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平时就喜欢舞文弄墨,作些文字排遣寂寞无聊的时光。
www.adidea.net她的这种算是大户人家的女孩才可能具备的良好习惯成型得很早。
父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教她习字,用细的羊毫笔描画《百家姓》。她描了三年,就把字写得硬朗苍健,完全脱了孩子气,甚至完全脱去一般女子难免在笔触间流露的柔弱气质。过了十岁,她便用柳体抄写大本的宋词。十五岁时,她的字风骨毕露。这年大年里老文友们在关家喝茶会诗,严孝翁忽然发觉正堂大门上的那副“玉堂富贵,金屋平安”的瘦体对联,笔迹异常的陌生,询问是何处求赐到的。关胜璋有些炫耀的语气,说,今年这年过得穷忙,除夕里还在外收租,这写写画画、涂涂贴贴的事,全交给俩女娃了,不想她们还真弄得像点样子呢!
大家有些吃惊,不敢相信这字出自女娃之手,又问这联子的内容是否也是她们自创的。关胜璋大笑,说哪敢哪敢,她们自己从《康熙春联大全》上找的,所幸没有文不对题、狗屁不通。
众友人来了兴致,索性就将正屋厢屋院前院后大门小门张贴的春联,逐一参观一遍。见一进门处有“江山如画,前程似锦”;堆放粮物的小厢房门上是“日进斗米,年来大吉”;在水井与厕屋间的过门上,有“面对江海拥来一波,背靠山峦抛去群忧”,大家读了就忍俊不禁,用余喜山的通俗解释就是,喝的是大江大河的精华,不多不杂,全是好东西;就是有那么一些糟糠,那么些令人厌烦的事物,也都痛痛快快地拉啦!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并说这小娃子可真是人情世故快练成精了,建议关兄快叫女儿出来见见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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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两个被父亲叫出来。姐姐毕竟年龄大些,见一屋子大人喊一个就低下头,红着小脸听长辈们的夸赞,妹妹则笑嘻嘻地睁着两眼,望着大人们直乐。关胜璋饱受没有儿子的气短,今天忽然见两个丫头如此给自己脸上添光,顿时有点神采飞扬,想起《花木兰》里的唱词“谁说女儿不如郎啊、啊啊啊啊、啊——”,不禁摇头晃脑了。这时孝翁提议,干脆让关如玉磨墨舔笔,当堂给大家写点字看看。话没说完,小女关如花已经飞快地取来笔墨。如玉推却不肯写,她爹爹一个劲地催促,并亲自从自己的书房找来几本常用的帖子,塞在女儿面前。关如玉凝了一下神,说,大大们可不要笑话我。只见她抓起笔,并不去翻眼前的书,而是边舔笔边沉思默想。过了一会儿,她下笔写道:
疩湘裙摇汉佩步步香风起
敛双蛾论时事兰心巧会君意
殊珍异宝犹自朝臣未与
妾何人被此隆恩虽令效死
奉严旨隐约龙姿怕悦
重把甘言说
辞俊雅质娉婷天教汝众美兼备
闻吴重色凭汝和亲应为靖边陲
将别金门俄挥粉泪
靓汝洗
众人见这架势,惊诧不小,咋舌直说不简单不简单,这样的女孩儿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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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孝翁沉思不语。其实这首并不著名的宋词,几乎在所有的唐宋词选本中难以见到,但对文功深厚的孝翁来说,倒不见得十分陌生,写出前两句,基本就可以默想出下文的大概。孝翁就可以腾出眼睛和思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仿佛一瞬间就长得很大的小姑娘,从她紧抿的薄而宽的嘴唇,从她蘸墨下笔时的自信神情,以及沉思的眸影里,他有些欣喜若狂地发现了一种渴望已久的可以会心的东西。十五岁,还没有资格站到大人们面前讲话的年龄,尤其是在孝翁这样一些威严的老者们面前,一般孩子还只能远远躲在他们的视野之外。而关如玉已经无法让大人们忽略,更令不动声色的孝翁在内心激起了某种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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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在关家吃罢晚饭,孝翁破天荒地打发其他文友先走,说要多留下来一会儿,与胜璋老友商量一点私事。
关胜璋赶紧又是沏茶,又是问长问短,大半个时辰下来,关胜璋问及孝翁的公子紫风,孝翁这才谈兴渐起。他非常有分有寸地夸了几句儿子的聪明好学,然后用商量的语气问他的老友说,我南京的一位老友在金陵文理大学当教授,建议将卑子送到新学堂读书,将来才能有所成就,报效父辈和国家的养恩,我想跟老友商量一下,是否可行。
关胜璋受宠若惊,他说,这怎么不行呢,您一向远见卓识,现时社会进步,日新月异,不同于我们这辈老朽,读个几经几书,就可以混世一生,现在是新学兴起,年轻一辈不光要读书万卷,更重要的是行路万里,知晓天下啊。
又说,我没记错的话,紫风今年十七了吧。
孝翁点头,说,论年龄,正是可以背起书囊走天下的时机,旧书也读到精深处了,应该说有了读新书的功底。但要说独自处世做人、修身养性,最终成为正果,我还是非常心存疑惑的。关胜璋立即打断老友的话说,这一点我可以拍胸为您鼓气,凭我对紫风的了解,看着这娃长大,应该是稳妥可靠的性格。(
异界之召唤游戏)孝翁点点头,说这也许是老友厚爱,我听说新学堂能学不少新知识,但风气倒不见得好,特别是男女混学,经常弄出些伤风化的事情来。所以我有一个冒昧的想法,说出来,请关兄帮我参考。
关胜璋说,快说快说。
我想在紫风去南京之前,定下他的亲事。孝翁意味深长地说,没有您关照还真不行。
