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是我相信,谁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其实,听不见声音的何止他们自己?!
听见了也未必就能听懂,这才是最为悲哀的。(
外星女在古代)昆曲的“活化石”
2008年10月2日,与苏州大学朱栋霖教授约好,一起采访倪传钺。
早上四点钟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传字辈老人仅存两个,他们是昆曲的“活化石”。
车如流水。节日的火车站,潮起潮落,为了留下影像资料,我还特意请了昆山电视台的钱高炎,他扛着摄像机,和我一起从火车站潮水般的人流中穿过,找到了“一号线”。十一个站,地铁车厢比沙丁鱼罐头还要挤轧!车厢里空调虽然使劲地吹送冷气,可是“人肉罐头”实在太拥挤,一会儿我就汗流浃背!
出站几步就是石龙路,振南花园也是移步即至。朱教授已经先一步到了。我们一起上楼。
非常阳光的房间。倪传钺的儿子倪大乾招呼我们后,就去隔壁书房告诉老人,请他出来——
书房很小,不过六七个平方,好在除了座椅和写字台、一个小书架之外,就全是盛得满满的阳光,还有就是我们采访的对象,一百零一岁的世纪老人。
没有笛声,也无须度曲,老人缓缓起身,颤巍巍移步,移步而不换形,即使蹒蹒跚跚,却是慈眉善目,走过阳光也走过风雨,走过整整一个世纪,走到了我们面前。
一头稀疏的银发,显眼的长寿眉,肤色出奇地白,白得高洁,淡雅,就如昆曲的品质。他的背后是粉色的白墙,墙上惟一的装点是一幅字,去年老人百岁,上海戏剧学院赠送了一幅由著名书画家戴敦邦题写的字:“传承千秋”。
“抢救性采访”
百岁老人,必须进行“抢救性”采访,目的是为了留下珍贵的资料,让老人“口述历史”留存下来。为了不至于浪费好不容易得来的采访机会,朱教授事先拟定了一个详细的提纲,整整八页。我们事先商量,老人年事已高,不能连续“作战”,一次只能一个小时左右,每次集中一两个问题,然后再做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的采访。
递上名片。老人让儿子拿来放大镜,认真看后,说了句客气的“久仰久仰”,就开始阅读朱教授拟好的采访提纲,他读得很慢,说得更慢,而且,不少地方我们听不清楚,只能断断续续地揣摩、理解,只是,他说的大致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朱教授说,现在要了解的,艺术是怎样具体传给你的,比如沈月泉,如何教的,具体怎么传的。
老人说,时间很长,讲起来很长,我耳朵不大好,骨质疏松,只能蜻蜓点水……传习所的一代,题目能大能小。全部介绍,要写本书。1921年开始,到1938年,就散了。教我的老师,有长有短,一个年龄关系,一个有进出……最长的五年,最短的两年。
朱教授问起沈月泉的情况。(
抗日之兵魂传说)
老人说,教了四年。实习演出,到上海,他没跟去,留在苏州了,那边学生多。
沈斌泉呢?
我们没毕业他就过世了。传字辈毕业到上海演出,他没跟,就过世了。
口述历史不可能了
说到这里,老人戴了老光眼镜再看朱教授准备的采访提纲,然后说,有本书,《昆剧传字辈》,苏州桑毓喜写的,花了几年工夫,这本书写出来不容易……也有偏差,不大完整,有的细节不符,不准确。我同他讲了,他也承认,要重新再写,不知道哪能了?这是去年的事。
尽管,朱教授反复说,凑近了甚至是贴住了老人的耳朵说,不一定全讲,讲得慢一点。可是,毕竟是一百零一岁的老人了,尽管头脑还很清楚,但是说话非常吃力,听起来也比较费劲,就是说,我们原先所期望的“抢救性采访”,是不可能按计划完成了。
但是,我们毕竟是见到了老人,见到了传字辈的“活化石”,尤其是,他对于历史的认真和执着,对于昆曲传习所做出的极大贡献,我们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了。
最后,朱教授说,苏州长远没去了?
