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整顿妥当,天已经到了申时,赵猛见太平候被擒,柳子期指挥士兵将抓获的铁甲军带出京城,交由西北军营亲自关押,又将候府内每处正房、厢房、银库、仓库等登记造册,留待日后查抄。一切井然有序,没什么需要操心的,自己也可分出心神去帮刘喜。
赵猛便对柳子期说道:“柳将军,末将想去皇宫看看,从信号响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也不知刘喜那里有没有变故。实在心焦得很。”
柳子期笑道:“徐潜一大早就将禁卫营的人全部调了出来,守在皇城四门外,再加上老夫派给他的五千精兵,足可以应付四皇子的人马。赵将军不必忧心。”
赵猛笑了笑,还是觉得放心不下,辞别柳子期,上马往皇城的方向奔去。
柳子期摇头叹道:“这孩子,性子忒急!”令手下一员大将,速带一队人跟上赵猛,万一有事也可有个帮衬。
皇城中安静得诡异,四门空荡,竟无一人把守,往日十步即可见一岗,五步即可见一哨,此时却连一个禁卫营的兄弟都看不见。赵猛越往里走越是惊心,真怕进到皇城内苑,会见到血流成河的惨象。
过了永泰殿,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天庆帝的寝殿康乾宫了。
赵猛握了握拳,跳下马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刚迈进夹道,就听有妇人哀声痛哭。忙往前走,转过殿角,进了康乾宫的大门,就见满地血红,有不少尸体倒伏在地,缺胳膊断腿的不计其数,还有些人头滚落,内脏滑出,死相极为难看,一路上触目惊心,看来刚才一战一定十分惨烈。
迈步进了正殿,赵猛循着哭声找去,一直找到天庆帝的寝室。举目一望,立刻放下心来,天庆帝平安无事,刘喜兄弟也安然无恙。屋中站了一屋子的人,除了徐潜,还有秦明等几个禁卫营的兄弟。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跪坐在地的女子身上,一时竟没发现赵猛进来。
那女子身穿华服,头戴凤冠,怀里抱着一个人,哭得呼天抢地。
赵猛低头看那女子,正是皇后白婉。
皇后哭了多时,突然起身扑向罗平,大声咒骂:“你个无情无义的昏君,你枉披了人皮,却连个禽兽都不如。我十九岁入宫,与你做了二十年夫妻,难道这么些年,都比不过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你宠爱罗铭,厌弃我的阿铮,从他出生到现在,你何时对他好声好气的说过一句话,你何时抱过他一下?虎毒尚不食子,昏君!害死我的阿铮,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天庆帝不出声,徐潜等人都不敢上前,由着皇后扑在罗平身上,撕咬踢打,痛哭失声。
今日听闻罗铭回京,皇后立刻命孙长福去找四皇子罗铮,让他带齐府内亲兵,闯进康乾宫,杀掉罗平,火速登基。
罗铮自大婚后就出宫去开府另住,府里豢养了一批门客、亲随,手中也颇有些人马。
得到皇后的消息,罗铮立刻点齐府内所有可用之人,赶奔皇城。一路通行无阻,很快就闯过重重关卡。徐潜早就下令,让禁卫们看见四皇子,只要略微阻拦一下,不让他起疑就行,放他的人进了皇城,他们才好一举擒获。
罗铮不疑有他,还道禁卫营平日凶恶,原来竟是一群草包。飞马闯过朱雀门,进了康乾宫,先令手下将康乾宫内的太监宫女全部杀净,罗铮手执利刃,一个人冲进了寝殿,直奔卧榻上的罗平。
一撩帐帘,举刀就剁,劈砍几下,渐渐觉得不对劲。罗铮揭开黄绫被子,立时吓了一跳。床榻上躺的哪是罗平,分明就是一个布制的人偶。那人偶做得惟妙惟肖,头顶盖着些黑发,内芯用草木灰填实,再盖上被子,侧身而卧,猛一看和真人一般无二。
罗铮大惊失色,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撤刀在手,回头瞪着侍立一旁的刘俊,喝问:“父皇在哪?”
刘俊哪里肯说,罗铮大怒,冲上前甩了刘俊两巴掌,打得他摔倒在地,口角处鲜血直流。拳打脚踢,几番逼问,刘俊咬死了不开口,罗铮又急又气,自己杀父弑君,被这人看得清楚明白,不灭口更待何时,手起刀落,就往刘俊颈项间砍去。
他正要行凶,刘喜就带着十几个禁卫闯了进来。眼见哥哥就要命丧刀下,刘喜情急之下,抡起手中的长刀飞了过去,一刀削中罗铮的手腕,紧跟着飞身向前,一脚将罗铮踢到一边,扶起刘俊,看了看他的伤势,眼珠子都红了,恶狠狠回头,追着罗铮连踢数脚,喝道:“抓住他,捆好了,等皇上回来处置!”
