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嬷嬷不由得轻拢了眉头,面上的褶皱显得更深了几分,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终究我前前后后侍候他们母子俩这样许久,总不至于丢了现在的地位去,今儿也夜了,你早些回去歇着。”
颜珍点了点头,起身要走,却又被颜嬷嬷一把拉住。她凑到颜珍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日后我自会多寻些机会与你,你一定要好好加以利用,别让娘亲失望。”颜珍自然明白颜嬷嬷口中的机会是指的什么,一时间羞红了脸颊,但是想到心中的那个男人,便咬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颜嬷嬷显然对颜珍坚定的眼神十分满意。虽然颜珍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是烛光下的两片红霞,怎么说都是个可人儿。加之,珍儿和容若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消失了呢?思及至此,颜嬷嬷紧绷了一天的嘴角很不容易的微微上翘。
转眼间到了腊月初八,纳兰容若早早儿的吩咐厨房做了腊八粥,用食盒装了,准备带到孙府去。这几日颜嬷嬷一直动着心思想撮合颜珍和纳兰容若,却无奈寻不到时机。今儿一大清早见到纳兰容若带着小厮出门,好像是急着去见什么人,心中颇有些不自在:这大过节的,让自己放了那孙家大小姐的假,他怎生不留在府中陪着珍儿,生生要跑到外面去。
“我的大少爷,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一大清早的是要往哪里去啊?也不多穿一件氅衣。”颜嬷嬷目光严厉的瞟了瞟纳兰容若身边的小厮,训斥道:“这是哪里挑来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若是给主子着了寒,你们担待得起吗?”
纳兰容若身边的小厮是新入府的,平日里是个不善言辞的个性,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位嬷嬷是夫人身边贴身侍候的,纳兰府上诸人都要让她几分。小厮心下害怕,只得噤声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那颜嬷嬷训斥的话掷地有声,却也没的到什么回应,心中不爽更甚。这奴才当久了,一定要找几个比自己更奴才的人才能舒坦。往日里,颜嬷嬷呵斥一番,总有几个连声求饶的。颜嬷嬷心想,今儿这新来的小厮莫不是觉得自己跟了纳兰公子,便可以不将我这个老嬷嬷放在眼里了?
纳兰容若眼见颜嬷嬷要发作,心下着急去孙府寻卢子婳,进了腊月,天气越发的冷,若是再多耽搁一会儿,等到他们驾车赶到孙府,怕是食盒里面的腊八粥就要凉了。
“我今儿要骑马去,多穿了那些个劳什子的东西碍事的很。”纳兰容若见颜嬷嬷张嘴欲言,又道:“刚刚小厨房的腊八粥已经熬好了,你赶紧给额娘端了去,过会儿子火候久了,额娘吃的不爽利。”
纳兰容若把自己的额娘搬出来这才压住了颜嬷嬷无穷无尽的唠叨。趁着颜嬷嬷忙着吩咐下人张罗膳食的功夫,纳兰容若便迅速抽身躲了出来。
冬日的寒气让土地变的硬邦邦的,马车比平日更摇晃上几分,纳兰容若今天并没骑马,此刻他正扶着食盒坐在马车里,生怕一个颠簸,毁了食盒中的腊八粥。
直到小厮打起帘子,禀告纳兰容若说,孙府已经到了,他才回过神儿来,自己何时开始在意“腊八粥会不会洒出来?”这样琐碎的如同芝麻粒儿一样的小事情了?他挥开了小厮的手,坚持自己拎了食盒走进孙府。
或许,正是因为她,所有和她相关的物什儿才会变得珍贵,因为弥足珍贵,所以小心翼翼。
卢子婳和孙烟萦已经在孙铭翰的房中坐了有一会儿子了,听到下人来报,说纳兰大爷来了。
孙铭翰正和卢子婳下着棋,这个妹妹的棋艺真是得尽了她阿玛的真传,走棋招数柔中带刚,想要赢她多子,怕是要费一番心机。孙铭翰谨慎的落了一字,私心想着给卢子婳下一个不甚明显的圈套。为了分散卢子婳的注意力,孙铭翰故意说道:“这个纳兰来的可真是早,恐怕今年的腊八节我们孙府第一个登门的就是他了。烟萦,你说,我们阖府上下有什么宝贝这么引着那纳兰大爷巴巴的往这儿跑?莫不是看中了我前儿个儿刚得的鹩哥儿?这鹩哥儿我可是费力好大力气刚的来的,他纳兰容若若是跟我讨要,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依我看那,那纳兰大爷才看不上你那个劳什子的鹩哥儿呢,乌拉乌拉的成日里吵死人了。人家呀,怕是看中咱们孙府的五彩凤凰了呢。”
卢子婳被孙铭翰和孙烟萦兄妹俩揶揄的绯红了脸颊,不好意思道:“什么鹩哥儿凤凰的,我···”