老人没听见,他的儿子大乾说,娘的坟在苏州,以前每年都去的。后来苏州开会,也去了,联合国非物质遗产会议,去的,是最后一次。昆山也去的。以后,啥地方也不让他去了。
还唱么?
2002年苏州曲会,还唱的。后面一次(2004年),上海小剧场,也演出的。再后来也唱,耳朵听不出了,唱的和音乐不一样了。
大乾还说,1937年抗战开始,传习所就不演出了。主要是教学生,还有曲友,也教。解放后在公司,重庆,做丝绸业务。50年代在上海戏校,一直到现在。
老人的儿子有话要说
大乾说,父亲讲的比较客观。现在关于传习所的文章,大同小异,也有小同大异的。有的把剪报寄来,他看看,不是这么回事!我对父亲说,你也不要多讲,人家是人家的回忆,回忆很难完全一样,让研究历史的人去翻故纸堆吧。1981年苏州纪念传习所成立六十周年,当时没人做这个事情,没有把大家召集一起,互相启发,那样共同回忆就最好了,权威了。可惜没有做。
关于昆曲,大乾认为,如果没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昆曲列为世界非物质遗产保护,还会和过去一样,“慢慢淌到哪里是哪里”。
朱教授说,我们想保留点资料,过去也有,那都是访问后通过第三人称的口气叙述的,现在要口述历史,就是第一人称的口气,完全的记录,还保存录音,录像。
倪大乾说,你们想问的问题,中央电视台拍了几天。他们也是这个意思,抢救。内容比较多。2006年拍的,大热天,拍了几个小时。当时父亲身体还可以,耳朵也比较灵。你问的问题,那里有的。(
天诛道灭)你们有熟人,可以问他们要。
又说,他们拍好了,屁股一拍,走了。打电话去,就说忙啊!拷贝不给我!阿拉要求,给阿拉一个盘……结果(很多人采访)只有一个给我!采访了就走了,电话也不好打……打通了也要不到。阿末(最后)一次,又要采访,我就拒绝了。
大千世界百岁老人
一个多小时的采访,使我们感受到了世纪老人的辉煌人生。告别时,老人迟迟站着,目送我们。他的儿媳妇说,老人身上的器官都不行了,现在就靠他儿子照应,昨天还小便不行。看病也只是作为普通病人一样。曾经有副市长说话,看病要作为高级知识分子待遇,说了批了,就是办不了——也难怪,上海是“大”上海,上海的大知识分子太多,这个“口子”难开啊……
不过,即便这样,昨天一个晚辈结婚,他照样赶去参加婚礼,下午两点出门,晚上九点才回到家!
听此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零一岁的老人,出门七个小时,第二天又如约接受我们的采访!
一个奇迹。
昆曲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中午,我和钱高炎在火车站的“肯德基”午餐。一个排队付账取餐,一个排队等座位。当我们好不容易坐下来用餐时,我就想,在这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有谁还知道,一位一百零一的昆曲老人,正在他的座椅上回眸1921年昆剧传习所成立那天的情景呢?
先生为我题写书名
一个月以后,当我确定自己一本书的书名为《昆曲之路》的时候,就想要请老人来题写书名。这个意愿能否完成,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只是想,看我的缘分或者是福分了。
后来知道,大乾对此事非常尽心,他很快将我的意思转告了老人,但由于身体状况的原因,一时没有动笔,为此还特地写了邮件发过来说,等老人身体好些时再写。再过不多几天,写好就传来了。
字写得非常文雅,就如昆曲。
想象一下,老人在题写“昆曲之路”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老人的“昆曲之路”走了一百年了,我们的“昆曲之路”又能走多远呢?
12月12日,我专程赶往老人家里面谢。
大乾说,老人写了好多遍,最后才选了自己满意的一张给你。
我说写得非常好,我是特地来表示感谢的。我准备了3000元谢酬,只能说是聊表一点点心意吧。
不料大乾和老人都坚决不收!
我说这是我对昆曲的尊重,对老人的尊重啊。
但是不行,老人连声说,不可以,不可以!
