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城的二月冷极了,接连下了两三场大雪,冻的人直哆嗦。
如果马路上也有中央空调多好。屈子言这么想着,试图用嘴把滑落的围巾叼起来,几次三番未果,只好咬咬牙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围巾打了个死结,然后又迅速把手缩回口袋。
也就这么一伸一缩的功夫,顶多也就十几秒,那手跟放冰柜里头冷冻了一个小时似的,敲一敲就要碎掉了。
“真他娘亲的流年不利。”她狠狠的骂了一句,因为围巾拉的太高,呼出的气体往上蹿,在眼镜片上也笼罩了一层白雾。
靠!够背!
屈子言不再说话,略略站停几秒,让眼镜上的雾气散去。身旁有高中生模样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咻一下呼啸而过,因为上午刚下过雨,积水未消,屈子言华丽丽的被溅了一身泥水。
“哎!小子,骑车看不看路啊。”打击来的太突然,愣了两秒后屈子言才无奈的吼了一嗓子,可惜那小子连人带车早已消散在人海。就像她的小黄一样。
小黄是屈子言耗费了巨资——五百块——从一个学长手上弄来的二手小电驴,结果到手刚满一个月就被偷了,今天是小黄的满月日,也是小黄的祭日。
五百块的小黄啊,车篮子里还装着手套。天杀的偷车贼,连手套也不放过!在庆城这种滴水成冰的地方没有手套就出门可是要分分钟被冻死的节奏。
而就在丢了车跟手套后不满三小时,她连兼职的工作都丢了。
思及此,屈子言几欲哽咽:就因为车子被偷了,没能及时赶到打工的餐厅,于是那个啤酒肚绿豆眼的经理就把自己开除了,现在还被溅了一身污水。
这是得罪谁了啊!屈子言欲哭无泪。
哔哔。手机响了两声,是宋医生的短信。文本言简意赅:医院那边下了通牒,他也没办法再通融了,这个月底一定得把钱给交了。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屈子言是打不死的小强。”她原地小跳两下,深吸一口气,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企图营造一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假象。但是内心有个阴暗的屈子言阴测测的说:美好的世界都是别人的,你只有待缴的房租,药费以及苦逼的兼职。
负面的屈子言跟正面的屈子言斗的难解难分,正面的屈子言渐渐落于下风。
“别挣扎了,干脆堕落到底算了,那个王经理不是说了吗,只要你点头,一次性就给二十万,往后每个月都给一万的生活费,有了这些钱,房租也不用愁了,学费也交齐全了,老爹的医药费也有着落了。不就是陪睡吗,没有钱谈什么骨气。”
“虽然很诱惑,但是……但是……咦,前面有一双手套,瞧,生活也不是太倒霉的么,失去的东西,上帝会以另外一种形式补偿给你的,没准比丢掉的还更好。”正面的屈子言眼睛一亮,小跑着上前捡起手套,虽然是男式的,不过这皮质一摸就知道是好料子。
屈子言迫不及待的戴上手套,软软的暖暖的,呼 ̄世界真美好。她猥琐的把手套在脸上蹭了两下。啧啧,舒服!
“哎!小姐,你怎么……哎,小姐,你快站住啊,那手套是我家先生的。”
小偷在前面跑,警察在后面追,大喊:站住,不许跑。
傻子才不跑。屈子言撒丫子一路狂奔。
那司机被这状况搞懵了,挠挠脑袋,不安的看向刚从车子里迈步出来的男子。
“先生,这,这,我……。她,唉,那位小姐抢了您的手套。”
刚刚他想把先生的衣物放到后备箱去,结果不小心掉了一双手套,还没来得及拣,就被一个女人拾起来,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好心路人帮他拣东西,结果那女人直接把手套套自己手上了,他刚一开口,那女人就拔足狂奔,那速度快的插上两根翅膀就能飞了。
“算了。”漆黑深邃的眼眸随意瞥了一眼那个越跑越远的身影,转身拉开了车门,银质的袖扣在冷冬的夕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哦。”司机小哥挠挠脑袋,很是郁闷。
一路狂奔的屈子言,直到再也跑不动为止才敢停下来,扭头看看,确认没人追过来便扶着墙壁大口喘气,腿酸软的站都站不住,最后索性靠着墙根坐下了,手心也热乎乎的直冒汗。
屈子言心里默念:大款,就当是你施舍我的吧,你一开得起宾利雇得起司机的土豪,别跟贫民计较了。
要是这会儿能再捡着辆自行车就好了。屈子言捶了捶小腿肚,勉力站起,一张薄纸在风中滚了两滚,pia一下扑在屈子言脸上。
“喵的!问候你全家!”她把纸片从脸上扒拉下来,是张小广告:本店诚聘服务员数名,男女不限,有工作经验者优先,详情进店咨询。
“姐姐是真心问候你。”送上门的工作啊!屈子言喜笑颜开,爪子在纸片上抚摸两把,“我就说嘛,一个人的倒霉程度总是有限的,等到倒霉的事情全都经历完了,剩下的就全都是好运气了。”
小广告上有详细地址,恰好还就在附近,顺藤摸瓜找过去,是一家颇为气派的酒店,屈子言提一口真气,拟好腹稿准备应聘,结果被组织应聘的黄经理的禄山之爪破了功。
“小妹妹,这么标致去端盘子多可惜啊,哥哥带你乐呵乐呵……啊!你这臭娘们,敢打老子!”
“臭不要脸的。”屈子言啐他一口,迅速闪人。
这年头混口饭吃怎么就这么难呢!屈子言走出饭店,想起那个老色鬼油腻腻的爪子在自己身上摸索,立时干呕一声。这会儿已经七点多了,正是饭局多的时候,饭店门口停了一溜儿的豪车,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哎,老王啊,这家的鱼翅相当不错,等会儿你尝尝。”
“唉!这天天鲍参翅肚的实在腻味,今天吃点清淡的吧,他家翠玉白菜就不错,是用纯野山鸡肉吊的汤。”
……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屈子言摸摸瘪瘪的肚皮小声的嘀咕,“野山鸡吊汤的翠玉白菜?我连二食堂用大青虫吊汤的白菜都要吃不起了。”
之前狂奔太久,残存的一点力气用来支撑去面试了,现在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手机又哔哔响了两声,还是宋医生:院方做了最大让步,连带下个月的手术费,一共17万。
脚下虚浮的厉害,她只好蹲坐下来,琢磨着怎么回复。还不等她想好,又接连来了两条短信,一条是房东的,声称要么交租要么滚蛋。还有一条是安子的,说辅导员在群里下通牒,再不交齐学费就拿不到毕业证。
屈子言双手捧面,咬牙切齿半天,仰天长啸:翻滚吧,小犊子!然后倏然起身,对着一旁豪车的轮胎猛踹了一脚。
警报器大响。
其实她就是想发泄一下,她站这儿有一会儿了,断定车里应该是没人的。但是却忽略了一点:虽然车里没人,但是极有可能车主恰好正在回来的路上。
“喂,小姐,你踹人家车子干嘛?喂,咦?小姐,你站住!”
屈子言当然没胆站住,脚下跟踩了俩风火轮似的。
Today,农历冬月初五,诸事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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