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周晏持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独自去厨房弄吃的。
现在的杜若蘅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厨房里用具齐全,且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冰箱内食物丰富,蔬菜肉类瓜果皆有,还有少量零食,以及两块卖相不错的蛋糕。
上一次周晏持踏入这里还是在三年前,那时杜若蘅的厨房整齐宽敞,看起来很像是房地产挂出来的样板间广告。现在这里则有声有色,能看出房主人花了很多兴趣与时间在这上面。
这多少让周晏持有些不好想。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可以看出杜若蘅已经能独当一面,她生活独立而且自由,很潇洒,充满积极向上的气息,没有什么遗憾。从物质上和精神上她都已经能够自给自足,不再需要他一丝一毫,这是事实,由不得他否认。
曾经她是真的十二分依赖他。两人都在国外时她很喜欢跟他呆在一起,周晏持忙碌的时候她也不打扰,等到中途休息时她才会蹭过来跟他玩闹。那时候她给他找的各种小麻烦很多,从修电脑到车子抛锚,还有感冒发烧等等,隔三差五便出问题,让周晏持除了课业之外只能把精力全花在她身上。对此她还很振振有词:“我喜欢你嘛,所以就这样了啊。”
完全没有关系的两句话,但他只有没辙。
再后来他先她一步回国,两人异地恋让杜若蘅缺乏安全感,为此心情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周晏持印象深刻的是一天周五的晚上,他作为远珩最年轻的董事开完会从大楼出来,便看到外面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十一月北方的寒风不留情面,杜若蘅裹着风衣被冻得瑟瑟发抖,她的鼻尖通红,仰头看见他的那一瞬却双眼发亮,张开手臂让他抱,软软地带着鼻音跟他撒娇:“冷。”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密密拢进大衣里,低下头去亲她。不自在的反而是杜若蘅,她别过脸,双手被他握在怀中取暖,她的手指冰凉,他轻轻给她呵气,听到她小声说:“突然好想你啊,就跑回来了啊。”
明明上个周末他才飞去国外看她。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如胶似漆,亲密得让旁人都艳羡。从相恋到结婚,是所有人看来都顺理成章的事。那时候的杜若蘅有多仰仗他,她发一个噩梦都要给出差的周晏持打电话让他回来,发烧之后她从昏睡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去抓他的手,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他的名字。
那个样子的杜若蘅满足了周晏持所有被需要的心理。两个人伴随岁月流逝渐渐形成一定的相处模式,她习惯了索取,而他擅长给予。
太美好的过往,周晏持一度以为就会这么一生一世。他现在根本不能想这些,稍微想一想,心里什么滋味都能一股脑地冒出来。
结婚四年,离婚五年。现在的杜若蘅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模样。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戒掉的当年那些小习惯,从遇到任何事都第一时间想要依赖他,到现在样样独自手到擒来。这个过程的滋味不会好受。
最让周晏持煎熬的是,让杜若蘅改变的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周晏持找了点材料做粥,然后去敲卧室的门,问杜若蘅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隔了半晌里面才传出声音,没什么兴致地说不吃。
于是周晏持坐在餐桌前面,一个人吃晚饭。吃完之后又去刷碗,把一切整理好了,一个人回到客厅看电视。
这两年其实他一直都是这么个状态,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倒还好,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管去哪里都很热闹,众星拱月地簇拥着。回到家后就变成另外一幅景象,周宅比杜若蘅的公寓还大,除了佣人之外就剩他一个人,因而显得格外冷清跟空旷。车祸之后周晏持就很少再正经在餐厅吃饭,一般他都是叫管家把饭端去书房。一个人对着偌大的餐厅很是空荡,他产生不了什么食欲。
有的人单身久了也就习惯,但周晏持显然不在此列。管家倒是曾经往周宅牵过一只狗,可是周晏持又嫌烦,没过两天就叫他又送了回去。
沈初知道后说他毛病真多。然后又说:“真这么凄凉,你就再去找一个嘛。既然该有的一样都没保住,那何必还要强求,趁早寻求新的生活也好的呀。”
周晏持揉着眉心不予理会,沈初又要聒噪,他漫不经心打断他:“我把张雅然叫过来。”
沈初立刻横眉怒目:“滚。”
这两年周晏持的变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纷纷笑问他怎么突然就换了主意。他的发小圈子里还为此有人给他特地送了块牌匾,上面大书特书忠贞二字。却没几个人对他真正有信心,沈初口口声声鼓励说他是三十多年来见过的最心志坚定的人,却也明里暗里地试探过周晏持不止一次。
周晏持向来都不是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但他乍然改变,不免会有心志动摇的时候。所以只能是全然避免那些招人诱惑的地方,这三年里他没踏入过*一步,行为规矩得比妻管严还妻管严。
沈初为此感慨说这就是报应,还嘲笑他可怜死了。
周晏持本来对电视节目就没什么兴趣,一个人看更是意兴阑珊。再加上他还有点儿头晕,这是车祸的后遗症,极为偶尔的时候会犯一犯。不到十点他就想睡了,去客房找到条毛毯刚搭在身上,就听见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
杜若蘅光着脚站在门口。隔了一会儿她问出来:“睡了?”
