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在桃花酿的味道里阖上了眼,脑中一片晕沉。他本以为是醉酒的缘故,但转念一想,桃花酿的度数分明是极底的。
他这是……醒了吗?
思绪不知是漂浮了多久,太子终于缓缓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南柯之中。二七岁数的少年睁开眼,床头展翅的凰鸟直直的撞入他眸中。
夏瑜的心剧烈的跳起来,他接着就意识到房中的色泽与自己平时见过的全然不相符。大片大片的浅粉色原本是再柔和不过的,可此刻在他看来,只觉触目惊心。
不对!这种布置……哪怕作临时休息的地方都不合适。
相较之下,倒更像女孩子的闺房。
夏瑜嗅到了浅浅淡淡的熟悉味道,一如夏琰对自家皇兄所用熏香的熟悉,他几乎是片刻间便想到了埋在心底的身影。是会在烟花三月里弄桃花于指尖的女孩子,是那个已经成为皇父妃子的表妹。
在到行宫的十日间,无数次与他错身而过的即墨音。
过往的一切在瞬间被串联到一起,夏瑜生出了一个几近荒谬的想法,莫非从小音进宫起,就都是敏妃的算计?
他勉强撑着身子坐起,下一刻便察觉到自己根本抑制不住身体的反应。从未有过的火热从皮肤之下泛出,最后一齐向身体的某个地方汇去。
夏瑜面无表情的侧过头,看到地上凌乱铺撒的衣物。偏偏这个时候,他耳边又响起少女的嘤咛。
是他的表妹,皇父的宜妃。
即墨音醒了,醒时同样怔忪许久。等终于恢复力气抬起指尖时,她才注意到床榻上的另一个人。
少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要尖叫出声,只是在视线触及那人脸颊时,所有声音都被卡在喉咙里。
最后,化作一声难以置信的:“……太子?”
“小音。”
夏瑜应了声,眼里不知是悲伤还是别的情绪。
即墨音毕竟是在世家大族里长大的贵女,转眼就明白自己与表兄是一同被算计了。她尽力将自己缩进离夏瑜最远的角落里,踌躇着问:“是敏妃吗?”
夏瑜的神情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他说,不然呢?
不然呢,不是敏妃,难道是皇父吗?
夏瑜险些要笑出声了。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大,连即墨音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哪怕她从入宫以来从未受过皇帝的宠幸,也很快猜出眼前是个什么情境。
少女的牙齿被死死咬紧,不止是表兄,连她也……
即墨音心底生出些绝望来,但连她都没有想过,这份绝望里还会掺杂着隐秘的欣喜。她的表哥,她自记事起就知道两人会成亲的表哥……
前所未有的沉重卷入脑海,她恍恍惚惚的,好像看到表哥往自己的方向来了。
除夕宴上。
夏琰恹恹的趴在桌子上,眼前再多美味佳肴也安抚不了他被皇兄抛下的心。呜呜……还说要一起过年,一起数到来年的第一刻,再一起回去歇息呢。
可皇兄喝了几杯就醉了。六皇子皱了皱小鼻子,心里觉得好奇怪呀,他又不是没见过皇兄喝酒。
还有……连那个女人也说是身体不适,就退下了。
夏琰拿起筷子狠戳碗里的米饭,他还记得之前皇兄那次大病……闻说,就是因为那个女人要进宫给皇父当妃子的缘故。
夏琰想,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给皇兄说的呢?哦,是告诉皇兄,如果皇兄是因为不能娶那个女人而晕倒,那自己去娶皇兄不就结了。
六皇子面上带出几丝羞涩的笑,不过转瞬间,那点笑意已消失无踪。
能和皇兄一辈子在一起,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六皇子想,自己根本不可能娶皇兄吧?
所以,是要看到皇兄在以后的日子里迎娶别人,看到自己自幼长大、算的上除母妃那里半个家的东宫入住一个女主人,看到每天都抱着自己睡的皇兄……去抱着别人吗?
光是想想就完全不能接受!