喜欢吃红烧肉
就和大乾聊天。说说就十二点过了,大乾留我一起吃饭,我想,能和世纪老人一起吃饭,该是一种福分,就不客气地坐下了。(
总裁专属·宝贝,嫁我吧)
老人现在全靠儿子和儿媳妇照应。他们很孝顺。老人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一般是牛奶,鸡蛋,麦片。中午小半碗饭,吃肉,而且喜欢红烧,要带肥的,纯精肉不要吃。蔬菜要煮烂一点的。骨头汤,每天都有。晚上就吃粥了,天天如此。
正是这非常有规律的生活,使得老人在充满阳光和亲情的生活里健康长寿。
昆石昆曲昆山
2009年元月2日下午,第三次登门拜访倪传钺先生。我带了刚刚由社科院文学研究所与昆山企业家沈岗等人联合编校、中华书局出版的《草堂雅集》、《玉山璞稿》、《玉山名胜集》一套,还有一小块昆石,作为给倪老拜年的礼物。
大乾说,不用这么客气啊!
我说,新年了,给倪老拜个年,这套书,是昆曲发源地的见证;昆石虽小,却是世间稀有之物,也是一个“昆”字;倪老为昆曲“传”字辈的世纪老人了,倪老一辈子就是一个“昆”字。昆山、昆曲、昆石,都是一个“昆”字……
大乾就去请倪老出来。
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倪老的精神不如前两次好了,只是,当他颤巍巍在沙发上落座,看见茶几上的昆石时,眼睛立刻就放出光来,说,这是昆山石哦!
我就笑了,倪老不仅是昆曲的专家,也对昆石如此鉴识!
倪老自言自语:昆山石非常稀少,小时候(我)也去挖过,挖出来,洗去石头上的泥……因为识货的人太多,都去弄,越来越少了,(政府)不许挖,(昆石)都是宝贝!
大乾说,父亲现在精神不行了,老了的人,对昨天前天刚刚发生的事记不住,相反,越是远的,记得越清楚,小时候的事情都清清楚楚。
我说,要不是你们(夫妻)两个照顾得好,怕还要差!
大乾的夫人说,父亲的身体确实差多了,内里面的机器都不行了,现在每天夜里要起来七八次!保姆吃不消,已经换了好几个了!所以一有空,我们就叫保姆出去玩,好让她放松放松。
我说,多亏你们尽心尽力!
虎丘唱曲世纪绝响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虎丘曲会,我说,两位“倪老”倪传钺和倪征,在千人石上唱的是哪一曲,问了几个人,都说唱过,却说不出唱的哪一曲。
倪征,吴江黎里人。他是联合国国际法院的中国籍**官。曾参加过东京审判。他上世纪30年代跟传字辈学习昆曲。他说自己“一生没有离开一个‘法’字”。同时,他一生也没有离开一个“昆”字,无论公务多么繁忙,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唱昆曲。他说养生的“秘诀”就是唱昆曲。
2002年,倪传钺九十五岁,倪征九十六岁,他们先后登台唱昆曲,成为虎丘曲会绝版的辉煌!
倪征次年以九十七岁高龄去世。(
红颜错-誓与君绝)倪传钺依然健在,只是,因听力极差,加上我不会说吴语,普通话也说不像,采访就显得很累。善解人意的大乾就去倪老的房间拿出一块写字板,在上面写了我的问题,倪老缓慢地接过笔,颤抖着,歪歪斜斜在上面写道:“他(倪征)唱《闻铃》中的唐明皇。”
大乾几次用箭头示意,倪老又写下他自己唱的曲子:《弹词》[一枝花]。
后来,又补充写了“长生殿”几个字。意思都是《长生殿》里面的。
根据当时参加曲会者的回忆,倪老身着橘黄色背心,在儿媳的陪同下,健步登上千人石,中气十足,字正腔圆。标准的昆曲手眼身法步,令曲友曲家朗声叫好!
虎丘山神清气爽,千人石掌声雷动。
“传”字辈传来天籁之音,传字辈传来世纪绝响!
