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可笑的话,晕倒这种事情于夏瑜来说竟是已经变得愈发熟稔。
他看着小琰,一字一顿的问道:“琰儿方才说什么?”
夏琰心下一紧,先前的勇气不知怎地就消失不见。
“皇兄……”
>>>
君臣之别,嘉正帝的旨意下去即墨音只得接受封礼。
妃的份位在当下已经是极高的了,而她的出身在宫里更是独一份儿的。加上与即墨皇后同出一族,不解内情的嫔妃只得哀叹即墨家之势。
“之势?”即墨音咬着帕子,在这当口万不可再出什么事儿!太子……是最后的希望!
家族荣辱,家人性命,全系于此!
储秀宫内,淑妃摸了摸四公主的发鬓,柔声道:“听母妃的话,这些日子就跟在母妃身边一起看秀女。眼力,从小就要练就的。”
四公主乖乖点头,有些不解:“女儿闻说太子殿下的病又加重了,”开始担忧,“母妃,没关系吗?”
“与太子殿下最为交好的不是六皇子?且看看敏妃怎么做,咱们在这当口还是不要凑上去。”淑妃道。
身份使然,淑妃还是隐隐知道些那位新封的宜妃与太子间的私密关系和太子病重内情。
这事儿不是她能过问的,还是不要参合进去比较好。为即墨皇后不值是有,但还能怎么样呢?
“把补品药物送去,算是尽心。瑶儿同五公主交好的事儿……”看着女儿期待的神色,“且让母妃再想想。”
庶母与太子相处不便,一方面是一众妃嫔不好去当面看看太子到底有没有颓废到某种地步——真是这样,就要好好为以后谋划了——另一方面是夏瑜更摸不清敏妃。
他好歹是占着太子的身份,这一睁眼后整个后宫都动了起来。庶母不能见,兄弟却是不能推辞。应付完几个小的后夏瑜一转头,在特地探病的皇帝面前尤其不能说一个不字。
“太子,重悌……甚善。”嘉正帝这般道,“要早些养好身子,方能为朕分忧。”
“谢皇父。”夏瑜一派恭顺之色,抬头时面色透着苍白,“定当尽力而为。”
嘉正帝看着太子,目光渐渐开始深沉,也不知道是透过他想到什么人。
顺从,平和。
就连小六刚刚出生的那些日子里,太子都做足了好哥哥戏码——或许,那本是真的?嘉正帝并不相信。可这些年看下来,他甚至不明白这两个儿子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夏瑜对夏琰全无芥蒂?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只有……
他面上丝毫不显,犹自道:“给你诊脉的太医是以往用惯的,对你的身子也有底。要用什么要不要拘着,朕要得是健康的太子。”
“……是。”夏瑜再次谢过,心下冷笑。两人虽是没有提到那件事,但这好皇父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又一次久卧病床?!
小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望着被子上精致的绣纹,放在被下的手扣在床单上,指尖一阵阵的疼。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表情正常一些。平心而论,夏瑜根本没打算过伪装的多好,面子上能过去就行。他还没那个信心,能在当了十四年皇帝的人面前不露出丝毫破绽。
十四年皇帝。
山河大业,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东西。相较之下,儿女情长未免太过没有意义。
嘉正帝口中说着:“多想想你母后,她一定希望太子你好好的。”
夏瑜只是点头,并不开口。
帝王心术……或许说,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不会明白。
他不是皇父,不是舅舅,更不是董氏。
所以,他不知道董氏是如何得宠,更不知道在记忆里从来都是权倾朝野的舅舅在这件事上只能选择妥协。皇父,果真好手段。
“皇后总说,定为太子寻一佳妇……当时,太子才不过六七岁,同现在的小六一般。”
“小六啊,”夏瑜顺着嘉正帝的话念了句,“还小。”
面对郑重的说要做什么……娶自己的夏琰,他被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对方从小到大粘着自己的情景都在眼前一一浮现。
“不小了。再过两年,秋狩……都能上场了。”嘉正帝淡淡道,“太子十三岁猎鹿,小六的话不知何时。”
话音落下时是一串意味不明的笑。
夏瑜本能的拧了眉,是在暗示什么?
“都长大了。”嘉正帝说,“养好身子,太子就开始领差办事吧。”
“……?”他没听错?