六皇子鼓着包子脸扒饭,又有些担心,皇兄这么快醉倒是身体的缘故吗?唉,自己从小就知道皇兄身子不好啊。
敏妃将儿子变换的神色收入眼中,一时觉得好笑。夏琰到底是小孩子,她想,什么心事都瞒不住啊,都透在脸上。
董娴放下筷子,慢慢的抬起一方手帕在唇角处按了按。她没什么胃口,想来皇帝会更是踌躇难解。
但那有怎么样呢?事情早就做下,所有的线都埋好。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她现在还坐在这里,安然无恙。
一定会成功的,她坚信。
等待的漫长时间里,有一刹那董娴忆起了张微笑的脸。那时候,那人不过十数岁,几乎是和现在的夏瑜一般大的年纪。可仅仅是一个微笑,便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也许有一天……
敏妃按下重重心绪,再次拿起筷子。
夏瑜的确是往即墨音的方向倾下`身子了,其实床铺还是太小,他稍一伸手,就能触到表妹温热的呼吸。
女孩子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颊上尽是绯色,额角的细密的汗珠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凝成一滴,再用更慢的速度滑下。
脂粉的香气就要压不住少女的体香了,何况还有在心口冲撞着只等发泄的火焰,夏瑜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的指尖离即墨音脸颊只剩下半个小指指甲的距离,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将女孩子抱在怀里,压下心头炽热的欲`望。而正在此时即墨音抬起了头,朦胧的视线与他相对。
夏瑜几乎是习惯性的笑了笑,接着,手指微微一偏。
他抽出表妹,不,该说宜妃……宜妃发间最细的簪子。然后手腕一转,将簪子锋利的那端触到自己小臂内侧。
亲手将利器刺到自己身体上,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夏瑜看着自己的小臂被一点点划破,簪子顶端刺入皮肤时拿簪子的手指迎来了微妙的快感。他眉尖一动,手下动作更狠,从手腕到肘部都被那道划痕囊括其中。
接着,脑海里那片雾气突兀的散了。
尖锐的痛感顺着伤口的方向传出,血腥气冲淡了屋里奇异的熏香。夏瑜将床上的被子扔给表妹,随即下了床。
失落许久的力气回到他身体里,夏瑜随手拿起一块帕子按到自己伤口上。他打开窗户,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太莽撞了。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夏瑜唇角挑起可以被称作恶意的弧度,他心说自己何德何能,竟值得敏妃做到如此地步。只是心思翻转间,更多的却是皇父一日日里看着自己的眼神。
我是你儿子啊,就算天家无父子,可你又怎么忍心将这种罪名嫁祸给我!
夏瑜沉默的站在那里,大脑飞快的转动。其实事情还远远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想,只要没有人看到……纵是敏妃也不能说什么。
帕子要被血浸透了,夏瑜也不担心。他清楚自己下手的分量,不过是划破最上一层的皮肉罢了。
在某个眨眼间,夏瑜甚至在比较到底是现在痛一点,还是在东巡途中遇刺时痛一点。
夏琰咬了半天筷子,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皇兄喝醉了?醒酒汤还没送过去嘛。明兰也不在,谁知道皇兄现在有没有好好休息下呢。
夏琰眼前一亮,站起身朝嘉正帝的方向行了个礼,见皇父转眼看向自己了,便忙开口:“皇父,儿子见时间差不多该歇息了……呃。”简而言之,六皇子归心似箭。
嘉正帝垂下眼,反是敏妃盈盈开口:“小琰明明是惦记着太子吧?陛下,”转过头,“给太子煮的醒酒汤也该好啦,也怪我,本该早早备下的,结果拖到这时候。太子那儿的明兰不是去盯醒酒汤了吗,待会儿教她正好送去。”
她先是请了罪,又道:“反正小六还小,也不拘那些。琰儿,你去帮母妃瞅瞅宜妃如何吧?她也早早的退下去了,怪不放心的。”
敏妃嫣然一笑:“行宫也不大……琰儿去看过宜妃,回来给我和陛下说一声,就可以去寻太子歇息了。陛下,这么办行吗?”
嘉正帝过了很长时间,才对夏琰道:“就按你母妃说的办。”
夏琰欢喜的应下了,小孩子的敏感使然,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这种并不清晰的担忧很快被可以去见皇兄的欢愉冲淡了,不过是去见那个女人……好吧,夏琰瘪嘴,那个女人啊。
即墨音被血腥气冲的回了些神,却是愈发心惊了。屋里的动静虽说不大却也决不算小,更重要的是,自己连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若是被人看到?
现在,屋外有没有人呢?
即墨音的手指搅着被套,她听到表哥问她,“还好吗?”
虽然问的极含糊,可即墨音还是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想想眼前就是表哥了,她又一阵心酸。
“还好……唔。”
夏瑜捡起她的衣服扔了过来,即墨音勉强穿上了,抬头看到表哥也在穿衣裳。
会没事的,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然后颤抖着指尖系上扣子。
夏瑜方才将簪子划到左臂上,此刻上面贴着的衣裳早成了暗色,血时不时的滴下来,好在他提前有了准备,倒是没一滴漏在地上的毯子上。绕是如此,穿衣服时他还是被难为了一把。
他背对着即墨音,等对方发出声响示意衣服穿好了后才转过身。方才醒来时两人身上还是有中衣的,夏瑜不明白敏妃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必要明白。
“这是你的地方……唔你先去看看。”他对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淡淡的,像是犹豫了下才补充:“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倒计时。
存稿箱,三月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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