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乾什么时候离开，碧烟没有注意到，现在她的耳畔一直回响着元乾的话“碧烟，我喜欢你”，喜欢？碧烟看着石洞门口冷冷一笑，元乾，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三千年前你不懂，现在你亦是不懂。什么地老天荒，也不过是你给承诺的一个筹码罢了。你的誓言没变，可是我变了。碧烟拿出怀里的桃花簪子，自从那时用你给我做的桃花簪刺穿心脏的时我就已经幡然悔悟，虽然为时已晚。
碧烟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床前，从枕头下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断肠草的汁液，她冷笑着把簪子浸到里面“后天，便是你的死期。”
看着天颜气极离开，留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欠谁的早已说不清，所有的事情一旦夹杂了感情，便再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处理事情时早没有了理性，凭自己的感情去评断一切，感情果然碰不得。
“好酒，好酒”就在留华准备离开的时候，任颐喝着酒踉踉跄跄的走进院子里。
留华看着表面烂醉如泥的任颐笑了笑“任颐灵神好兴致”
“呵呵”任颐看着留华便裂开嘴一笑“留华上仙何尝不是，不过这冥界终究不是你待的地方”说完便提着酒壶往草房走去。
看着任颐走进草房，留华无奈的摇头一笑，这件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从碧烟这里离开的元乾不知该往何处去，这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天界更不是，三界之大，只是何处属于他元乾的。漫无目的的在黄泉边走着，黄泉下面层层白骨之上孤魂野鬼纷纷飘出来围着元乾哀泣
“冥王，让那负心郎下无间地狱啊”
“冥王，小的死的好惨，小的不甘啊”
“冥王，奴家是被人害死的啊，是那个贱人趁我不注意给我下毒”
“冥王，我娘在哪里，我要我娘，我的家在哪里”
元乾看着自己身边痛哭的一名小鬼，眼神一顿，家在哪里？何处是家。看着围着自己哀泣的孤魂野鬼，元乾心里一烦双手一挥，孤魂野鬼尽数散去。
黄泉边又恢复了阴森宁静，元乾叹了声气又站了一会便回到了阎罗殿。
看着涂抹好的桃花簪，碧烟小心的把它放回怀里。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好，只等后天，后天，六月末百花凋零，元气最弱之时，只有那样的日子自己才有把握能胜法力高自己许多的元乾，开到荼蘼花事了，元乾，你最爱的荼蘼就要凋零了，你也要随荼蘼成往事了。
从石洞出来，碧烟抬头看着永远是灰暗的天空，手一挥在他们的院子里设下结界，结界里碧烟把它设成桃花源晚上的样子，满天的繁星在天上闪烁着，桃花随着微风瓣瓣飘零，碧烟用手接住一瓣细细看着，见天突然黑了，任颐从草房里走了出来，看着满眼的桃花树和站在桃花树中的碧烟任颐笑了笑“三界最美不过桃花源”
听到背后任颐的声音，碧烟吹掉手中的桃花瓣，她走到身边的石桌前坐了下来“灵神去过桃花源？”
任颐走到石桌前也坐了下来，他看着桌上的桃花酿笑了笑“曾有一位好友住在那里”
“谁？”碧烟为任颐斟了一杯酒
“他啊”想到那个人任颐灵神轻声叹了口气“在天界他是出名的傻子”
“为何”碧烟不解的问道，她生前倒是听父亲说过桃花源在他们之前有一位被贬为凡人的神仙住过，那些桃花树也是他种的。
想起那个人，任颐的脸上难得沉静了许多，他端起桌上碧烟给他斟的桃花酿一饮而尽
“味道不错，却不及他十分之一”任颐看着通透的白玉酒杯，酒杯上刻的是一棵桃花树，它下面一位农夫正倚在桃花树上酣睡着“这就是他”
看着任颐望着那酒杯出神，碧烟端起自己的酒杯仔细端看，这杯子上的确有人。这是父亲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这瓶桃花酿是自己不久前去桃花源无意发现的。只是物是人非，可悲，可悲。
“他善酿桃花酿，是上古神嫡的后代，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的母亲是桃花仙子，于是他的真身便是桃花，他自封桃花仙人。”
真身是桃花？听任颐这么一说，碧烟蓦地想起了元乾，元乾的真身也是桃花，他们、难道有什么关系。
“我们两个都偏爱自由，愿做人间一散仙，也不愿意在天上过着那般备受束缚的生活。成年之后我们两个经常偷偷来到凡间，走马观花，好不自在。”陷入回忆的任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碧烟看着他，感觉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平日里何尝不是在伪装。
任颐拿起桌上的桃花酿又倒上一杯一饮而尽“那年乞巧节他遇到了一个合他脾性之人，为了她后来不惜自甘罚下凡间，贬为凡人。从那之后他们便一直待在桃花源里，直至老死。”
听到这碧烟忽然想起曾经子辰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虽为凡人，但是愿以剩余的几十年光阴来陪伴你。”，这话现在想来真是万般刺耳，果然不是谁说的话都能成真。
任颐看着神情发杂的碧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抬头看着繁星闪耀的天空任颐莫名的感觉心情通畅了不少。
“灵神，我，我有件事想要问”碧烟抬起头看着任颐，他或许知道些元乾的事情。
见碧烟跟自己说话，任颐回过头看着她笑了笑“何事”
“元乾与这位桃花仙人是否有关系？”
听了碧烟的话，任颐一笑端起斟满的桃花酿一饮而尽“他啊，他是桃花仙人的独子。”
独子？碧烟拧了拧眉，她生前与元乾相处的那段日子的确听过他说身世，他说自己兄妹甚多。元乾，你嘴里还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什么凡人，什么兄妹，都是骗人的。
看到碧烟的脸色越来越差，任颐叹了口气，想必她是又想到之前的事情吧。
