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午夜,随着一声极低沉的波动,原本沉寂的营地瞬间活了过来。
先是那些死一般寂静的祭祀团成员动了,她们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从睡梦中一跃而起。战士们在沉默中收拾好了装备,将早已擦亮的兵器插进了鞘。法师早已完成了冥想,准备好了最后一个法术。祭祀跨出了帐篷之外。这些人只脱了最外面的外套,根本无需再次整装。她们如潮水般从帐篷中涌了出来,无需多余的呼喊和指示,这些人迅速的汇聚了一个流动的整体,遵从某种规律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在顷刻之间完成了集结和整队。
学院这边远没有达到这样的高效性。
聪明的队员已经从命令的急迫中猜出了迫在眉睫的行动,早早做好了准备。却依然有愚钝的人坚信祭祀团会让她们休息一夜。但是无论是否做好准备,她们都必须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她们试着在不发出声音的同时,尽可能快的完成整合。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队员们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她们的小队长,这些小队长今天下午才被任命,而之前可能从未见过。而小队长的职责最重,她们一方面要收拢所有的队员,另外一方面她们必须根据队长的安排出现在合适的地方。玛塔和弗莱娅她们不断的用鞭子纠正犯错的队员,迫使队伍从松散的队形挤压到可以接受的程度。
这样的紧急队列是学院中训练多次的项目,但是,实战前夜还是第一次。
一个初步的队列慢慢成型,还有许多小队长依然在收拢她的手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连队长们都开始着急了。
而崔尔一直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这群忙乱的人。她一声不吭,也不给出任何帮助,也不试着纠正学员的错误。
这个时候,祭祀团已经踏上坐骑,整装待发。
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站在最前方的三位队长面色凝重。她们在学院多年的优秀地位已经让她们变得极为自信。从一开始,这个貌不惊人,任何时候都笑眯眯的崔尔没有对她们有丝毫刁难,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把她们分成了小队,然后给她们在地图上划分了每个小队负责的区域。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没有试着收服她们,也没有试图展现自己的权威。这种态度却比刁难更让人难受。她的行动无一不清清楚楚的表明了这群学员不值得重视,也不值得费心。在十分钟之前,对于祭祀团的敷衍态度,所有人在内心都有或多或少的不满。
但是,在亲眼目睹祭祀团的迅捷和高效之后,这种不满已经转化为震惊。
面前的这些沉默的人,是战场上的军人。而她们只是蜘蛛塔里的幼苗,或许已经训练成为优秀的祭祀候选人,但是行动能力上仍未能企及对方的万一。
气氛越来越紧张,小队长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一旦遇到做错的队员,鞭子立刻挥了下去。多亏了学院中关于纪律性和合作的多年训练,这些来自学院的外援总算在六分钟之内完成了整队。这个时候,祭祀团已经开拔了,学员的队伍急忙跟上了前者的步伐。
夜晚的地下城格外安静,这支军队在前进的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障碍,蜥蜴的脚步轻盈,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即使有不长眼的野兽从酣睡被惊醒了过来,试图攻击突然出现的入侵者,也被散播出去的暗哨给解决了。
连续翻过几个山坡,现在,红岩堡就近在眼前。它终于展现了它的全貌,犹如一头威严的史前巨兽耸立在地下城中,顶部直接苍穹,可以想象城市一直延伸进入山脉中,和山体最终融为一体。它的青铜色大门高达四十多米,宽二十米。足以容纳一个高大的建筑。
从未见识过其他种族建筑奇迹的新兵们无不为这奇观而震慑,这是迥异于黑暗精灵风格的另一种雄伟和壮观。
但是,如此壮丽的巨兽此刻却伤痕累累。
原本散发着青铜色光辉的门户,已经被岩浆冲倒在地上。奔腾的岩浆一路从城市之内冲到城门外的平原上,顺着河床消失在远处。现在城市正门的位置依然散发着灼热的高温,外层黑色的灰烬下掩埋着暗红色的熔浆,在黑暗精灵的视网膜中留下不详的投影。
