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的呼吸很快就变得急促,汗水从额角滑下,力气……快要用光了。
会死在这里吗?
因为遇刺而无人来救,所以,堂堂南国太子会死在这样的荒郊野岭?
简直太可笑了。
也就是一瞬间的分神,夏瑜便觉得左肩一凉,随后而来的是刻骨铭心的痛。
金属磕在骨骼上的声响在他耳边放大再放大,而他连再次提起手中之剑的力气都没有。
在这个时候,夏瑜的视线却突然自眼前刺客抬起手的空隙中穿了过去,看到的是远处交战中心站着的人。
夏琰和……即墨音。
夏瑜的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
如果他死在这里,即墨家又会怎么样?
除了他,不会再有人保护小音了。
就像是娘亲死后,自己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远去,即墨家一天天衰败,小音竟然入宫做了自己的“母妃。”
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夏瑜提起一口气,硬生生碍了一刀,眼前的世界在那个瞬间都变得一片模糊。
好在,眼前的人也被他一剑穿心。
侍卫总算向他这里赶来,夏瑜的压力被分散了些,又被侍卫护着向众人所在的地方逐步前行。血液让原本厚重的冬衣袖子都化作暗色,再顺着袖子不断滴下。
好冷。
一如娘亲去世了那一年,他跪在灵堂前,心下一片冰凉似雪。
那时候,他想,自己要保护妹妹。
这时候呢?
夏瑜并非没有发觉嘉正帝面上复杂的神色,不过即使看到了,又能如何?
先前离去的那些侍卫渐渐赶回,局势很快便被逆转。不久后便有侍卫来报,除了少数俘虏外其余刺客尽被击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暗红色的液体渗入泥土中,让夏瑜有种向前走一步便要淹没在血海里的错觉。
他侧过头,勉强对即墨音笑了笑,接着就眼前一黑,直直的像下倒去。
“表哥!”
即墨音惊呼一声,她想伸出手,却突然看到自己身边已然窜出的身影。
那是六皇子。
即墨音怔了怔,尚未迈出的步子停顿下来。此时,她离夏瑜不过数步之遥,但在此之前,即墨音从来没有发觉自己与表哥之间的距离能疏远到如此地步。
那已经不是会在阳光下对自己微笑,让自己砰然心动的表哥了。
她站在原处,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身边的人道:“娘娘,回马车罢。”
即墨音“唔”了声,不再言语。
马车一路驶向行宫。
夏瑜的伤势过重,重到让人疑惑这次刺杀会不会是针对他的程度。随行的太医只能先帮他止血,道别的处理还得等安定些再说。
嘉正帝让人将夏瑜安置在自己的马车里,又有太医在他身边小心看护。做好这些,他才转向刺客,只是问出的问题却无人答话。
嘉正帝冷笑着甩袖离去。
此处是荒郊,倒还罢了。到了行宫里,大刑压下去,再烈的人也得开口!
眼见着皇帝离去,自有机灵的侍从上前叮嘱:“莫要让人咬舌了。”再碎碎念:“毕竟是太子啊,哪怕……”
说话的人蓦地一激灵,闭上嘴不说话了。
嘉正帝进了马车,才发觉夏琰早已在里面侯着。
不,说是侯着,其实根本就是在看夏瑜而已。
他的视线转向长子,面色再次复杂起来。
可到了如今的地步,哪怕是不值得的,他也没法回头了。
还有十年。
怀着这样的心情,嘉正帝倒是难得的柔和了神色,但眸中的狠觉犹未散去。看在夏琰眼中,便是平日最受宠的他也呐呐不敢言。
何况皇兄还在这里躺着。
夏琰再去看皇兄,对方的面色是苍白的,眉尖也紧紧拧着。
会很疼吧,他想。
往日里自己哪怕是摔上一跤,跟随自己的宫人都会受到重罚。而练字的事情,虽说辛苦了些,但只要想到自己描摹的是皇兄的墨迹,他心里就有小小的满足。
毕竟,那个人是皇兄啊。
从小到大,都那么喜欢,那么依赖的皇兄。
但此时,皇兄躺在那里,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他偷偷将手伸进皇兄的被子里,小心翼翼的触碰对方的手指。
夏琰清楚的记得,皇兄受伤的是左手。所以他特地分辨了方向,坐在皇兄右侧。
找到了。
他默默地,默默地用两只小手握住夏瑜小指里侧的那根手指。
母妃说过,那是连接心口跳动着的器官的地方。
嘉正帝面无表情看着幼子的行为。
离这里最近的皇宫尚有一整日的路程。在马车里坐了一整日,只有夏泽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期间夏瑜醒来过一次。他原是想问些什么的样子,但在看清楚自己所处之地后,便仅仅是抿了些水,复再次沉沉睡去。
