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太枼一同离开东海,回到棋云山之后,水深云终于知道紫极究竟夺去了太枼的什么。
紫极夺去了太枼的存在。
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太枼的存在,甚至连秋河都只知道水深云带回来了一名深藏不露的男子,他身上有着神的气息,但秋河却无法判断这个神究竟是从何而来。
上古帝君太枼的存在,已经彻彻底底被人所遗忘,而同时被人给遗忘的,还有初晴,小红。
“起初我很担心。”在提及与紫极的一战时,太枼这般道。
“太枼说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人记得我的存在。”太枼看着水深云,幽幽叹道:“所以我躲到了东海。”以太枼的身份和年纪,没想到他竟也会做出这般事情来。
水深云觉得有些好笑,但却又笑不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所有人都忘记了太枼的存在,但她却独独记着。但她很庆幸,庆幸自己还记着,记着太枼,记着初晴,记着自己一直等着这个人。
水深云道:“你是不是怕我也忘了你?”
太枼摊手:“可你并没有忘记。”自从众人不再记得他的身份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了作为一个上神的样子,但他也不像温文儒雅的初晴,他这般模样,水深云倒是十分的眼熟。
嗯……那一只脾气不好的鹤。
水深云沉吟片刻,忽的开口问道:“你还有小红的记忆么?”
太枼沉默下来。
水深云笑笑:“小红?”
太枼轻咳一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小红这名字很难听。”
“可是你用这个名字用了不少年。”且这只鹤与水深云记忆中的初晴完全不同,只要一想到初晴的脸,再想到小红那霸道蛮横的性子,水深云就觉得十分有趣。或许是因为没有人身,所以便豁出去了连身份也不必顾忌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水深云鬼使神差的幽幽唤了一句:“淫鹤。”
“……”太枼似乎没有听到这两个字,飞快的往前走去。
就这样走了许久,漫无目的一般,两人聊着,却在来到一处崖边时同时都驻了足。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河流。天下间有两条河,他们本毫无交集,却是因为一些原因汇于了一体。他们分别叫秋河怒河,多年前,秋河干枯,只剩下了怒河。秋河之畔的人们忍受灾荒数年,但在不久之前,枯竭已久的秋河终于再度有了水流。
如今在水深云和太枼面前的便是恢复之后的秋河。
“说起来,原来这些年秋河一直没有闲下来。”水深云漾起唇角,淡淡笑道。
太枼负手,这时候又有了身为帝君的那种神情,他摇头道:“秋河干枯,本就是疏灵的失误,他早该趁着这时间好好修炼,让秋河恢复生机。”
听到太枼这般说,水深云也朝河上看去,秋河永远是平静的,与相邻的怒河相比,完全不见太大的波澜起伏。水深云想到了许多年前她遇上的那一对情人,不知道此时他们又是哪般情形。
“秋河……”水深云住口,想了想又换了个称呼道:“疏灵恢复神力,重新回到秋河当他的河神,不知道现在与宁皖如何了。”秋河之神疏灵和怒河之神宁皖之间的感情,几乎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只是百年之前出了许多的事情,也不知道再次见到疏灵,宁皖会作出哪般反应。”
“反应么……大概已经有了。”太枼笑笑,朝着前方不远处看去。
水深云随他视线落下,前方不远处那是秋河与怒河唯一交汇的地方,秋河的河水会在那里汇入怒河,而就在那里,秋河河水涌入怒河的一瞬间,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开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河道中。
水深云神色怪异,喃喃道:“看来宁皖还在生气。”
“这也怪疏灵,不过我倒是认为他们二人闹不了多久。”太枼道。
两人离开河流,立即又到了雾山山腰上,两人在那间空空荡荡的木屋前站了许久,最后太枼无奈的朝水深云一笑道:“看来这个地方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水深云亦是一叹:“不过我们可以去棋云山住下,你在那边住了那么久,定然十分熟悉。”
太枼想了想道:“你曾经说雾山的美景天下无双,所以才想要在这边住下,若是我们去了棋云山,便算是舍了这天下无双的美景了,你当真舍得?”
水深云深深看了太枼一眼,不言不语。
太枼了然一笑,猜测到:“你该不会下一句就要说出,‘只要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天下无双的美景’这种话吧?”
水深云被太枼一句话给顶得没话说了,便摇头刻意冷下脸来道:“其实并非如此。我想说的是,我突然觉得棋云山比这里更好看。”她朝太枼笑笑:“我们上古帝君大人似乎当鹤当得太久了,现在竟一点帝君架子都没有了。”
太枼张口还要辩驳,却听水深云忽的又说了两个字:“淫鹤。”
“……”太枼没话说了。
不论如何,他们总算是决定了回到棋云山过接下来的日子。
棋云山上因为水深云而下了整整百年的风雪,所以即使是现在水深云醒过来,棋云山的大雪已经过去,但大雪带来的灾害却仍是在的。比如这时候水深云与太枼一同走进玄止庭院的时候,就见得满地满屋都是积水。
“哎?玄止师父你回来了?”见水深云和太枼一同从屋外走进来,少年六朝自屋中踏着水冲到了两人的面前,仔细看了看水深云之后连忙睁大眼睛道:“这不是上一次出现在山顶上面的那个人么?”
见太枼微有些诧异,水深云将六朝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太枼这才唏嘘道:“没想到在那之后发生了这些事情。”他随即对六朝道:“我不是玄止。”
“不是?”六朝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同玄止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竟会说自己不是玄止,他眨了眨眼道:“你不是玄止师父,你是谁?”
“我叫太枼。”
“太枼……”六朝笑笑,“这名字好好听。”
太枼探手摸了摸六朝的头,他转头对水深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太过冷清了?”
水深云点头:“棋云山掌门死后,这里就没落了下来,如今整个山上也不过就我们几人而已。”她说到这里,不由挑了眉朝太枼看去:“你在想什么?”
“想你在想的事情,道宗不能没落。”太枼这般说着,又对面前的六朝道:“你可想学高深的道术,将棋云山的道术发扬光大?”
六朝点头,看着太枼认真的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当即点头道:“愿意!你是不是想要收我为徒,教我道术?”
“不是我。”太枼眯着眼一笑,朝旁边指了指:“是她,她会教你。”
水深云没料到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卖掉了,她连忙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六朝满脸兴奋的看着自己,她沉默片刻之后只得答应道:“我教你,但你要自己认真练习,我曾经教过一个人,几乎是将所有能教的都教给了他,可他就是不能学会。你要记住,道术重在施用,若是不用,再熟悉的道术也会生疏。”
六朝乖巧的点头,又道:“那个人是我的师兄么?他一定脑子有些不好使,所以才不容易学会。”
“……”水深云没说话,看了看站在不远处那个“脑子不好使”的人。
玄止面上挂着苦笑,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还拖沓着地上刚化去的雪水。
水深云忍不住笑了起来,玄止怔了怔,看她身旁那个同自己相貌一样的男子也笑了起来。那个男子很是熟悉,玄止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的,但记忆之中就是搜索不到。
“这是……”玄止停在了水深云的面前,指着太枼问道。
水深云握住太枼的手,小声道:“这是我等了一千多年的人,他叫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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