“朕在太子这样的年纪……”
再一番回忆和宽慰后,夏瑜终于可以松口气准备好好休息。
旁人听来,两人先前的言语之间几乎称得上父慈子孝,心中的计量反是不甚重要。
“朕等着,太子上朝那天。”最后,嘉正帝道。
夏瑜神色一顿,迟疑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嘉正帝眉尖一挑,道:“太子有言直说。”
夏瑜吞吞吐吐:“皇父见笑了……”
送走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客人后,夏瑜想到了许久之前偶然听到的一句话,是娘亲说的,皇帝若是去重臣家探病,那重臣往往是活不了多久。
年幼的夏瑜追问:“不是荣幸么?按理说,病好的快些才是。”
娘亲戳了戳他的额头,说:“是荣幸,没有比着更大的荣幸了。”
太多太过久远的事情,夏瑜直到此时才慢慢知道答案。
睡了一会儿,睁眼时天色都暗了。暮春时节还是会冷,夏瑜房内的火炉燃着燃着大有再守上几个月的架势。用晚膳前宫人通报说二皇子来见,夏瑜想了想还是直接让人将对方引到房内。
起初几句话照例是对病况的关心,夏瑜俱是一一应着。待得宫人被挥去后,夏瑖终于提到正事:“皇兄病的突然,弟弟自作主张的托人查过来宫里求恩典的人家名单。但杨家小姐夫婿的事情,还是要皇兄做主的。”
“二皇弟是怎么想的?”夏瑜接过那张写了密密麻麻人名字的折子,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夏瑖绝对是下了大工夫。求恩典的人有这么多?怎么可能!那就是,将京中所有适龄才俊都……
先前夏瑜是将即墨家的人力和娘亲在宫中多年埋下的钉子都理了一遍,又将些不甚重要的人透给夏瑖。不过他没有想到,夏瑖会把事情做的这么漂亮。
说是怕夏琰上位后如何如何,可看了折子后夏瑜相信以夏瑖的手段,他自己都能拿个平安王爷的名衔下来。再进上一步……
夏瑜眸色暗了暗。
“太子殿下?”夏瑖见夏瑜看着折子久久不语,于是出言道:“弟弟觉得……不能辱没了杨小姐,这是其一。要找一个不太显眼却关键的人家,这是其二。”
夏瑜的目光在自上而下的看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让杨小姐嫁的多么风光。杨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多年下来,还能剩多少。
需要一个有些才干的人罢了,能忠心才是重要的。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情,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于是选了个比较容易的对象下手。
不太显眼却关键,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兵权啊,”夏瑜低声道,“很难,不是吗?”
“总要试试的。”夏瑖应道。
“试试,”夏瑜的指甲扣在一个名字上,在其身后的长串家世介绍上凝视良久,“难为你了。”
夏瑖一时间弄不清夏瑜的意思,就只是笑笑没有答话。夏瑜抬眼看了看他,声音还是很低很低,“二皇弟,有朝一日……被我拖累,你会后悔么?”
夏瑖并没有答话。
夏瑜指着先前那个名字对夏瑖道:“就是他了。杨小姐的家世年纪,现在许是已经在宫中?找个机会,和她透个话。”
“一个姑娘,不会有破绽吧?”夏瑖担忧道。
“那只能怪她命不好。”夏瑜安然道,“你说对不对,二皇弟?”
即使被拖累……二皇弟,到时候就看你能不能脱身了。
夏瑜这般念着。没有他,夏瑖连被拖累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他,还有谁能给这个无宠无势的皇子放手一搏的机会?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夏瑖便借口还有课业上的事情辞退。用完晚膳,一个人消磨时光的夏瑜顾忌着太医的嘱咐并不下床,可拿着书翻了半天都看不进去。他叹口气,招来明兰让她在床上摆上一张小案,调好墨后练起字来。
心平气和。
夏瑜念了一遍遍这四个字后,落下笔来。
这一次,他莫名觉得眼前的字迹……有种奇怪的感觉。
养病期间,嘉正帝给夏瑜放了长假。夏瑜想着先前嘉正帝说的什么为其分忧……
读书这种事情耽搁也就耽搁了,夏瑜其实并不在意,何况越读书来越死板的人他见过不止一个。从来没有一个开国皇帝是多么博学善文的,只是到了所谓安乐之年就追求起这些。
办差,上朝,天知道嘉正帝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不过总是好事,夏瑜好歹有了些配合太医的心情。
还是要试试。
夏瑖想要放手一搏……他亦是如此。
即墨音入宫的事儿带给夏瑜的不只有身体上的消损,还有某种微妙的心理变化。两手空空,看上去是没有威胁了,但这并不代表不会被别人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嗓子疼TAT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