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打破沉默的人是阳朔,他把粥放在我跟前的小餐桌上,然后绕了过去在我对面坐下,声音没变,但语气生硬得硌人:“刚出锅的,岩少爷趁热吃了吧。”
“你还准备了什么台词?”我哭笑不得地望向对面的人,“尽管背出来,我洗耳恭听。”
阳朔真是令人痛恨,他居然真的顺着我,开始背台词:“我知道岩少爷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治疗,这是个好兆头,相信要不了多久岩少爷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阳朔你他妈就是一混蛋!”我气得直发抖,手臂一扫将盛粥的碗扫到地上摔成无数块。
我不知道阳朔的本性到底有多恶劣,面对怒极的我他竟然还能把面无表情坚持到底:“岩少爷说得对,我就是混蛋。”
“滚出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指着冰冷的大门咆哮,可话刚一出口又十分后悔,这不是我预想的情节发展,我和阳朔本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好好谈谈,绝不该是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阳朔果真站了起来,我有些慌张地看着他,想开口叫他留下来又说不出口那样谄媚的话,心内一阵翻腾。
“我下去重新盛一碗上来。”撂下这句话,阳朔潇洒地离开。
剩下我一个人的房间,冷清得可怕,我环顾四周,咬牙切齿地安慰自己刚才发火是应该的,谁叫阳朔真的那么混蛋。
好在阳朔真的是去楼下厨房里重新帮我盛粥,看着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暂时落地。
我打算好好和他聊聊,太多的话闷在胸口,再不发泄出来我就快被自己给逼疯了。
阳朔放下碗并没有坐下,我怕他转身就要走,抬眼灼灼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我看向阳朔的眼神太可怜,他居然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二个表情,虽然弧度很不明显,但我知道我看清楚了,他在对我浅笑。
恍如隔世般的一个浅笑差点让我情绪崩溃,这一刻我等了太久太久。
“吃吧。”阳朔又把碗往我面前推了推,语气不再生硬,是我最熟悉的温柔,“我看着你吃。”
这句话就像是带有什么魔力一样驱使着我的大脑支配右手用最快的速度一勺一勺地把一大碗粥吃得一点不剩。
“吃饱了吗?”阳朔递给我一张擦嘴的纸巾,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接,而且在阳朔要把手收回去之前紧紧握住了他。
阳朔一僵,立马就用力抽回了手,语气也恢复了最开始的冷冰冰:“有话可以直说的,不用有什么顾忌。”
“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想过是不是违心的吗?”收回手,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违心或不违心有差别吗?”阳朔瞥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向落地窗,拉开窗帘背对我欣赏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捕捉到他后颈上新添的黑色刺青,原来他喜欢把帮派的图腾纹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你觉得没有差别?”我不放弃地跟了上去,一把抓住阳朔的手臂扯着他问,“你觉得哪里没有区别?啊?”
“你这样又是何必?”用力剥开我,阳朔退开得老远,像是我身上有什么病毒一样。
“何必?”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顺势滚落,指着阳朔的手颤抖得厉害,“你问我何必?”
“如果岩少爷没有其他的事要吩咐的话那我就准备走了。”阳朔沉着脸看了我一眼,虽然用了敬语可他的语气出奇地充满了震慑力,“接下来还有几个阶段的治疗,我希望像今天这样陆续听到好消息。”
我被阳朔震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阳朔又说:“命是你自己的,该怎么活你自己拿主意,别人帮不了你一丝一毫。”
“我还可以自己拿主意吗?”我苦笑。
阳朔用手指着自己的左胸,突然放软了语气:“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你自己的心里。”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但这么残酷的话他为什么要说得这样温柔怜惜?
我会误会的,他到底知不知道?
“我走了。”阳朔向我道别,“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等一下!”我几乎在阳朔转身的瞬间就冲上去拉住了他。
“还有事?”阳朔不着痕迹地将我推开,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保持在安全范围之内。
我吸了几口气,酝酿已久的问题终于宣之于口:“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里面也没有装针孔探头,我希望你能让我死个明白。”
“这话是什么意思?”阳朔勾起嘴角笑了笑,让人捉摸不透。
“你接近我真的只是为了今时今日的权力和地位吗?”我也没心情兜圈子,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太长时间,今天一定要彻底解决。
“你真想知道?”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是促狭的笑,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不想我也撑不到今天。”
“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阳朔居然主动朝我靠近,还亲昵地伏在我的颈间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我并不是为了权和钱才接近你的。”
“真的?”我知道这样问很傻,说不定这只是阳朔故意给我挖的一个陷阱,就等着我掉进去好看我的笑话,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也许,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呢,他并不是因为物欲和权力才来接近我,也许他对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感情的,也许他也是逼不得已的。
“真的。”阳朔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笑着和我对视,可就在我满心欢喜这一个月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时候他突然变脸一把将我掀翻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嘴角的笑残忍得让人不忍直视,他戳着我的脸告诉我,“不过,也不是因为你,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你骗我?”我的声音小的像蚊子,我知道,这个答案连自己的心都骗不过。
我真傻,不是因为名利他凭什么来接近我?不是因为名利他何以会放下男性的尊严甘愿躺我身下?不是因为名利他怎会像今天这样心安理得?
不知道老头子究竟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坐了“奉义”的第几把交椅,短短两年时间,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帮派小人物一跃而上身价百倍,这么大的诱惑,有几个人能够抵挡?
终究都是些俗人,逃不脱贪婪的本性。
我只能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否则我不知道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能不能再撑下去。
“爱信不信。”
这是阳朔走之前留给我的最后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直直刺入我的心脏。
2014—03—24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