夏琰很快也跟着睡着了。他毕竟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随着众人一起经历那些事情已是不易。嘉正帝在被侍卫层层圈起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捂住夏琰的眼睛。
直到后面夏瑜回来后,那人才松了手,任由夏琰往夏瑜的方向跑去。
到行宫已经是第二天了。驾车的人既不敢让马车颠簸,又要加快赶路速度,着实是一番辛苦。好在总算到了地方,那人松了一口气,便下去歇息了。
夏瑜被快速送往内间,连带着一起去的是太医。夏琰这次被拦了下来,他倒也懂事,始终乖乖的跟在嘉正帝身后。
即墨音不敢去问皇帝夏瑜的情况,想来想去,只好去接触夏琰。好在夏琰年纪尚幼,虽然记得以往皇兄带着自己去对方家里的事情,但在他心里,即墨音此时已经是长辈了。
夏琰的态度算得上好,说着说着却快哭了:“皇兄他……呜,太医根本拿皇兄的伤没办法。”
即墨音心下一紧。
“皇兄到现在都没醒!还说什么已经没有大碍了……”夏琰开始抽泣。
“没大碍?”即墨音重复了一遍。
“嗯……他们都这么说。”夏琰继续抽泣。
即墨音总算松了一口气。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从到行宫起,太医就没有做什么事了。
当地官员举荐了一名神医,言语间将其人医术夸赞到举世无双。嘉正帝先是疑心,可在听到那神医的名字后,竟是答应下来。
“……陛下,许是会遇到这么一个人物。”
“他是真正的医者。”
夏泽看着眼前的男人,耳边听到的却是敏妃的声音。
是了,那是秋狩结束时,敏妃说的话。
嘉正帝的手指一点点扣紧,半晌后,又无力的松开。
神医果真是神医,让夏瑜的体温都很快稳定下来。而那男人为夏瑜诊完脉后,对嘉正帝说的第一句话是:“太子活不过弱冠。”
有人怒斥其言,但嘉正帝反是挥退其余人等,才问道:“何出此言?”
神医面色淡淡,道:“殿下他……太累了,早就被掏空了。”想了想,又补充:“从前,许是一直病着的?”
“那先生的意思是?”嘉正帝又问。
“我能让他活下来。”神医看了他一眼,“但要恢复到与常人无异,少说要七八年都不可再有什么思虑。”
“那不可能。”嘉正帝立刻道。
神医不置可否。
夏泽沉默良久,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宿命。
神医并不是一个人来行宫的,同来的还有一个徒弟。
那是个比夏瑜还小上数岁的男孩子,但言行间,满是世俗的老练。
夏琰自即墨音处归来,想想又打算跑到皇兄所在的地方屋外等候。
皇兄……
六皇子茫然的想着眼前的一切。如果可以,他愿意用所有自己喜欢的点心去还皇兄平安。不止如此,他愿意一直练字下去,愿意……
但皇兄真的会平安吗?
神医施过最后一针,然后站起身,道:“最迟今晚,殿下就可以醒过来。”
行宫中已有人安排好,神医这些日子就会住在这里。不出意外的话,甚至有可能随众人一同归京。
他出了屋子,看到外面站了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童。神医有些诧异,那小孩子却先说话了:“你……是谁?”
神医道:“是来救里面的人的人。”
小孩子睁大了眼睛:“是来救皇兄的吗?皇兄他……”
神医心下了然,回答:“太子殿下今晚之前就可以醒了。”
夏琰得到了回答,就径自往房间里去了。蓝衣对眼前的男人笑了笑,虽然对方并不以为意。
“皇兄!”
六皇子见到面色不渝的皇父,便下意识的停下步子。但他还是一心想着夏瑜的,只稍稍迟疑了下,便唤出声。
神医回了房,跟他一同前来的徒弟将门关上,再帮着师傅整理医具。神医站在窗边,向外看去。
他突然道:“陛下方才,是想杀我的。”
徒弟正在铺被子,闻言差点儿腿软。少年回过头,看向师傅,磕磕绊绊道:“师师师……”
“我告诉他,太子活不过二十岁。”
少年张了张口,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但皇帝的态度很有意思……像是在忌惮着什么,连杀我都不敢。”神医的语气渐渐变轻了,“是什么呢?能让皇帝都忌惮的东西。若说是燕国,便太不像了。莫非,还能是天命不成?”
他停顿了下,半晌后玩味的自语:“天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是后天。
很抱歉这么长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更新会稳定一点,虽然还是没办法更的比较快但一定不会再断更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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