“朝圣”之约
眼看先生已经是一百零三岁了,2010年初,就想去看看先生。可是难,大乾说,(倪老)已经不能说话,也认不出人了。我说不是一定要怎么样,就是见一面,就是“朝圣”啊!
大乾被感动了,就答应,却依然约了好几次。不是他有事,就是先生转院,也只能一再推迟。
6月29日,梅雨连绵。一早起来,乘车去上海看望老人。想买花,昆山花店没开门,上海就近寻不见,就买了水果去了。
大乾夫妇往往谢客,“不能让人来打搅他(倪老)”,对我却是热情有加。问了先生的病况,两人笑着说了一番令人深思的话:去年下半年开始,越来越不行了。脑梗和心血管病,还有褥疮。11月肾衰竭,心力衰竭,医生叫准备后事,谁知过了四天又醒过来了。后来认不出人了。
什么“国宝”?不是“高级知识分子”,一般医院都不收。住一个月,转院,再住,再转。已经转了七八回了!什么人也不管。我们是全上海的“孝亲敬老模范家庭”啊,《解放日报》采访写了一整版的。现在遇到具体问题了,谁管?
以前给分管副市长写过信,作为世界非物质遗产传承人,能不能照顾点?就是看病给个“高知”待遇吧。副市长也批了,却没办法落实。这回我找到上海戏校,说如果缺钱来找我们。我们从来没去要钱!找市文广局,局长给卫生局说,卫生局跟区局说,区局安排人给我打电话,说安排青浦养老院,我说去那里我用得着找你们么?就是要近点,我们好每天去看啊,我也六十六岁的人了,每天跑那么远,行吗?其实很容易解决的。某京剧院琴师生病,住两人的“高知”病房。非常不错了。可某领导去看,说怎么条件这么差?当天晚上就换到单人病房去了!所以不是不能,是不为。
上海的电视也播放过我爸爸的病况,期望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但是没用。不是捐几个钱的问题。后来我给某领导写了信,想想又没有发出。最后还是自己解决了,我给漕河泾街道党委书记写信,当天就落实了。条件是差点,但是比较近,我可以每天都去看。(
军枭,辣宠冷妻)因为一天不去,老人就不高兴。大乾和他妻子是笑着说的,我却感到一阵心酸。这不是特例。在一些官员那里,文化只是一个华丽的符号,昆曲之美,只不过是政绩的光环而已。文化(昆曲)所急需的具体而实际的工作,有几人愿意去做呢?
中午在大乾家吃饭。自己包的芹菜饺子,很香,猪排做得像牛排,很嫩。一对善良、尽孝而且乐观的夫妻。久病而有孝子,天下少见。也因为这,才有传字辈艺人的百岁传奇!
下午去看倪老。大乾带了一袋鸡蛋到医院。先生现在“每天两只鸡蛋,两盒牛奶,还有香蕉”。真是不容易了。
走十多分钟,就到了“漕河泾街道卫生服务站”。有电梯,但为了省钱,定时定人才开的。我们爬上五楼的病房。一间四人,先生在靠窗的床位。先生面色依然细白,手臂枯槁,却柔软。没有什么表情,却是神定气闲。
昆曲给了一位百岁老人仙风道骨。
大乾俯身,大声说是昆山的杨先生来了。先生目光呆呆地投向我,没有反应,说了几遍,先生终于有了反应,微微点头,认出了我。
却不能说话——自2008年10月第一次采访先生起,已经是第四次和先生见面了,第一次还可以简单交流,不久还为我题写了“昆曲之路”的书名,之后每况愈下,至多只能在写字板上回答我的问题了。
想起先生为昆曲所做的贡献,对昆曲的终身无悔的执着,不免感慨:一位昆曲世纪老人,一出昆曲的经典折子,如今静静地无声无息地躺卧在简陋的病床上。这与喧嚣的世界,与每天几十万人排队的世博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且反常。
临别,先生几次微扬起手臂,招呼再见。
走出“卫生服务站”,走出寂寞,一步之遥,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尘世!
