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巡山弟子伸出手探了探他鼻息,又把手放在他颈间试了试,然后说:“他走了。★小说排行榜m★”
他这样睁着眼睛死去的样子,很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架势。
几个武当弟子面面相觑,一个个的觉得身上有些发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领头弟子说:“砍两根树枝做个担架,来个人陪我把他抬上山,去找诸位师伯师叔和张师兄!其余人好好巡山,加强警戒,不要疏忽大意!”
两人抬着一具尸体一路上山,非常引人注目。
路上遇到的同门师兄弟,往往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过来询问几句。领头弟子心里自有计较,觉得此番不是小事,面对他人的询问统统含糊的应付了过去,只拜托几位同门子弟,通知一下张师兄和师伯师叔们,说是有要事禀告。被委以重任的武当弟子,见说话之人神色郑重,又听到对方说被抬着的人是一位明教义兵的尸首,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自不会对多加推辞,当下便运起轻功而去。
正巧,宋远桥俞莲舟等人此时正身无要事。因此,当两人从山脚下抬着那个身份不明的明教尸首回到派内,几位长辈和张师兄已在一处大殿内等候着他们。
两人放下担架恭恭敬敬的向几人行礼,俞莲舟点了下头来,让他们起来。
他们不过是武当的普通弟子,除去在演武场上,平日难得一见大师伯等人,本以为只会过来其中的一两位,谁曾想几个长辈居然全到场了,难免身体僵硬,心中惴惴不安。
张松溪一向机智聪慧,他看出两人的不自在,就笑着道:“别看你们二师伯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但他这人外冷内热,你们可别被他这副外表给骗了。”
见自家师弟在一旁毫不留情的揭自己老底,俞莲舟只好转移话题,他指了一下担架上的那人,对着那两个弟子问道:“这是?”
两人连忙把之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俞莲舟用眼神示意张无忌上前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明教中人,张无忌也正有此意。他走上前,仔细看了一下这人的面容,然后苦笑着说:“我好像的确在徐寿辉身边见过他,此人当是他的亲兵吧,但我实在记不清了。”
俞莲舟也没有感到奇怪。毕竟明教人数众多,就算无忌曾经身为明教教主,但让他百分百的认全底下的教众还是太过难为人,更何况他已经有数年不曾回明教,对一些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张无忌从巡山弟子手中接过死者给他捎来的信,拆开看了看。
宋远桥手中端着一个茶杯,他刚喝了一口茶,就看到这两人欲言又止,像是还有话要说,于是他语气温和地说:“是不是还有事未说?”
领头弟子见发问之人是宋远桥,更加不敢说了,他支支吾吾道:“那人还说……还说……”
俞岱岩蹙眉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怎的吞吞吐吐。”
领头弟子被他这样一斥,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鼓足勇气,他深吸一口气,说:“他说,‘宋青书这小人不得好死’!”
整个大殿内安静得掉针可闻。
宋远桥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茶水溢到他的手指上他都全然不知。他的眼神晦涩不明,他再次问:“那人说什么?”
既然已经把这话说出了口,再说第二次也就没第一次那么难了,领头弟子流畅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宋青书这小人必不得……。”
殷梨亭颤着声音打断他的话:“够了,这话以后休要再提!”
却说这徐寿辉率领的红巾军如今正呈现出一副势不可挡之态,麾下义军有百万众,纪律严明,深得民心。就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元军也不敢轻触其锋芒,只能咬牙切齿的任凭其迅速壮大,至今为止,两湖江南浙江福建等地已都在他控制之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却莫名其妙的死了。
红巾军如今虽说是势大无比,但实质上不过是一群江湖莽汉与普通老百姓组成草台班子而已,如何算得上一个合格的能够长远发展的政权体系。徐寿辉此人有如红巾军中的定海神针,他这一倒,红巾军立刻人心惶惶,趁机争权谋利者有之,见势不妙决定抽身而去者更是大有人在。幸而陈友谅挺身而出,严惩惑乱军心借机谋利之人,这才稳定了义军,没让红巾军在徐寿辉死后立刻分崩离析。
在一切都安定下来以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说自己在徐头领死的那日,看到了宋青书的身影,更是直言道,当年宋青书不过是假死脱身,徐头领之死必与他有牵连。陈友谅当机立断勒令此人不得再说此事,而武当清誉怎容得小人随意诋毁,于是他以军令处死了此人,并封锁了相关消息。然而关于“徐头领身死真相”的传闻,还是在义军内部甚嚣尘上了。
张无忌的手中的信是杨逍写来的,信中所言正是徐寿辉身死,陈友谅独揽大权一事。
宋远桥放下端着的茶杯,他一手撑着额头,说:“若……青书果真与此事有关,我必不袒护这逆子,也不劳诸位师弟脏了手,这逆子我定亲手清理门户,以敬诸位同道在天之灵!”
