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战火刚刚平熄下来,此时的小桃村静得如同死寂,民营房那边几条小巷口已经围满了人,他们听惯了枪声,所以对此并不感到稀奇,稀奇的是究竟有没有死人,有大胆的村民已经手持着电筒向事发点晃了晃,地上除了紊乱的脚步印子,以及刚刚炸烂的乱石堆,没什么发现。
高天桥刚住到这里不多久,第一次听到这么离奇的枪声,正好时间与潘心悦到来的时间不相上下,而且从枪声传过来的方向,他可以辩别,正是刚刚他们站在那里谈话的那个地方,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慌,觉得事情实在不那么简单,趁着枪声的停止,他从那群人里跑出来,向事发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潘心悦的名字。
夜很静,高天桥的声音像装了扩音器似的又大又绵长,宁维诚抱着潘心悦,听到高天桥的声音,身子忽然一顿,眉头紧蹙,咬牙切齿的低咒:“真是个蠢货。”
旁边的几个黑衣男子立即紧觉起来,只听到“咔嚓”手枪上堂的声音。
高天桥还在不屈不挠的叫着,声音有些凄厉,倒像是十分担心。
刚刚的高天桥还叫潘心悦恨得要死,现在这一出,她还没办法明白是什么情况,她知道此时此刻,敌暗我明,并不清楚敌方究竟还有没有活口,贸然应答必定十分危险,她眼巴巴的望着宁维诚。
宁维诚看她那样子,心里明白,她懂得分寸,却更因为她的懂事,有点不忍拂她的意,于是跟旁边的几个黑衣男子耳语了一阵,几个男子领命布置战局,他则抱着她紧了紧,将她交到另个一个男人手里,对那两个人说:“你们负责把她安全送到车里去。”然后又揉揉她的发顶对她说:“我去把他弄过来。”
明知危险,却还是以身犯险,若不是为了安她的心,他断不会这么做,潘心悦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嗫喏着说:“你别去,很危险。”
“没事。”他抿着嘴巴给她一个安定的笑。
正要迈开步子,忽然听到不远处“嘭”地一声枪响,接着就听到高天桥哇哇嚎叫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连续射击的声音,“咻咻咻”,像电影里的枪战片。
黑衣男子扶着潘心悦刚走没几步,忽听到这样强烈的火力,不免回头看个究竟,只见高天桥附近已经火束一片,地上的泥土被远程射击的子弹炸得飞了起来,高天桥抱着头站在那里上窜下跳,左躲右闪,吓得十分狼狈,潘心悦终于沉不住气,对着高天桥喊:“天桥,你趴下来,趴在地上。”
潘心悦一出声,火力立即改变了方向,直接向她这边射了过来,好几次差点扫到她的耳朵,好在宁维诚还没离开,立即反扑过去,将她扑倒在地,抱着她打了个滚才躲避开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高天桥的肩窝处已经中了一枪,枪眼里正汩汩的冒出血来,她看得有些呆了,高天桥低头看了眼肩窝的枪眼,用手捂着伤口,嘴里仍旧喊着:“心悦,你不要怕,我来掩护你离开,不要怕。”
他一边说一边朝火力正旺盛的这个地方走来,潘心悦吓了一跳,急忙大声叫道:“天桥,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这里危险。”
他却并不听,慢慢的步履不稳的走过来,在走过来的途中,又中了几枪,他的衣服已经浸满了鲜红的血迹,走得近了,她借着半明半暗火光,只觉得那颜色触目惊心,胃里突然泛酸想吐。
高天桥还在喃喃自语道:“心悦,别怕,我来救你,我来救你。”
她看见他苍白而瘦削的脸上竟是挂着笑容,她心头大震,又有一枪打中他的膝盖,他疼得面容扭曲,半腿跪在地上,然后又咬牙拭图爬起来,可毕竟失血过多,气虚不足,他撑着地面坚持了很久,终于还是站了起来,嘴角却仍旧不减笑容,重复着说:“心悦,别怕,我来掩护你。”
她忽然落下泪来,眼前这个相处了几年的男人,她忽然有些不懂得他,他明明前一分钟还让她那样难受到要死,这一分钟却不顾性命的来救她,他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这样强大的火力,不是以卵击石又是什么?
她心里有丝抽痛,看着他那样视死如归的样子,忽然明白,这是他求死的表现,他是一心求死啊!活得该有多难才要这样一心求死?
