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关胜璋一直在自己的房里,和女婿严紫风交谈。(
苗疆道事)话题倒不是有关婚事的,而是关于严孝谦翁的。紫风有些愁眉苦脸,说,按照规矩,家父本来打算亲自跑一趟,来会会亲的,可家母不在了,遇到大事,家里就实在忙不脱身;如今县上又派了人来谈那件事,家父坚决不去当那县长,所以心境烦乱得很。
关胜璋捧着一把大铜水烟盒,房里灌满了青烟香和咕噜咕噜的翻水声。哪敢,哪敢劳孝翁的大驾!关胜璋有些谦恭地说,我不敢妄言,不过你既然来听我的蠢见,我倒要说几句的。(
龙印战神)凭孝翁的声望,作一县之长还是绰绰有余的,又何故不肯出任呢?上头既然看定了孝翁,怕不肯轻易放过贤才的;再说,我们这地方也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要找个县太爷,容易;要找个孝翁这么出众的父母官,难,难啊!上头想必也知道,本县唯孝翁为长,才能一下子服了众绅,在乱世之中抚平百姓,安定乡梓啊。
可是……严紫风有些犹豫地说,岳父您知道时下的形势,可不太好,我在南京读书,连教授们都破口骂政府的,家父他……
关胜璋摇摇烟盒,说是啊是啊,孝翁早些年在苏州做水利官时,就刚正不阿出了名的……但现时的政府,谁也说不清是啥东西,东一杆旗,西一支枪,走马灯的换过不停。(
斩天成圣)正因为如此,孝翁命令你学成后赶紧回乡完婚,我是竭力支持的。外头的世事,尤其是南京,是块多事之地,怕你不小心,卷进坏人圈子。(
毒爱嫡女特工妃)我们作长辈的怎放得下心来?
严紫风迟疑地说,是啊是啊,父亲们的关心,儿心领了。
谈到将近傍晚的时分,关胜璋见老婆有些赌气地走进来说,如玉今天又怪了,怎么唤也不肯出来。关胜璋随手把烟盒搁在椅子上,便随老婆走了出去。严紫风依然坐在那里发愣。这时,关二小姐如花端了一壶茶进来,说姐夫,您喝茶。搁下茶,便自个儿在房里玩起来。
如花先在书台上翻她爹的线装书。(
葬剑藏弓)她拿了一本元人戏剧的册子,随手翻了一页,自顾边念边笑得直不起身来。她说,姐夫啊姐夫,您看这写的这些话,啥虫儿般蠢蠢把风情煽,你在南京也读这样的书吗?
这话从小姨子嘴里大大咧咧出来,严紫风倒窘得满脸臊红,说,如花,这些书你是不可以随便乱翻的,当心爹来了打你呢。
如花放回书,转身又抓起她爹搁在椅子上的烟盒,咕噜咕噜地吸了两口,结果把又苦又涩的烟水吸进了肚,连呛带吐。(
如皋文学区)严紫风忙端了茶给她,说,快点漱漱口,小孩子家玩大人的东西,夜里要尿床的。说完,又拍拍她的脑袋。
关如花生硬地扭开头,盯住严紫风的脸,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懊恼,犟犟地反问,谁是小孩!你才是小孩呢?严紫风愣了一下,就问: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如花做了一个鬼脸,摇头晃脑地对严紫风说:一岁一岁又一岁,两岁两岁又两岁,三岁三岁又一岁。
她这么一连声,严紫风还真没闹明白。如花说,什么洋学生,真笨!就跑开了。紫风呆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梦醒了般发觉,小姨子身子已经有了抢眼的起伏,她确已不是几年前他离乡时那个小女孩了。她都是个小大人了。一切都变得如此迅捷。他在心里重回忆了一遍如花乱七八糟的句子,终于算出来,那是16岁。
正在杂七杂八地混想,他的岳父岳母走了进来。关胜璋脸色有些惨白,粘满胡碴双唇颤动不已。他走到紫风面前,抓住他的双手说,紫风,如玉她,不肯出来,这女娃子的心,太怪太复杂,我们横竖是猜不定,说不动,劝不醒。你跟她相处几年了,也通过不少信,是最了解她的。我们两家是世交,就不讲那么多陈旧规矩,还是请你进如玉的房里,跟她说说吧。让她出来早点上轿,赶在日落时分前动身,不能等日落,那可要破了吉利。
严紫风来不及想什么,便去敲关如玉的门。如玉总算开了门。严紫风进去好一个时辰后,不声不响地走出来。他径自走进堂屋里,拣了张椅子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块嵌地的青砖。岳母和大姨妈见了,慌忙去了如玉的房。她们很快就在里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争论着什么。关家的嫡亲客人们,都开始进进出出。
关家马上乱作一团。
关胜璋最后一个从大小姐的房里出来。在房门口,他打了个趔趄,看到雪花一片比一片硕大而轻盈,在整个大院里飘旋,一簇一簇地搅动。黑瓦楞上走动着白白的雪线,青砖墙变成黑糊糊的一块,屋前屋后的树癫狂地甩着沉重的树冠。他便摇摇晃晃栽在廊下。客人们哗然,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屋里,放躺在一个铺了被袋的竹榻子上,给他灌进一杯温水。清醒过来,他强撑着身子进了里房,泪水滂沱而下,嘶哑着嗓子说,我无老脸见乡邻啦,我对不起孝翁啊,我要养女留骂名,丢人现眼啊我……家人便都跟着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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