?”尚初忖思着,月光在桌面上落下一泓清辉,“明年未至,我又如何知晓?”
“若明年子初还没遇见心仪之人,不如还让无卿来吧。”季无卿不经意道,目光只专注于手下。
“若有明年......也好。”
一问一答间,小楼里已沁满了浓郁芬芳的香气。这香味似茶非茶,似酒非酒,既有茶之清新,又有酒之醉人,浮动在两人之间,果然不负“茶酒”之名。
尚初的神思略有恍惚,一时置身于新雨后的竹林,下一转瞬间,又来到了昏黄的地窖。等他睁开双眼后,季无卿已坐于对面,面前放了一盏玲珑别致,翠绿剔透的荷叶杯。
虽叫茶酒,说到底还是茶。桌上的清辉流淌进了杯中,揉在了茶水中,杯中泛起银白色的茶叶尖,如同星子。若是饮尽这一杯茶水,便似饮尽了一杯长空。
季无卿又摆上盏一模一样的杯子,为自己倒了杯真正的茶,对尚初举杯相邀:“都说把酒临风,今日我和子初只能把茶临风了”末了又道,“子初这身体就是想喝酒也不成。”
“多谢。”
两人举杯轻碰,一声清响过后,同时饮下。
尚初本以为到此为止了,谁知季无卿又走到尚初身后的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了一把琴。
“这是?”尚初接过琴笑道,“贺礼?”
琴的品质一般,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琴头之处,用小篆工整的刻着几行字“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季无卿将琴抱过去,挥起长袖随意拨了几下。
“你我的话凤求凰可不合适,”尚初打断道,“高山流水还差不多。”
琴声断了,季无卿低头笑了笑,曲起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琴身:“这个可配不上子初,我要给子初的东西还在里面。”说罢将琴翻过来,手掌一寸寸拂过背面,停留在了某处,掌心向下微微用力。
琴身从侧面打开,躺在其中的是一卷绸带束着的画轴。季无卿将目光投向尚初,示意尚初打开。看着尚初从触到画轴,再到解开绸子,季无卿竟在心里生生出了少有的一丝紧张。
往日不是没给子初送过庆生之物,相反,子初喜欢的那些东西他没少送。而这次,季无卿却头一次拿不准了,他一连愁了好几天,这个觉得不好,那个也看着不行。等日子一天天近了,最后只觉自己这儿根本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物件。
枉他一向自诩沉稳,怎么跟个初识情爱的少年一般,为了讨好心上人而绞尽脑汁!
画卷极长,眼看着桌子上放不开,尚初见地上没多少灰尘,便放于地上再展开,等展到尾端时,足足三四米长。尚初俯□子,他早知道能让季无卿送出的画必是出于名家之手,真当见了全貌时,面上才露出几分讶然。
季无卿一直目光不错的观察着尚初的反应,见尚初有惊无喜,心下沉了沉,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不太好受:“子初不喜欢?”
这个世界的东西尚初带不回去,所以也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这画他听说过,是由前朝一位名声颇大的宫廷画师所绘。其上是前朝从南到北的一片大好河山,从孤城大漠到十里烟波,纵横几万里,均绘入了这一卷宣纸上。
小说里也提过一句这幅画,原名叫“山河社稷”,不过前朝覆灭后,自然不好再提这个名字。这画儿唯一一次出现,就是在季无卿的书房中,季无卿对其甚是爱惜,柳君元好奇的碰过一下,当即被季无卿严词厉色的教训了几句。
柳君元见自己在季无卿眼中还抵不过一幅画,大感失落,后来被李承明安慰一番,好了不少。柳君元其实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只怪他在意着季无卿,才难以忍受季无卿的冷淡。
柳君元也自知配不上季无卿那样高风亮节的公子,可依旧心有奢望。被季无卿冷落狠了,虽知李承明也是假意,但柳君元还是忍不住有所动容。
“子初,”季无卿拉起尚初的双手,合在一起,他垂眸沉默,再抬眼时,里面的挣扎尽褪,终于开口道:“若子初不爱画,让我送子初一片真正的河山可好?”声音轻如落羽,说出的话却重逾万分。
当时年少轻狂,轻易便能许下一个天下。
莲叶两边开,中间劈出一条宽阔的水路,水面上一只画舫随波摇荡。
“去时骑马,回来时怎么换成船了?”
季无卿给尚初罩上一件外衣,一颗颗的将衣襟内的暗扣系好,发丝正贴在尚初脖颈处,两股墨发摇摇晃晃中缠绕在了一起,又挂到了外襟处的玉扣上。
“等等,”尚初怀中放着装了画的古琴,腾不出手来,只好出声制止季无卿将要起身的动作。
季无卿将两人的长发清开后,回身坐回了原处,执起随身不离的那把纸扇:“子初莫不是忘了,这个时辰城门都关了。我们坐船,倒是能从小路进去。”
话音刚落,那摇浆的小厮在门外毕恭毕敬的轻声禀报:“主子,到地方了,只是岸上有两位想见主子。”
“无卿,大晚上的,这是在和哪家的姑娘幽会呢?”岸边一阵朗笑,其中的调侃之意不言而喻。
船内的两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季无卿一把拉开紧闭的木门:“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承明瞧见季无卿后面的尚初,真有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的冲动。
对着别人可以不经头脑的说点浑话,一到尚初面前总是不知怎的,就没了目中无人的气势。明明他与对方今日只是第二次见面,对方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李承明打心底里,不想给面前这位公子留下什么糟糕的印象。加上刚刚说错了话,此时更是收敛了。
“原来是季公子,抱歉,承明没有别的意思。”本朝男风开放,而尚初,季无卿说尚初是他们族中子弟,是以李承明只愿当两人是普通朋友。
尚初点头不语,若有所思的瞥了眼站在李承明旁边,没多少存在感的柳君元,城门都关了,他两是准备去做什么?
不用尚初说话,季无卿将两人挨个看过,抢先问出了尚初的心中所想:“你们两这是去?”
李承明一撇嘴:“本来就是出来散散心,这不正好碰见了你的船。对了皇兄去王府中召见过你,不想你不在。既然回来了,快点去看看有什么事。”
“皇上他这么快就醒了?”季无卿每当沉思之时,常常不自觉的用中指描摹着纸扇的扇骨:“如此,还要麻烦承明你随我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也许可能不更了......有说最后看不懂,我又爬上来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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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的手榴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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