高天桥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身后又中一枪,他这时身体虚弱,已经支撑不住这样的火力,双腿跪在地上,潘心悦再也看不下去,从地上爬起来,一路爬到他面前,看到他身上一身的血,新鲜而刺鼻的血腥味直钻入她的鼻孔,她忽然觉得心口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她捂着嘴呕了几下,拼命的抑制心口的那股难受,忙用手堵着他身上不断涌出来的鲜血,哭着说:“天桥,你怎么这样傻啊?”
高天桥嘴角抽出一丝笑,说:“心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受的,对不……。”他咳嗽起来,阻断了他的话。
这时宁维诚手枪里的子弹已经完了,他转过头来对潘心悦说:“要赶快到车上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潘心悦有点六神无主,高天桥现在这个样子,她怎么能弃他不顾?
高天桥笑着说:“心悦,听宁大哥的话,到车上去,那里才安全。”
潘心悦点了点头,努力克制心里喷薄而出的难受,扶起满身鲜血的高天桥往车子那边挪,刚挪没几步,宁维诚的手臂将她一拦,只听到宁维诚吸了一口冷气,潘心悦慌忙回过头来,说:“维诚,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宁维诚摇了摇头,说:“没事,我掩护你们,你们快过去。”
潘心悦扶着高天桥艰难的往车边上挪,宁维诚则跟在身后做掩护,眼看着就要到车边上的,子弹的设射度却越来越密集,高天桥忽然站在那里不动了,潘心悦问:“怎么了,走啊,还有几步就到了。”
他并不答话,咬着牙攒着一口力气,忽然将潘心悦抱在怀里,又一把将身后的宁维诚推到潘心悦前面,他的身躯挡在最后,说:“反正我活不过今天,我掩护你们,快走。”
子弹“突突突”的射击在他身后,他却仅凭着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用力的一股作气的将他们两人推到车边上,打开车门,将他们推进车里,他的双手撑在车身上,气喘吁吁的对着车里面的潘心悦微笑,嘴里说着什么,潘心悦的脸贴在茶色玻璃上,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
高天桥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血,而他脸上却挂着微笑,只是对着车窗微笑,然后倒了下去。
她吓得大叫一声,胸口忽然涌出一股酸水,她捂着嘴巴呕起来。
小吴这时候已经上了车,忙启动引警问宁维诚:“宁总,要开车吗?”
宁维诚并没注意旁边的动静,靠在车座上沉默不语,今晚的高天桥实在太让他意外,他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救他,用自己的生命作掩护,他一直并不看好高天桥这个人,觉得他太过文气,没什么担当,这在他跟他要一百五十万的时候,坏印象到达了厌恶的顶峰,可就是这么个不被他看好的人,居然救了他的性命。
窗外还是此起彼伏的枪声,好在这辆车是防震防暴,完全可以抵挡一般的子弹攻击,小吴担心敌方再投手雷,忙转过身来,问宁维诚要不要离开。
宁维诚回过神来,看着身边潘心悦神情极为痛苦,忙将她拥到怀里,说:“你怎么了?有没有事?哪里不舒服?”
潘心悦只是回答不出来,她怕自己一张口,胃里的东西就会一口喷出来,她含着眼泪,摇了摇头,只是紧紧的捂着嘴巴,宁维诚知道她此刻的情况不太好,忙对小吴说:“快点走,她不舒服。”
小吴得令,立刻发动车子,那段路况不太好,潘心悦在车子上颠来颠去,心里更加难受,呕了几次,却极力忍着,宁维诚怕她难受,忙吩咐小吴:“你看看前面有没有方便袋子,给我找几个出来。”自己也在座椅背面的储物袋里找,只是男人的车里除了财经杂志、充电器、烟灰缸,各种收费票据,哪里有什么袋子?
他见她实在忍得难受,立刻将马甲脱下来,又将衬衣脱下来,然后将衬衣折成几层,简单做出器皿状,然后伸到她嘴边,说:“来,别憋着,想吐就吐吧,吐出来好受点。”
刚放到她嘴边,她就哇哇的吐了出来,吐了一阵,想必胃里的东西吐得差不多了,她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因为“器皿”是布质的,当然沉不住液渍浸染,渐渐已经渗到外面来了,宁维诚二话没说,将那件价值不菲的马甲囫囵的将那包东西一包,对小吴说:“把天窗打开。”
小吴应声将天窗打开,他微微起身,将那包东西从天窗里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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