大上海只有一个昆曲“传”字辈老人了,严格意义上说,全中国也只有一个“传”字辈了。但愿百岁老人的传奇会走到很远,哪怕寂寞,也好。
就这次拜访,写了短文在《苏州日报》发表,大乾从朋友处得知后,辗转索得报纸一份,说“要给上海的有关部门领导看看”。
过后不到一月,倪老溘然辞世。
“继”字辈“抢”了两折戏
吕传洪是仅存的两位传字辈老人之一。想采访他,朋友说,别说采访,就是见一面,也非常难!
原因很简单,他太太担心他的身体,拒绝来访。
但是有一个人,似乎比较容易接近他,这就是朱继勇。
“继”字辈演员,世人只知道张继青,还有柳继雁,殊不知,苏州继字辈演员还有好几个。朱继勇即是其中之一。他早年和吕传洪来往较多,所以有什么事,往往多是通过他来联系。
钱璎任苏州市文化局长多年,在位时为苏州文化建设做出的贡献得到公认,退休后依然孜孜不倦,兢兢业业为昆曲操心劳碌。两年前,吕传洪说起来,有两出戏,几十年没演过了,我不教,“眼睛一闭就没有了”——
一出是《昆山记》中的《磨房产子》,写昆山人顾鼎丞的故事,他曾经“代皇三月”,尤其是在抗击倭寇中,他从皇帝那里特批了二百两纹银,为昆山筑城墙,抗倭寇,使昆山减少了重大损失。但他是丫环出身的二夫人琼荷生的,遭到大房妒忌,在磨房出生后差点被淹死,却被她油嘴滑舌的亲生儿子救了下来。《磨房产子》就是说的这个故事。
另一出《弥陀寺》,是《琵琶记》中的一折。赵五娘寻夫途中,落难弥陀寺唱曲,两个吃白食的“混混”入戏,感动、同情,没有钱施舍,把衣服脱下来给赵五娘,又把帽子、鞋子给赵五娘,再往后,泪流满面的两个混混没有什么好送了,竟然将戴在嘴上的胡须也摘下来送给她!赵五娘还是声泪俱下地唱,两个混混实在受不了,就把琵琶抢过来,说,不要再唱了,我们受不住了……
两折戏,都非常特别,前者说昆曲故乡的故事,后者把人性深处的善层层挖掘,并且,以其独特的表演带来罕见的效果:台上哭,台下笑,台上越是哭得厉害,台下越是笑得开心……
两折戏,还是上世纪40年代有过演出,以后再没有在舞台上出现,昆曲耆老顾笃璜说,他都没有看过!
钱璎得知这个信息,就和姚凯一起,找了柳继雁、章继涓、朱继勇、周继康、尹继梅等一起商量,怎么把戏“抢”到手,哪怕“偷”,也要“偷”到手!
经过两年多的辛苦,两折戏都排了,演了,录像了……
给昆曲老人拜年
也是表示感谢,他们决定登门拜访吕传洪,同时给老人拜年。
我说我去,一定去——给倪传钺拜过年了,也要给吕传洪拜年,这是我的心愿。
就如去见倪传钺老人一样,“采访”已经超出了本意,哪怕就是见上一面,也是一种缘分,也是“朝圣”般的感觉。
或许就为这,夜里做梦已经“见”到了老人,甚至拜年的具体内容都在梦里清清楚楚!早早醒了,窗外一片漆黑,想再睡会,可老是想着采访的事,索性起来了。一看,也六点了。借着微光匆匆出发。
钱璎、姚凯、朱继勇、章继涓,还有昆曲博物馆的易小珠,我们一起到了老人的家。
没想到的是,吕传洪老人非常高兴,见了钱璎,格外兴奋:“老局长,我估计你会来的!”“老局长啊,(为昆曲)操了多少心!”
