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后，千夜坐在梳妆镜前，细细擦拭着怜惜刃，她的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俳优绝望痛苦的神情。
多年前她曾以为，玉姬会用这种凄楚不甘的表情死在她的眼前。
可是却没有，没有得甚至令人惆怅不已，当事者往往都有出乎旁人意料的表现。
那个时候的千夜还小，她企图能改变红珊，能改变她一切她想改变的东西，然后选择她想要的东西，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她改变不了任何，她无法用她的能力，她的想法去改变别人，也无法不折磨自己。
当她学会杀人的那一刻，似乎就真正的找到了宣泄情绪的方法，是逃避，也是解脱。
眼不见为净，眼净了，心就跟着净了，她痛了，她也想要别人跟着痛，这是她的原则。这么多年来仍然不曾改变的原则，却也不曾从报复上获得过快乐，很多东西在变，她也懒得多想，浑浑噩噩似梦似幻的日子，何必与天去计较太多得失。
玉姬的痛看上去很浅，他始终笑着，那笑会抽痛着人心，千夜始终未曾明白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还要守着他最后可笑的风度。
没有人会为他流泪，会为他难过，至少千夜在看到红珊面无表情时，失望了，她的报复失败了。
没有想过多年以后，除了杀他的人，还不曾忘记他，竟然还会有人愿意为他送死。
铜镜被水汽氤氲，模糊黄昏中有个人执起了梳子，温柔而娴熟地打理着她湿润的青丝，每一次梳理都顺畅地疏到了发尾，细心呵护。
男子还不忘轻声赞美，“阿夜的头发真长，真漂亮！”
千夜盯着氤氲的铜镜，嘴巴翘起来有些弧度，无心地应付，“哦？怎么漂亮……”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非白索性吟了出声，千夜不以为意地继续擦拭锋刃。
自从怜惜刃喝过玉姬的血后，上面的锈迹便与日退减，仔细拿绢擦了擦，刃锋有说不出的亮泽，闪烁着妖异的光，绢布被割裂开来，就这么飘落在地。
非白按住了千夜的手，担心刃锋伤到了她，没待她应声，便将锋刃重新入鞘，再搁回她的手里，继续道：“冷笑倩兮，冰目淡兮……就是不常笑！笑也是冷的……”
千夜僵住了表情，斜眼看他。
“不过我喜欢！”非白说道极轻，平静而自然。他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便说什么，这一点对千夜更是，如果将所有话都掖藏在心里，那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意。
就像是阿步对千夜的感情，可能连阿步自己都说不清，甚至是不愿意去说清，千夜不愿去猜，阿步也安于现状，可是非白看的很清楚，这样的日子并不会长久下去，他们不会永永远远像现在这样一起生活下去。
什么都会变，非白很有忧患意识，他想要的东西不多，别的什么都可以抛下，除了阿夜，既然阿夜总是被动，那么他自己就更该主动些，将自己潜移默化地融进她的生命。
但是他渐渐发现，好像有些话说得多了，听起来就不再那样真心实意，也不知阿夜到底往心里去了几分。
不肖一会儿，非白灵活地挑起千夜的两缕头发绾在头顶两侧，别了两个坠玲小物，额上梳着碎发，清冷灵动的双眸，显得更加摄人心魄。
千夜拾绢，扫了扫铜镜上的雾气。
片刻，铜镜里透出一个清冷得让人难以忘怀的美人儿来。
千夜动了动唇，佯作嗔意，说起早上的事，“你越来越没分寸了，今日竟为了阿步编了那么些荒唐的理由来搪塞我。还有那个赵整，你真当他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主儿？就你那垫桌角的碎石还好拿出来显摆。我看你这嘴巴撒起谎来是越发顺溜了，一个能圆一个的！”
非白撇嘴，显得有些委屈，放下手中木梳，盯着铜镜里的女子，道：“我可什么都不敢瞒阿夜，但是……偶尔也得撒点善意的小谎。哎……总之，这次是阿步一不小心着了漠生那丫头的道了，楼主就莫要再提了，再提的话阿步……”阿步定是无地自容的。
“哦？我这还提不得了！”千夜扬声道，笑了笑，索性也没有再追问这事。
非白挪了挪垫席，凑到了千夜的身旁，得意地说：“这次我也算是歪打正着又立了一功不是？！我们既与大秦暗自结盟，又给了赵整一个迷魂法，给个甜头再逗一逗，让他看不清、猜不透、拿不准我们，就是以后大秦不再需要雾楼了，想必也不会对雾楼轻举妄动，中原之中多得是麻烦要他们解决呢！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等待个时机开溜吧…。。天大地大……我就跟着阿夜随处逍遥了……”
千夜探手盖住了他微张的唇，面无表情地看他，又侧目看了眼紧闭的门。
非白的心一凉，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患失，却佯笑试探，“怎么……阿夜这么快就忘了？”
千夜盯着他清澈灵动的眼，嘴角幻出了浅笑，“即使是在我们的地方，在未知旁人实力前也需提防些，不然……我可不能确保以后……”
尽管非白的声音并不大，她也没想到上次随意的话，非白会记得这么清楚，她也并不觉得离开雾楼另辟隐居之地和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
指尖很快离开了非白柔软的唇，有些痒，唇上突然一凉，他抿了抿唇，又觉得千夜实在太过谨慎了，只得郑重地眨了眨眼表示他明白了。
“知道为什么我胡诌玉灵的事，赵整他还能相信，表面上且是半信半疑，心里却已经深信不疑了吗？”非白故作玄虚地将头靠在千夜的肩上，放低了声音，有些得意地问，“我看他手上系着一串长佛珠，腰上系着一枚坠穗道家法印，正面是染墨洞天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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