碧烟目光看向空中飞舞的桃花瓣，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夜晚，自己在父亲娘亲熟睡之后偷偷跟着子辰来到现在结界呈现的画面这里，那时他们也曾对酒当歌，互袒心事。光阴如梭，三千年不过一个转身的时间，一个转身，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你为什么要在冥界待三千年”任颐看着碧烟，现在她的脸上阴暗晦明，她的心思啊纵使什么都能看透的自己也猜不出来。
“因为恨”碧烟看向任颐，他是知道自己与元乾恩怨的，倒不必隐瞒什么。
“只是恨吗？”
被任颐这么一问，碧烟愣住了“难道还有别的？”
任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点了点头“自然，爱恨交加，有恨，便有爱。”
听了任颐的话，碧烟冷笑一声“之前爱有多深，现在恨便有多深。我只恨他。”
任颐把酒杯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到一株桃花前“相思恨，恨相思。人情冷漠谁最知。千年恨，恨千年，前世今生谁最痴。”
前世今生谁最痴？碧烟站起身看着此刻正在桃花树中舞剑的任颐，不知怎么的，一个恍惚，便看成了当年月光下为自己舞剑的子辰。子辰，不，元乾，在你眼里，前世今生便是我最痴，最傻。
“放下好，忘掉好。一杯酒下肚，前尘往事都随风，莫回头，光阴不再，死水不流。”
看着舞剑的任颐，听他唱着不成调的曲子，碧烟三千年来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
恨元乾吗？
恨
为何恨？
弑族之仇，欺骗自己
如今只愿让他与自己一同魂飞魄散？
…
对他是否还有其他心意？
…
再次面对他的誓言，是否心动？
…
下面的问题出现在脑海里，可是答案碧烟却不知道在哪里，自己真的只想跟他魂飞魄散吗？真的只有恨吗？真的不再心动吗？
碧烟迷茫了，她心慌了，三千年来的信念突然不知怎么的此刻现在正逐渐瓦解，碧烟猛的甩头，她不愿再去多想，可是不知为何这几个月与元乾相处的时光却一遍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第一次与他说话的场景，与他在人间相遇的场景，在妖界时的场景，在雪山的时候，在人间共游杭州的时候，这些在碧烟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一边她告诫自己不能忘了弑族之仇，一边与元乾相处的时光在否认这个念头。
碧烟头痛的厉害，不觉蹲下身
任颐收回手里的剑看着痛苦的碧烟叹了口气，这孩子，何必这般折磨自己。任颐走上前去轻轻把碧烟扶起身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递进她的嘴里，这才解了她的头痛。
任颐扶着碧烟坐下，碧烟感激的看了任颐一眼，什么也没说。
“不要再与自己的心做斗争，不然你自己会承受不住。随你自己的心走吧，他有罪，只是杀了他又有何用，不如留下他赎罪。”
赎罪？碧烟苦笑一声“把他强留在自己身边吗？这有什么意思，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些，这样我自己也能解脱。”
“唉，有些事我不能说，还要你自己去领悟，你且记住，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任颐知道自己劝不动碧烟，但是现在她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也算不错。
“新的开始？”碧烟站起身，双手一挥，结界解除，围在他们身旁的还是阴暗的天空“新的开始是对那些死了却能重新轮回的人。我的全族是魂飞魄散了啊，灵神，你懂什么是魂飞魄散吗？就是他们不会有轮回，不会再出现，这意味着三界之内我剩下了我自己。”最终恨还是占据了上风，碧烟看着一脸可惜的任颐笑了笑“我放不下，这漫长的三千年是为我，是为他，更是为了我全族。如若不是因为他，我们桃花源又岂会被天帝摸得如此透彻，我族又岂会有这样的下场。一切怪他，怪我。我们都要因为这得到该有的报应。”说完碧烟便转过头往石洞走去
“为什么不放过他，不放过你自己”任颐在她身后猛地说道“你的恨放不下，可是爱又何尝放下。你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可是与他相处这么久难道真的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吗，你完全可以仗着他的喜欢趁他不备杀了他，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实力。你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因为你自己也清楚，你对他的爱只是被你自己尘封起来，但是没有消失。”
“呵呵，他的喜欢？”碧烟转过头看着任颐“我知他是你好友之子，可是说话也要讲究证据。他对我哪里有喜欢？如果有喜欢，他为何伪装成别人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他为何在我喜欢上他愿意与他厮守一生时把天兵天将引入桃花源，他为什么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我全族魂飞魄散？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没有魂飞魄散，我宁愿当时自己魂飞魄散。”说完碧烟便径直走进了石洞关上石门。
被碧烟问的哑口无言，任颐也只剩下叹息的份，明明是两个相爱之人，为何身上要背这么多的恩怨，现在甚至要一同魂飞魄散的地步。这一切怪谁，天帝？还是他们自己。
西方如来说感情如劫，度过之后便也成佛，他不奢望他们能成佛，却也不希望他们走到这步田地。
这件事是否也怪自己呢，如果当年自己在天帝面前再坚持些，或许刑炎及其族人也不会有如此不堪的下场，之后也不会有碧烟苦等的三千年，也不会有即将发生的事情。
谁之过？谁能说得清，谁能逃的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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