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李麟放声大笑,树梢上的麻雀翅膀一振,唧唧喳喳的飞出院墙,笑声渐渐止住了,李麟摇头叹息:“我终究是小看你们了。”
“看来朕身边那些奴才一个个都是靠不住的。”
“是因为你留住他们的筹码不够大。”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忠心?
李麟似乎很新奇尚初的说法,他饶有兴趣的瞥了尚初一眼,却不再多问,而是自顾自道:“起先朕只察觉到齐国那帮人不安分,他们底下那些小动作朕都看在眼里,正好朕也想看看瑜明........算了,朕不过是打算引蛇出洞,等他们有了更大的动作再一网打尽。朕专注于外患,倒忘了这内忧。”
“所以,如果那晚无卿不去找我,你原是不会注意到他的?”尚初在自责,若非自己,季无卿也不会过早的暴露在李麟视线中。
“是啊,”李麟沉下脸色,他眉眼锋利,生来有种帝王之威,“朕只以为承明喜欢你,不想季无卿比承明更喜欢你,更料不到季无卿竟已能在这宫中来去自由!”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桂宝听了都歹抖三抖。
“别人都把手伸到枕边了,朕还无知无觉,这皇帝做的,呵......朕也承认季无卿的城府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在他手上吃亏还不至于太丢脸。”
“若我们那日就此离去,你当真不会追究?”尚初脱口而出的,是一个他自认没有意义的问题。
“兔子急了还咬人,季无卿摆明要带你远走,朕又何必赶尽杀绝?只要他把一次性的解药解出来。”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明智。当季无卿沉溺到情爱中去了,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和自己,很像。
尚初忽而浅浅的弯下腰,不住咳嗽起来,本就单薄的脊背又消瘦了几分。李麟说,季无卿摆明了要带他远走.......
李麟冷眼看着:“你们既然回来了,可别怪朕手下不留情,本想给齐国连带着你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你我拭目以待好了,看看最后是谁棋差一步。”
”这次是你输了,”尚初喘了两口气,压下喉间的不适,“你不应该把护卫皇宫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李承明,你知道齐国的使者只是个圈套,可我们会把成败完全系到一场刺杀上么?其实,皇上你除了外面那些亲信,已经孤立无援了。”
“不到最后关头还不一定,”李麟仰面望着皇宫的方向,“有料定我会来找你么?”
“没有”尚初坦诚道。
“屋里有两杯酒,你去拿出来可好?”
尚初依言走过去,果在床前的小木桌上摆了两杯酒水,他回首看向门外,李麟又对着某个方向出神。
一只银色的发簪悄无声息的滑落到酒杯旁,尚初的五指从发簪上抚过,拔下一个类似笔帽的东西,露出一段闪着寒光的尖端。涂在上面的毒无色无味,遇水即化,天下间没有解药,季无卿对他说的这些总该是实话。
尚初分别把簪子伸到两个酒杯中稍稍搅动了几下,反正自己该回去了,用哪种方式回去都一样。所以他要和季无卿在今天分开行动,就不告别了。
他方才骗李麟的,皇宫并没有被季无卿完全控制。到最后也弄不清是谁算计了谁,他们本是要利用齐国人暗中行刺,看似简单粗暴的法子,但只要把皇宫渗透的够彻底,这却是最行之有效的一个计划。
而李麟并非愚笨之人,他要引蛇出洞,准备在最后关头反将一军。尚初和季无卿又因李承明一句多嘴,看透了李麟的打算,便退而求其次,只把齐国人当成一个为他们作掩护的幌子。暗中,另外制定了一套方案。
而由于时间紧迫,这套方案有好些漏洞。若李麟当下掉头回去,再从外面带人合围皇宫,尚初和季无卿这边的形势就不好了。
所以,李麟既出来了,别回去了为好。
“你恨不恨朕?”李麟的目光落进尚初手上的两杯酒中。顾盼回首间,神色比方才颓败了不少。
“你想问的不是我,而是父亲吧?那就留着,等见到他再问。”尚初将一杯递给李麟,一杯握在自己手里,后退几步。
“那你说瑜明愿意见我么?”