张无忌把信纸递给了四师伯,让张松溪也看看里面的内容。他说:“大师伯却是想岔了,宋师兄一直与我等在一起,他哪来的功夫去杀害徐头领?”
宋远桥听到他这话,眼神微动,似哭非哭,似笑意又非笑意。他像是接受了张无忌的这副说辞,狠狠闭了闭眼,然后道:“找个人让青书过来一趟,不管如何,这事的确牵扯到他身上了,听听他有什么想说的。”
张松溪看完信里的内容,声音冷然地说:“这陈友谅所图甚大,那人只说疑似见到宋青书,恐与徐兄弟之死有牵扯,陈友谅就打着武当的名号将其处死,又让人不许传言此事,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拐着弯让人往我武当派攀扯。想那朱元璋当初谋害无忌,意图架空明教,依我看,徐兄弟就是被陈友谅所杀也未可知。陈友谅瞧我武当在江湖上势大,在民间亦是影响非凡,干脆决定借机泼我武当一盆脏水,想要彻底与江湖势力划清界限也不是不可能。”
但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如张松溪这样分析,的人想的是另一种可能性。
平心而论,宋青书有杀害徐寿辉的理由吗?
他有的。
简直太有理由了,如果他的理由都不充分,还有谁的理由充分?
此事还要从陈友谅身上说起。宋青书杀死莫声谷一事的确不假,但要说莫七侠当时是被他一人所杀就大错特错了,明明当时陈友谅也插手其中,是二打一。自误杀师叔后,他就已认定自己是天下罪人,心存死志,他如何会不恨与他一起杀死七叔的陈友谅呢?
他欺师灭祖,要向张三丰投毒也是真,然而幕后的主使者逼着他这样做的真正操刀人却是陈友谅和丐帮的那几个领头人。那日在屠狮大会上他用九阴白骨爪连杀丐帮掌钵龙头和执法长老,又怎么确定他那么做只是被揭了老底的恼羞成怒,而没有掺杂任何报复心理?不管事实如何,逼他下毒的掌钵龙头是真的死了,然而陈友谅仍旧活着。
后来陈友谅见势不妙,投靠徐寿辉,借着徐寿辉的庇佑与义军的名声逃得了一命。陈友谅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好的。
这里面的种种内情,旁人当然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但他们只需要知道宋青书恨陈友谅就可以了。他恨陈友谅,又怎么会不恨“包庇”陈友谅的徐寿辉?既然心中有恨,那他杀徐寿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对于江湖人来说,只需一个“恨”字又或是一个“利”字,就足以成为夺人性命的利刃了。
……
乔衡正在房间里习字,大概正是众人所说的“字如其人”,许是因为他近日心境不稳,不论他换成何种字体,由他写出来的字,起承转合横提撇捺间总有着抹除不掉的锋锐戾气,这让他每写完一张字都不敢留将其留下来,而是尽数扔到铜盆里烧了。
当他被一个武当弟子通知宋远桥以及其他几位师叔要见他时,心里来回思量着是有什么事情。听这名弟子话里所言,似是武当上的几个长辈都在,这是要来个“三堂会审”?