卢子婳辩解的话还没说完,纳兰容若已经挑了帘子进来。他一眼就看见卢子婳双颊上的红晕,恍若天边的彩霞,一双美目含羞带嗔,正是一幅尚好的美人薄怒图。
卢子婳也自然看到了纳兰容若,厚实的帽檐儿下,一双墨黑的眼睛定定的瞧着自己,里面的深情厚谊,挡都挡不住。卢子婳有些失神的望着纳兰容若,一时间,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
孙烟萦故意轻咳了几声,这才将卢子婳的思绪拽了回来。她自觉有些失态,忙收回眼光,将手中所执之子落到棋盘上,试图用下棋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情动不已。
卢子婳这一晃神的落子,刚刚好中了孙铭翰的圈套。孙铭翰急忙落下一子,抚掌大笑,“子婳,你阿玛难道没教导过你下棋一定要心静吗?本来这棋局你还有一半的胜算,可是这一子落下去,啧啧,硬是将一潭活水下成了死局。”
卢子婳方才看出孙铭翰为自己设下的棋局陷阱,顿时懊恼不已。想到刚刚和纳兰容若含情脉脉的对视,卢子婳有些赧然,本来想掩盖的悸动反而是欲盖弥彰了。
纳兰容若拎着食盒走到卢子婳身边,安慰她道:“婳儿,你莫要当真了,铭翰明摆着是欺负你,他这个人平日里下棋就喜欢出阴招儿。我给你带了腊八粥,是我府上最好的厨子做的,原先是宫里的御厨来着,趁着还热乎,你赶快尝一尝。”
卢子婳被孙铭翰闹得有些下不来台,一时间听了纳兰容若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沉浸在自己刚刚失态的懊恼和自责里。纳兰容若见卢子婳并没出声,只当她是输了一局心中不爽利,又道:“你若是喜欢下棋,等喝过了腊八粥,我来同你对弈,如何?”
“等等,等等,我们不是今天要去满宾楼吗?怎么改成在府中下棋了?”孙烟萦听了纳兰容若的话有些激动,好容易有了一次出府的机会,难不成要在府中盯着棋盘吗?那她可是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的不乐意。
孙铭翰怜爱的敲了敲孙烟萦的头,及时阻止了她的大呼小叫。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么些日子,烟萦可真的是在府里闷坏了。
卢子婳定了定心神,仰起头来,看着纳兰容若。这是她爱的那个人呢。他说什么?要和自己对弈吗?“那你要让着我,嗯,还有绝对不能使诈。”
纳兰容若笑的春风飞扬,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姑娘,他只觉得,只要是让她开心的事情,他都会愿意去做。听了卢子婳略带撒娇的要求,纳兰容若想都没想的便脱口而出,道:“只要是你说的,怎样都好。”
那么一秒钟,看着他的微笑,沉溺在他温柔的眼神中,卢子婳只觉得周身有一种春日里特有的和煦和满足。原来他与她而言,并不是寒冬妖艳的腊梅,高贵冷艳沁人心脾,却偏偏难以亲近。他更像是春日中暖懒的阳光,是,让她依赖的希望。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么久,卢子婳终于看到在一边指手画脚的孙烟萦,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纳兰容若道:“今儿这棋也下的乏了,不如改天?”
纳兰容若应承说好。
“来日方长,以后啊你们两个有的是时间下下棋,赏赏花儿什么的,今儿还是赶紧出府吧?咱们几个人一起上街逛一逛,之后再去满宾楼吃东西。”孙烟萦一心想着出府,心中很是着急,连带着整个儿人都坐不住,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屋子里面踱来踱去。
孙铭翰好笑道:“这早膳刚刚撤下去,就想着晌午的吃食儿了?”
孙烟萦娇嗔道:“哥哥,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可是把我给闷坏了。今儿好容易有了一次出府的机会,你就依了我吧?”
“我当然是依着你的,谁让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妹妹呢?不过这次颜嬷嬷能放你一天假,这还要多多感谢纳兰大爷才是。”
孙烟萦装模作样的朝着纳兰容若鞠了一躬,道:“多谢纳兰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真的是忙的昏天黑地,好久没更新,对不住大家了,以后会尽量多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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