皇城的西北角燃起熊熊大火,从尚初的方向远望,目之所见仅有弥漫的黑烟。也许有兵器的撞击声,喊杀声,却隐约的听不真切。
尚初晃了晃杯子,淡淡道:“碧落黄泉,父亲自然要和你永不相见。”
李麟被“碧落黄泉”四个字,踩到了痛脚,手上暴起一条条跳动的青筋,杯壁与掌心挤压出“啧啧”的响声。
“不管他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他!”他双目充血,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那你便去找吧,反正没有无卿的解药,你每到毒发时也是生不如死。”季无卿给李麟喂的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否则也不必他们后来再想方设法的杀李麟。
“非要问我,我看见你就......恶心。”见到李麟,会让尚初想起皮肤紧贴间黏腻的触感。
“抱歉,是朕一时昏了头,”李麟顿了顿,破天荒的道歉,“其实我也想对瑜明说抱歉,可面对深爱的人,总是难以自持.....所以朕很奇怪,季无卿是怎么忍下来的。”
尚初离着李麟远远的,皇宫方向的黑烟愈浓,呛人又刺鼻的气息让尚初不敢大口呼吸。能够预想京城中的一片混乱不堪,这里还没受到打扰,都要归功于驻守在门口的侍卫。
“别把无卿和你这种人比。”
“朕是哪种人?”李麟出人意料的心平气和,“季无卿是了解你,若你是那种轻易能妥协的人,他恐怕早就下手了。朕也了解瑜明,可偏偏忍不住.......”
“咳咳.....你说够了么?”尚初打断对方,他已经听够了,吸入的尘埃让他肺部更不好过。
”一杯有毒,一杯没毒,懂么,”李麟向尚初致意,眼睛因为烟雾的刺激半眯着,“看来你已经做好选择了。来之前朕一直犹豫不决,在犹豫要不要杀你,勾结敌国,朕可不能让你们胡来。季无卿也该死,就不知道朕还有那个机会杀了他么。”
你不会有的,尚初默不作声。
“朕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找瑜明......不如看天意吧,若朕去找瑜明了,禹国也就由着你们折腾。若朕还要坐镇禹国,便不能放过你们。”
尚初喝下手里的酒,将空杯子放到身前的石桌上,几片胜雪的梨花瓣跌进去,沾上了残留的酒水,贴在光滑的杯壁上:“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李麟以为尚初笑了一下,细细看去,对方的表情在飞扬的灰尘中又没有丁点变化。他手里的酒杯也空了,掉在石桌另一边。
天意有何好看的,最后还不都是人意,不管选哪杯都是一样。
戍和这个年号,本该终止在它的第十三年。天下人都知道,禹国的京城内起了叛乱,皇帝李麟于叛乱中身死,由其胞弟李承明继位。
叛乱是李承明为了夺得皇权而发动的么?由于那日的京城太过混乱,谁都说不好。史官只淡淡的记了一笔,前朝余孽作乱,这一笔显然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李承明与戍和八月十六日进宫,将李麟驾崩的消息通告天下,又在皇陵中安放下了李麟的灵柩。朝中一连混乱了好几日,以李承明的身份继任帝位本是众望所归,只是因着突发而起的异变,李承明身上变得疑点重重。
禹国的统治动荡,几十日后终于一切尘埃落定。而李承明接任禹国后,依旧沿用了戍和的年号,以表对兄长的追思。
“找到子初了么?”李承明恍惚记得,这句话自己当年在软春楼中也曾对季无卿问过。
“我也不知道子初在哪。”季无卿的回答也与那时一字不差。
“两杯酒里都有毒,你说子初为什么要这样?即便再想让李麟去死,怎么就能.........怎么就能赔上自己呢?”季无卿平淡的很,那平淡中隐忍着一种层层堆积的,将要爆发的情绪。
“等哪天我明白了子初那么做的用意,说不定哪天就能找到子初了。”季无卿不去看李承明,漫无目的的下了汉白玉的台阶,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但他又想不到该去往何方。
“我不能原谅你们害死了皇兄,不希望再见到你了,无卿。”
李承明对着季无卿笔直的背影低声道,没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阿初,醒了就起来咯。”终于回来了,尚初从穿越舱里坐起来。看到自家姐姐笑嘻嘻的搂着新任姐夫,这两人度完蜜月,是不是说明自己可以脱离那些棘手的任务了?
尚舞扑闪着纤长的睫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尚初诚恳的说,“我可以结束这种生活了么?”
“唔......”尚舞正在苦恼中,她试着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尚初半信半疑,加重了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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