孝翁不等老友发话,接着说,我们是老朋友,也不必绕弯子,如玉这孩子我一直留意,有品有貌,也十五岁了,不如让她跟紫风处个小伴儿,我们也不必沿用老的规矩,你我没有异议的话,就分头去征求孩子们的意见,倘若也没有意见,我再托媒人来说亲,然后把该到的礼仪做到。
就这样,这一年开春,严紫风去南京求学。行前,他与十五岁的关如玉定了亲事。关如玉成了严家未过门的媳妇,因紫风不在家,他的母亲重病在床,如玉就提早尽起了儿媳妇的义务,大多数时间住在严家。她未来的婆婆看到她,在病床上总是露出满足和愧疚的微笑。这种笑一多,就让如玉有点揪心,让她有点不忍心离开“婆婆”。但是,在严家空荡而肃静的大院里,她的确需要寻找恰当的方式,打发绵延不休的枯乏时光。(
宠妻无度之嫡妃不羁)习字和写作,以及偶尔跟着黑嫂学些针线活儿,就成了照料“婆婆”之外最好的劳动。
有时候,她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稿拿给孝翁评点。孝翁偶尔面露微笑,偶尔摇头叹息。有一首习作,取题《卜算子·嫩花》,她说:
乍暖还寒时
春早发一枝
未想细风颇心机
折断春消息与风曾密誓
偕月指归期
春色未透花容瘦
芳魂自飘零
……
孝翁说,你过早把人的涉世结局定义得太凄惨,虽然壮丽、壮烈,但是它把青春看得过于肤浅、娇弱、短命,是悲观的、宿命的,不堪一击,只有未涉世而恐惧涉世的人,才会作出这样的比拟。因而,这“自飘零”用的不好,使诗意陡转直下,这一句要是改成预兆性的意思,不要这么肯定地直指悲惨结果;另外,花之飘零,也不尽为悲,要看到有其花必有其果,有其果必再有其花,春去春也来,花落花也开,看得远点,岂不更妙!以上是词意;词面上还算规范,但用“春”字太多,完全可以用近义词取代,这样一来,文字就显得干净利落。
以如玉这么点阅历和才学,孝翁的一番评点足以使她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折服于孝翁的才情丰厚、人生远见。孝翁又说,文字显得单薄,没有厚重的底气,但消极哀怨,这都是女儿家无所事事、漫生情愁的缘故。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一叠手稿,都是他曾经年轻时写的词句,要如玉拿了去看。
如玉回到自己房里,展卷细看,不禁呀呀惊叹。孝翁不仅文思敏捷,墨迹也是如玉见过的周围人中最上乘的,是她很喜欢的柳公权的风骨。厚厚的一大卷,尽是方正遒劲的小楷,令如玉爱不释手。想想“公公”现在的字,虽然不失苍劲,但墨迹过于浓厚,笔锋润滑,比划结构均衡,倒不是如玉很喜欢的。如玉就去把她对孝翁字的变化的看法说了。没想到老头哈哈大笑,笑得自己手足无措。
你会越来越喜欢的,你还小,还小。孝翁大声说着。如玉被他反常的举动再次弄得满脸通红。
晚上,一个人坐在灯下,如玉捧着孝翁的手稿,眼睛里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进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可在那一片混沌中,又分明有着一小股莫名热流在她的身体中蹿来蹿去。夜晚静寂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夜鸟惊飞的声音偶尔传进如玉的耳朵。月光倾斜在窗台上,透过树缝的亮光则洒下一片光斑。如玉突然有种冲动。她打开窗户,看着对过厢房里孝翁灯下读书的身影,眼神逐渐变得迷离。那身影分明就是他未来的丈夫紫风。她看见自己来到“紫风”的身边。他送她会心一笑。“紫风”屏神读书,她则轻轻捶着他的双肩,其情其景,令如玉无限陶醉。突然“紫风”伸出手,抓住自己肩头的如玉的纤纤玉手,然后捧于掌心,无限爱怜地把玩着,她顺势倒下,想倒在他的怀里,猛然却看见这是身着长衫的孝翁,正用无比鄙视的眼睛拒绝着她……这样的想象常常令如玉浑身筛糠似的颤抖,更让她无法自抑地跌进更多杂乱无章的幻觉中去。
有好几次,如玉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孝翁的窗前。如玉大气不敢出,心跳得剧烈。她想推门而入,向他再讨要一些年轻时的墨迹,听他说说年轻的往事。可羞涩和畏惧又让她举步维艰。常常孝翁一声轻咳,就把如玉吓得猫一样倏然滑进自己的房间,关紧房门,悬着的一颗心不知过去多久才稍稍平静。她侧耳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如果孝翁开门的声音响起来,如玉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她梦想而又畏惧孝翁的脚步声会越来越近。有几次,她甚至就听到孝翁细碎的脚步声来到了自己的窗前。如玉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等待孝翁会敲响自己的房门。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如玉的身子僵硬得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她担心着,担心之余似乎又更渴望着。等听到孝翁的脚步声终于离去,对面响起孝翁关门的声音,如玉的身体才软下来。很软,几乎没有一丝气力。她的内心感到一阵巨大的空落,失望,还有些伤感。她的心里有一团灼热的气流,她很想弄清楚那团气流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令她神经游离不定,在心里一阵阵泛起,还伴随着一些罪恶和肮脏的味道。可是她越想弄清楚,越是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她感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弄得要垮了,像小时候得过的一种花粉过敏症,早上刚刚冒出来一个小疙瘩,傍晚已经是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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