罗铮虽有几下子花拳绣腿,可他的武艺都是宫里的师傅教的,平日就是练着好看,也没经过实战,哪像刘喜是真刀真枪,战场上拼杀来的本事。在刘喜手下罗铮哪有半点还手之力,被打得鼻青脸肿,痛叫不止,却只能口里咒骂,连爬都爬不起来。
原本抓住罗铮,事情也就告一段落,只等着一会儿从徐贵妃那里把天庆帝接回来,该如何发落都等罗平的吩咐。
谁料刚刚捆好了罗铮,孙长福就护着皇后杀进了寝殿,直奔被擒的罗铮的而去。禁卫们立时就乱了,各自抽出佩刀,将孙长福围了起来,跟着就是一场混战,皇后被夹在其中,她身份特殊,禁卫们也不敢动她,混乱里皇后还是冲到了罗铮跟前,解开他的绑绳,拉着他就往外跑。
刘喜急得跺脚,这要是跑了四皇子,岂不前功尽弃。急忙呼哨一声,招呼外面的禁卫进来抓人,众人一窝蜂似的闯进了寝殿,死死堵住殿门。罗铮见逃跑无路,推开皇后,抡刀就砍,想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宫外去。他拼了命,禁卫们自然也不敢放松,拼杀一场,罗铮终于不敌,被人一刀砍中胸前,扑倒在地。
皇后一见就急了,扑上去抱起罗铮。刀箭无眼,战场上哪有情面。罗铮胸前的袍子已被鲜血洇湿,血流如注,怎么摁压血也不止,眼见儿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大喘了几口气,在自己眼前气绝而亡。
罗铮死了,皇后愣了片刻,抱着他使劲摇晃,儿子怎么也不醒,颤着手探了探鼻息,一点动静也无。鲜血染得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殷红一片,看着刺目晃眼。皇后目光呆直,盯着那大片血迹又愣了半晌,才哼了两声,大哭起来,声音凄厉,闻者动容。
罗平病体沉重,已经连床榻都下不了了。昨日入夜刘俊就将他送到了徐贵妃那里,直到此时才被人抬回了寝宫。
一进殿门就看见如此惨象,罗铮是他的儿子,虽不如罗铭那样疼爱,但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心头像被人剜去一块,疼得滚下泪来,看了看床榻上被砍得稀烂的人偶,心里又是一阵恼恨,情感变换交替,罗平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若是皇后安于本分,罗铮也不会惨死,可说来说去,还是要怪自己太软弱,要是当初能坚持已见,不再立新后,也不至于让眼前这个女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皇后扑在罗平身上撕打,罗平动也不动,由她捶打许久,才长叹一声,劝道:“皇后,朕对不起你,你……”
罗平后面的话还未出口,皇后就变了脸色,从袖中拽出一把匕首,狠狠往罗平胸前扎去,“害死了我的儿子,你去死吧!”
“哎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罗平不及反应,匕首已经到了他胸前。两个人此时挨得极近,罗平又病得连说话都没了力气,更别说闪身躲避了。
屋中人等都吃了一惊,他们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上前施救,若是这一刀扎上,罗平就得立时毙命。
“扑”一声响,匕首割裂布帛,扎在罗平身上,鲜血登时滚了出来,皇后嘿嘿笑了两声,握着匕首,瞪着罗平,问道:“你为何不喜欢我?我哪点不如那个柳清月?是家世不如她,还是样貌不如她?我好端端一个女子,爱了你二十年,你却这般对我?嘻嘻……你流血了,阿铮也流血了……”
徐潜等人早冲了上来,拉开皇后,急忙查看天庆帝的伤势,解开衣襟一看,幸好皇后神志不清,这一刀扎得不深,刀口也没有扎在要紧的地方,并不致命。
皇后被徐潜拉了一个趔趄,摇摇晃晃走回了罗铮跟前,笑道:“阿铮要做皇帝了,我的阿铮要做皇帝了,哈哈哈……”
连笑数声,皇后轻轻抱起罗铮,“阿铮睡了,好乖,等阿铮醒了,我们就登基做皇帝。”
皇后紧紧搂着儿子,口中咿呀哼唱,柔声细语,温柔舒缓,像在哄睡梦中的婴孩。
众人都觉心酸,落至如此境地,虽说是他们咎由自取,可也太惨了些。
罗平不顾伤口,从床榻上挣扎起来,叹了一声,吩咐道:“先将皇后送回宫去,找人好生照料。四皇子送去先帝跟前,埋了吧!对外也不要声张,就说四皇子暴病而亡,皇后思子成狂,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这已经算是厚待了。总算是顾全了四皇子的脸面,没有将他领兵擅闯皇城,执利刃杀进天庆帝寝殿,弑君杀父的事揭露出去。这样一来,他死后仍可厚葬于皇陵,他的妻子儿女也不必获罪受刑。
有宫女上前去扶皇后,小太监们要搬开罗铮的尸体,挪出殿外。皇后开始还愣征着,被人扶着也没反应,乖乖的站起身来,还笑了两声,等一看见有人挪动罗铮的尸体,她一下跳了起来,扑在罗铮身上,任人怎么拉扯也不松手,嘴里呜咽嚎哭,谁碰她就咬谁。
众人无奈,最后还是从一众人犯里把皇后的贴身宫女玲儿找来,让她又哄又骗,才把皇后带回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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