就算真如此他也不惧。
他弹了下衣摆,然后泰然自若的跟着对方来到了宋远桥等人面前。
张无忌想上前与他说些话,但乔衡根本没有注意到张无忌,一进入殿内,他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在地面上的那具尸体上停留了一下。
“青书拜见父亲,拜见诸位师叔。”乔衡收回视线,依次跪行大礼。
俞莲舟叹息了一声,说:“起来吧。”
青年步履有致,行完礼在殿内站定后不慌不乱,头发衣物一丝不苟,神态落落大方,身如素竹,只观这副姿仪,就让人对当初张三丰亲口所说的那句“第三四代弟子之中,除青书外并无杰出人材”无端的信服了七八分。
宋远桥恍惚透过他这副姿态,看到了昔日各大派围剿明教时,那个镇定自若从容对敌倍享赞誉的青年,可是他越是这样回忆,心中越发悲苦。
他定了定心神,问道:“青书,你可认识地上那人?”
乔衡从实回答:“回父亲,儿子并不认识此人。”不论是他本身的记忆,还是那属于宋青书的记忆中,他都不记得此人的面孔。
张松溪见乔衡一身深蓝道袍站在那里,他什么都不知的刚被人领到此地就被生父追问,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他无可奈何地插话帮衬了几句:“好了,大哥。既然我们都认定青书与此事无关,你又何苦还要逼问,非要让青书侄儿认下这桩莫名其妙的罪事不成?”
无论是张无忌,还是俞莲舟俞岱岩和殷梨亭都忍不住露出些许赞同的神色。
宋远桥听他这样说,只好闭嘴不言。只是张松溪如何懂得为人父母者,那种生怕自家孩子与任何污糟事扯上关系,忍不住问个清楚的心情?
乔衡将这两人所言都听进耳里,神色一变也不变。
俞莲舟沉沉地说:“青书,这里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其一,徐寿辉死了。”
乔衡目光平静无波,他看着前方的地面,一言不发只管安心地听着。
“其二,义军中有传言,徐寿辉是被你所杀。”
乔衡蓦地看向宋远桥,见他似是在等着自己说些什么,心中无由来的诞生一片冷意。他说:“一,我未曾见过徐寿辉;二,徐寿辉非我所杀。”这话说的如此坚定,使人不由得心生信任。
俞莲舟一拍手说:“好,有你这句话一切足以!青书你只管在武当安心养伤,外界的风言风语无须理会,一切杂事都由我等长辈为你处理!我倒要查查,究竟是何人放出的这等谣言,污我武当名声!”
乔衡立刻摆出一副拜谢的架势,只不过他的心里着实没产生什么美好的感伤,此时的他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的。这种无由来的栽到自己头上的人命官司遇到的多了,不管事态如何发展,都总有一种似曾相识感,也让他再难有特殊的触动。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师兄。”虽然张无忌知道宋师兄大概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但他还是没忍住这样说道。
张松溪一直注意着乔衡的神色,他发觉二师兄对他说徐寿辉已死时,青书的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不论是惊讶疑惑还是不敢置信,又或是最简单的皱眉头他都没有露出。那姿态与其说是他心性冷漠,觉得事不关己,还不如说就像是在他眼里徐寿辉早就是个死人一样,不对,更准确一些,应该是对他来说,从很早之前他就已认定徐寿辉此人必死无疑!
青书怎么会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除非他的确参与了此事,否则他根本不可能事先知道徐寿辉会死。难道他与陈友谅商量好了?这绝不可能!回武当之前无忌一直跟在他身边,回到武当后他更没有时间去做此事。这件事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该也不可能与他扯上关系。
然而,张松溪的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这些假设都是青书遇到无忌之后的事情了,那么,没有遇到无忌之前的青书呢?在此之前的事,无忌一无所知,青书也从不提起。他在那时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知子莫若父,大师兄之前是不是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青书刚一过来,就开始逼问。
张松溪看了宋远桥一眼。
宋远桥静坐在椅子上,情绪内敛毫不外露,仿佛游离于众人之外。
张松溪觉得自己应该点出这个问题,然而当他回想到适才在青书刚走进大殿时,自己不经意间在他身上捕捉的那种苦苦压抑,怔了一下,心中不知作何想法,竟鬼使神差的昧下了这个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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