祭祀团从远处静静的绕过了那原本巍峨壮丽的正门,最终停在了城市的侧面,和山体交接的位置。
她们伏在城市左侧一座土坡的背后,正前方三千米就是城市的侧门。大约六百人的队伍潜伏在山坡之后,形成一条沉默的巨龙。
在城外,没有时柱给这群人指明时间,玛塔敏锐的视觉看到队伍最前列的团长从怀中掏出一块魔法漏斗,漏斗中的沙粒刚刚漏过了一半。她将漏斗又塞了回去,朝着身旁的人比了个手势。
矮人弗烈隆正走在狭窄的隧道中,岩石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来,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灼烧着他的气管和肺部。他停下了脚步,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用手捂着嘴巴急促的咳嗽了几次。
那场灾难不仅仅带来了有毒的空气,还改变了很多其他东西。
那一夜,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在熟睡中降临了。
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汹涌的岩浆朝着自己奔流而来。更多人根本没有醒来,他们在睡梦中安静的死去了,死于高温和窒息。岩浆从山体中涌出来,一路席卷了大半个内城,还冲毁了紧闭的城市大门,一路奔流到了城外的平原。
本来作为前矿队队长,弗烈隆本来住在内城,但是那天晚上他因为在醉倒在外城的酒馆中,逃过了一劫。
他一觉醒来,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忍受的高温和毒气,还有肉被烤熟的味道。
没有见过这样景象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当时的惨状。弗烈隆和大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到头来还是第一次见识过海伦如此暴烈的脾气。
这种事情本来不该发生的,在活火山旁建立的矮人城市很多,活火山是各种矿石和宝石最好的生产地。但是财富总是与危机伴生,操刀的人不得不小心翼翼保持着脆弱的平衡。他们小心翼翼的开采,又千方百计的弥补,以防伤害了薄弱的火山壁。
本来这也是红岩堡的策略,矮人挖矿队最开始的时候设立了许多禁区,标明不可挖掘。
但是,随着海伦的日益慷慨和人心的日益贪婪,议会尝试着挖开了一个禁区。正如预料的那样,这个禁区中的成型的矿脉给城市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但是,矮人们依然保持着敬畏的心态,他们紧张的等待,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些年内,火山的爆发没有变多,而且只波及过地面。然后,禁区一个被打开,矮人的宝库日益丰厚。然而,正如所有违反传统的政策一样,打开禁区从一开始就是和反对的声音一起出生的。
弗烈隆正是最激烈的反对者之一,作为采矿队的队长,他却不支持议会的决议。他多次向国王抗议过这种‘短视’的行为。但是市议会对国王的建议是不予理睬,最终,他被以其他名义调离了采矿队。
宝藏照花了所有人的眼。然而,即使是最强硬的反对者也没有想过这种结局。一场由地震引发的火山爆发,原本岌岌可危的火山壁在大地的运动中出现了破绽,然后被巨大的压力击穿了。熔浆喷涌而出。
厄运不仅仅降临了矮人的城市,地面上一座人类城市在这场灾难中毁灭了。还不算其他受到殃及的种族。
弗烈隆和他的族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开始重建家园。他们焚毁遇难同胞的遗体,救治那些伤残者,清理道路。这场灾难不仅仅带来了大量的尸体,还造成了很多受伤者,大多以肢体残损告终。昔日繁华的红岩堡变的萧条,从一万人变成只剩下四千人不到。还有许多有伤在身。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这样悲伤的情绪中的时候,市议会突然下达了新的命令。所有尸体草草焚烧,暂时停止清理道路,刚刚提上日程的重建家园暂时中止了,就连救治伤员都不再是头等大事。所有矿工被市议会抽调了过去,进行开采活动。
弗烈隆依然被排除在矿工之外,他只是听说是往日一条废弃的矿道,在大地运动的作用下,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裂缝,裂缝的另一端发现了大量的宝石,丰饶的简直不像是自然的造物。在市议会的主持下,这些矿工日以继夜的劳动,只为了打通这条狭窄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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