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里矿宿舍楼前有几十棵海碗粗的杨树。(
龙王令:妃卿莫属)天气暖和的时候,这里常常聚集着一堆堆矿工。有来乘凉聊天的,有打扑克下象棋的。今天,这里却围起了一伙人,像在看什么热闹。路上的行人也三三两两向那里走去。
人,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占去了楼前半个地盘。前面的嫌后面的挤,后面的仿佛听不见,一个个踮起脚伸长脖子继续往前拥,有几个孩子竟弓着腰从大人们的腿中间钻了进去。
其实,那里既没有说鼓书的,也没有耍把戏的,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她穿一身半旧的衣服,不声不响地坐在一个绿帆布提包上。(
妖妃有点狂)头发乱蓬蓬的,黑黑的脸上嵌着两只呆滞、失神的、红肿的眼晴。她的面前,一块花格土布包袱上放着一张粉红色的绸面被子,还有几件八成新的衣服。
"哎,这是做甚的?”刚从马路那边过来的一个瘦高个中年人向旁的人打听。
"听说是从山东来这儿找亲戚的,亲戚没找着,连钱也丢了。没路费回不了家,在这儿卖行李。"一个妇女回答。
"要依我,抓住小偷,都把狗日的爪子剁掉!"
""对!免得今天放出来,明天又去害人!"马上有人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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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咒骂着。
"这被子卖多少钱?"不知什么时候,瘦个子男人已站到了那女人跟前。
"大哥,你看着给吧。"那女人揉了揉红肿的眼,少气无力地说。
瘦个子男人蹲在地下,把被子翻过来掉过去,细细看了几遍,又提起来掂了掂分量,小眼睛忽眨了几下。有七八斤重。要花十五块钱买下,转手就能赚五、六块,比上一天班还强。他盘算好了,说,"这被子旧了,也不厚,恐怕里面的棉花也……"
"这被子是去年才做的,新里新面新棉花,要不是……"那女人说着呜呜咽咽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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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谁也有个作难的时候。就算行好积德吧,十三块,卖不卖?"
"大哥,光被面就十几块,多给几块吧。过少了不够俺的路费。"女人咬着嘴唇停止了哭泣,用哀求的声调说。
"我这人心软,看你可可怜怜的,再加一块!"
从周围的人群中传来了低低的议论声,有个妇女撇了撇嘴,啧啧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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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红火柱,你这是杀人咧!”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小个子老头。"红火柱"听到有人叫他的绰号,扭头一看,是本队退休的一个老汉,人称"铁拐李"的,他早年因工伤当了炊事员,家里孩子多,生活一向很紧张。
瘦个子男人的脸色刷地变了。他忽地站起来,抱着被子,冲小个子老头说:“这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我又没箍着她?你大方,卖给你!"
小个子老头怔住了。像棍木头桩子立在那里瞪着眼、张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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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静悄悄的,眼睁睁望着他们俩。
一直呆呆地听着他俩拌嘴的那个女人这时才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唯一的买主要走了!
"这位大爷,你行行好别说了!"他扫了小个子老头一眼,转过脸一把抓住瘦个子男人的裤腿:"这位大哥,你可不能听他瞎说,十三块就十三块。"
"不买了,贵贱不买了。我又不是钱多的没处搁,花上钱找不自在,谁愿意出大价钱,你就卖给谁!"瘦个子男人头摇得像个拨郎鼓,愤愤地说。不过,他抱被子的手没有松,两只脚也没
有移动。
"这老汉是狗咬耗子-一多管闲事。"
"自己不买,还害得别人买不成,真是!"
人们七嘴八舌地吵吵起来,说什么话的也有。
小个子老头难堪极了,他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任凭四面八方冷言冷语无情地袭击着。那一束束歧视的、嘲讽的目光像一一支支冷箭刺得他心疼,疼得他发抖。
"咋,大方得连一分钱也舍不得往外掏!”严瘦个子男人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他说。
老头子发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当他的手刚触到那一叠**的东西后,顿时觉得眼也亮了,腰也粗了,气也壮了。他乐得像孩子一样笑出了声,咧开的嘴巴露出了那残缺不全的牙齿。这是他准备往家里捎的钱。他拍了拍自己发亮的光头,心里骂自己的记性不中用,怎么把它给忘了!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左手捏好,右手蘸了点唾沫,大拇指一推一推点了起来。
小个子老汉那双微微发抖的手,此刻像电影中的特写镜头那样具有魁力,牵动着人们的视线。那双手又像乐队指挥手中的指挥棒,随着大拇指的推动,演奏出一文和谐的、特殊的乐曲。"一、二、三……"先是轻轻的、个别的独奏、重奏,后来逐渐发展成越来越响、节奏分明的齐奏,"十、十一、十二……"。
"嗬,整整三十元。"有人说。
站在小个子老头对面的瘦个子男人,嘴越来越大,两只眼睛像两把锥子紧紧地盯着那一张张飞舞的票子。他楞了一会儿,忽地转过身来:"十五块,我买了。"他用胳膊牢牢地夹住被子,另一只手向自己的口袋伸去。
小个子老头一把把他推得打了个趔趄,手里摸着刚刚点完的三十块钱,递给那个妇女说:"给,路上小心点。"说罢掉过身子,头也不回,一拐一拐地走了。
(原载1981年《太原文艺》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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