周晏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正确。最后他选择了闭目假寐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会儿,杜若蘅走过来。周晏持屏息凝神,觉察到她踩在了猩红地毯上,在沙发前面站了一会儿,她的动作遮住了头上几分灯光,像是在打量他。接着她蹲下^身,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动作缓慢,进进退退,但最后还是摸到了他的头顶。
那里有一条伤疤,是周晏持车祸后做开颅手术的结果。杜若蘅甫一摸到,手腕颤了一记。手指离开又回来,她从头慢慢摸到尾,很长一段,就着这个动作停了半晌才收回去。
她默不作声地垂眼看着他。半晌冷淡开口:“醒着就不要装睡。”
周晏持慢慢睁眼,目光很温柔。
他见她垂目不语,安抚说:“很久之前的事,不用担心。”
杜若蘅突然淡淡开口:“周晏持,你现在很老了你知不知道。”
周晏持嗯了一声。
“已经有了白头发,眼角还有小细纹。”她想了想,又补充着打击道,“幸亏你不笑,否则一定很丑,而且没有一点精神。”
周晏持无以应对,又嗯了一声。
她又说:“我不想跟你复合。”
周晏持轻声说:“我知道。”
杜若蘅兀自陷入沉默。周晏持连呼吸都轻轻的,不敢打扰她一下。等过了很久,听见她突然开口:“那些女人好在哪里?”
“……”
她没有看他,垂着眼慢慢问出来:“蓝玉柔,温怀,还有那些我不知道的女人,你来说,我听着,你告诉我,她们都好在哪里,嗯?”
“……”
周晏持根本说不出话来。杜若蘅静了一会儿,又说:“你想一想,你只不过是动了个手术而已,就可以留下伤口疤痕。现在你居然还要妄想抹去旧事恢复感情,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我们之间拿什么来复婚,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能说服自己跟你复婚?”
她终于抬起脸,眼圈微微发红,质问他的声音里隐隐带了一丝哭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根本就不配。”
周晏持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连带着挣扎一起。他吻她的头发,喃喃一些道歉的话,他不停地说对不起,都是他的错误跟过失,他给她轻轻拍背。
杜若蘅的手掐住他一丁点皮肉,然后当做着力点一样地下足力道拧上去。她的后背不受控制地深深颤抖,她的情绪激动,不停做深呼吸,差一点就要哭出来,却最终还是没有当着周晏持的面掉下一滴眼泪。
最后她渐渐平静,然后推开他。
杜若蘅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她的手还有些发冷,尽量镇定地喝了口水。周晏持不能确定她接下来会不会说一句让他滚出去,但最终没有等到这句话。杜若蘅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等到情绪彻底平稳,她起身回了卧室。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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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晏持一夜没睡着,第二天一清早便起床,下楼去买了早点,回来又煎了两只鸡蛋。杜若蘅从卧室里出来,眼皮跟他一样微微带着肿。两人一直零交流,默不作声面对面坐着吃完早点,周晏持收拾厨房,勤快程度赶得上当年两人在国外。
然后两人在客厅一起看电视,各自坐着沙发一边。片刻之后听见有门铃响。张雅然在杜若蘅开门的同一时间踏进来,看见周晏持的刹那间几乎要给他跪下:“周总,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您好歹也给我回个电话行吗算我求求您了!”
周晏持眉目不动地冷冷道:“站直了,天没塌。”
张雅然急得快要哭出来,她哪能镇定,她坐清早第一波航班来S城,不是为了来跟这两人一起谈感情谈三观的:“现在T城媒体铺天盖地报道的全是有关您挪用远珩公款举办私人宴会的事,这种事在这节骨眼上被人曝出来您董事长跟执行总裁的位子还想不想保住了!天就算没塌也跟半塌没什么差别了好不好!”
杜若蘅的视线从电视上偏了偏,一半看向周晏持。张雅然恨不能抓头发绕圈圈:“您现在马上跟我回T城行不行?好几个董事找得您都快找疯了!”
周晏持听完连小手指都没动一下。他简单嗯了一声,然后说:“你叫章一明今天下午过去远珩一趟。”
张雅然呆了呆:“……您找他做什么?您要控诉康董的话,章律师不是最合适的,他只负责财经案件,不负责这种……”
话没说完已经被打断,周晏持说:“你叫他拟一份财产转让协议出来,大体意思是我把所持远珩股份全数赠予杜若蘅女士,今天之后杜若蘅女士将拥有对远珩的绝对控股权。”
“……”
张雅然瞪大双眼,差点就没脱口而出——您没魔怔吧?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手机码字,都默默有种想可怜自己的赶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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