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长带人抓走紫风的那一次,与往常一样,把那辆破军车停在严家的直巷口,然后,不紧不慢地敲开了严家的大门。(
花间高手)只是,这一次一行全是戎装,连黄总长也不例外。经过后院时,黄总长照例掉过头,望一眼那棵广玉兰树上盛开的花朵,嗅嗅鼻子,“哦”一声笑叹:好香的玉兰!
当时正是下午点把钟光景,关如花在自己屋里睡得正香,紫风一大早就和负责地租的管家到乡下去了,尚未回来。
空荡荡的后堂里,孝翁正板着他精瘦的脸,端坐在那把磨得发亮的大太师椅上。(
吸血爹地独爱小甜心)黄胜利在他对面坐定,始终面带微笑,边说边做手势,间或用指头敲敲八仙桌面。后来,孝翁干脆闭目不理,作养神状。黄胜利便令随从拿出几份往年在南京印行的过期报纸,说,孝翁,不必过早下逐客令嘛,我们这次还有要事与令公子紫风商讨呢,这位同来的江先生是南京警界的名士,他查出了紫风先生读书期间所写的反动文章,直指时下军政要人,言辞恶毒,这很麻烦啊。
说完,把那几张报纸扔在孝翁面前的桌上。(
能御天下)孝翁一惊,睁眼看到了江先生仍似笑非笑的脸。江先生说,我想听听老先生合情合理的解释,我想老先生也是人中俊杰,在外面见识也远,混过一些年,懂得“识时务”三字在特殊时期的分量……当然,老先生解释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我江某人也只能依法办事,带走令公子严紫风,让他慢慢解释啦。
孝翁的双唇颤抖起来。他看了一眼那报纸,顿觉老眼前黑星缤纷。他的脸上失去了血色。他想撑着站起来,但这个努力竟失败了。他抬起右手,指着几张似笑非笑的脸说,你们……卑劣!
黄胜利站起来,反客为主地抓起大茶壶,给孝翁的紫砂壶里添足水。(
风流神仙混官场)
你务必冷静,孝翁啊!他说,切不可倒置了本末,这反动文章可是白纸黑字,要不是我们力保,够得杀头之罪,都念孝翁功厚德大,以后还要……
孝翁颤着手抓住他的茶壶,抿了两口,放下,又抿了两口,再放下。然后,他操起那几份报纸,细细地翻阅起来。翻到最末,才去读紫风那两篇文章。文章不长,但他读得很慢,逐字不漏地读完。(
绝宠鬼医毒妃)把报纸放回桌上时,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血色又渐渐地回拢上来。
那就……他说,那就等紫风回来,跟诸位解释吧。说完闭起眼,重新回到养神的状态。黄总长和江先生茫然不解地对望一眼,就铁了心,干坐着不走。一个时辰后,一块巨大的行云缓缓从西南的天空漫上来,一块天空很快被笼得昏黑。一阵风飞石走沙之后,明晃晃的雷雨点稀稀落落地掉下来,将院子里的砖地打得斑斑点点状。
严紫风就是在这阵稀落的雷雨阵里进院的。
www.justsou.com他瘦长的身影像一枚随风起飞的苇叶,斜斜地飘进了自己的屋里。未及脱下淋湿的长衫,便忙乱地关上窗户,弄醒了睡得沉沉的关如花,责怪她说,我看到了巷口的车,县上那帮人又来了,你怎么这样死睡,不晓得去照顾爹,别出什么事。关如花一惊,赶忙从凉席上爬起来。
雨没有下太久,便随着那片云的远去而停歇了。雨一歇,孝翁便拄着一根拐杖来到紫风的屋里。这是他第一次踏进他们的新房。他在小客厅四下里打量一番,就佯咳两声,唤出紫风,并把那两份报纸举递到儿子面前。
老头儿脸上泛着一丝潮红的光,青筋裸露的双手颤颤不已。这是他们带来的,他忽然指着报纸,用一种温和得使人倍觉陌生的声音说,早知你写得出如此有骨气、有才气的文章,我当初也许不会逼你回来成婚啊。
紫风见了报纸,脸色陡变,问,他们拿这个来,什么意思?
孝翁的两只老眼里射出灼灼的热来,他走近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笑了。然后他不慌不忙地拣了一个小圆椅坐下,双手支在手杖上说,紫风,你也坐下。
紫风受宠若惊地在爹对面坐下,局促不安地捏着那份报纸。
也许爹一直看扁了你。孝翁说,写出如此有见地的文章,为什么从来不寄一份给我看看呢?
紫风脸色微红,侧着头,不对视父亲的目光。孝翁欠起身,又从儿子手上拿回报纸,边翻边说,他们想以这文章为由,让你成平原君,演出“赵太后爱子而欲和”的老戏。
……话没说完,紫风的脸刷然变色。他几乎是惊叫道:爹,可……这骂人的文章并不是我写的呀!何况那时的南京,这样的诗文处处可见,凭什么以此来抓我做这人质。
孝翁惊诧:什么,你说什么,不是你写的?
唉!紫风哭笑不得地说,新学校闹起来,凡事一阵风,大家一齐上,你一篇我一篇,不写不行的。我这篇也是应付之作,是一个女同学,帮着从哪儿抄来张贴的,后来被小报记者,又夸大其辞,喧嚷了一番登出来……唉!那些激进的话,其实出自那个女同学的父亲,他是个偏激的新派教授……
他的话没说完,孝翁已从椅子上栽倒。如花赶紧跑出来,和紫风一起扶起了爹。孝翁在椅背上呆仰片刻,有气无力地说,换了衣服随他们去吧,这些话,跟他们讲去……他们不放你回来,我会想办法让你回来的……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两线老泪徐徐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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