令人欣慰的是,老人身体很健实,说话声如洪钟。
黄军帽**员
1926年昆剧传习所在上海徐园公演时,吕传洪被招入所,是传字辈小班学员。先习老生,后改丑行。40年代初失业在家,1953年参军,先后在华东军区、总政歌舞团、新疆军区工作,1959年入党,1970年退休回苏州定居。
在新疆军区政治部文工团任舞蹈队教师时,有一件事他至今说来还觉得意——司令员在北京看了《刘三姐》,回来就找文工团长,下命令:排!团长召集中层开会,结果一个个都摇头,不敢排。走投无路,就找吕传洪,试着问他,能不能排?他说,我是**员……他将歌舞和昆曲的身段糅合在一起,演出后大获成功!为此他连升两级,从营级到正团。
说了这个故事后,九十二岁的吕传洪大笑不止,眼睛发亮:作为一个党员,组织上有需要,有什么条件好讲?哪怕千难万难,也要站出来——
这是2009年的春天,一个昆曲老人说,我是**员……
老人衣着简朴,却显眼地戴着一顶黄军帽——很旧很旧的黄军帽……
你们来学,我教你们
关于《弥陀寺》,老人说,最早是沈传芷的叔叔沈斌泉演的,当时沈传芷还没演戏,父亲沈月泉不让他演戏!十四岁那年,在苏州老郎庙看了这出戏,笑得肚子疼。回家说,我要演戏!父亲拗不过他,就同意了。由此可见《弥陀寺》的魅力。
吕传洪说,他是从沈传芷那里学的,边看边模仿,自己看也会了,“这种戏用不着专门教的啊,没啥花头经啊!”老人哈哈大笑,“丑角戏蛮容易学的。主要靠演员自己发挥。”
他对朱继勇说,你们学,我教你们!
朱继勇说,老人说过以后,他将剧本送给有关的人看了,“隔一个礼拜去,剧本在台子上,再隔一个礼拜去,还在台子上,隔了三个月去,剧本上厚厚一层灰……”
最后还是钱璎牵头,姚凯忙前忙后,《弥陀寺》和《磨房产子》都排了。冷门戏抢救下来了。录像时为省钱,钱璎亲自出面给昆剧院打电话,借了服装和化装师。
2009年1月,两折戏的宝贵资料在昆曲博物馆录像完成。没想到的是,这天有许多青年昆曲爱好者闻讯赶来,照相、摄像,忙得不亦乐乎!
2月8日下午,忠王府举办“吴歈雅韵昆曲元宵联谊会”,柳继雁和朱继勇、周继康、张继霖,四位平均年龄七十四岁的“继”字辈同台演出《弥陀寺》,场内笑声不断,掌声热烈真情,鲜花映亮青春……
传字辈那么多戏,还没传
与外界传说完全相反,吕传洪非常希望有人来家,哪怕是看看也好。
他关心地问钱璎,过年阿有啥演出?听说正月半(元宵节)有演出,老人兴奋了,说,过年,观众就喜欢看戏,尤其是到昆山农村——昆山是(昆曲)老祖宗啊!打花鼓的,观众嘻嘻哈哈,来得个闹猛!所以要看对象,演啥戏看啥对象。
老人说,苏州昆剧院的戏“太少了”!传字辈那么多戏,还没传,演来演去就那几个戏。他急切地希望有人来跟他学,“来了我教啊!”临别时又一次叮嘱说,有空再来,要啥戏,我会的我就教……
两个聋子的对话
老人的身体不错,乐观,开朗。老人说,我不抽烟,不饮酒,一直这样的,不喜欢。平常吃的方面非常注意。我身上没啥毛病,以前练功,早上起来先活动一个小时,再吃早饭,一天四堂课!就是年纪大了,零件老化了,一只耳朵(右)聋了,一只(左)还好听听。牙也掉光了(大笑)……
耳朵不行了,可他还会给上海的倪传钺打电话——谁的电话都可以不接,可是这两个传字辈的相差十岁的“老弟兄”,只要是对方来的电话,无论如何都要接,而且越说声音越大,越说声音越响亮,尽管,谁都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两个聋盲在打电话!”
谁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是我相信,谁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其实,听不见声音的何止他们自己?
听见了也未必就能听懂,这才是最为悲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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