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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颜薄夕回来了，千叶优一着切着八分熟的牛排一边往嘴巴里塞，“薄夕，听说学校最近有个文艺汇演。”
颜薄夕知道千叶优的性格，有什么热闹的事就想去凑热闹，不过她还是有些本钱，毕竟她出生在日本武术世家，从小被父母逼着学空手道。“不要说你去表演散打和空手道。”
“当然不是。”千叶优放下手中的刀和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又重新拿起餐具，对准了盘子上的一片肉，“你钢琴弹得不是的挺好的吗，也可以跳跳舞，你试试看啊。”
颜薄夕看了看千叶优，脑袋有些发疼。“我……”
千叶优摇着手上的叉子，“欸欸欸。反驳无效，我已经帮你报名了。到时候把奖品送给我啊，记得包装下。”
这一季的蝉鸣像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林墨瞳的耳边嗡嗡作响。
会演当天
“我的帽子呢？黑色那顶，快拿过来！”
“李聪聪，你刚才跑哪去了，下个节目就是你了！”
“啊，谁拿了我的背包，备用带还在里面呢。”
……
后台乱糟糟的，来自各个学校参加演出的学生和老师跑来跑去做着最后的准备。整个后台像一个喧嚣的战场，只有最不起眼的角落是安静的，林墨瞳抱着她的小提琴独自坐在那里。
全市高中生文艺汇演，林墨瞳要演奏的节目是交响乐演奏。因为其中一个小提琴手前几天吃坏肚子不能上台，所以学过四年小提琴的她被临时抓来替补。在这之前，学校的乐团已经排练了有一个多月，团员之间都很熟悉，此刻正在后台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堆，只有新来的林墨瞳像一座小小的孤岛。
好吧，没人理她最好，因为她也不知道要和他们说什么。林墨瞳抱着小提琴的姿势很像是抱着家里的小狗，好像那样就能汲取到一点勇气和力量，支撑她等下在台上完完整整地把曲子拉下来。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一直想上厕所。
从进后台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林墨瞳已经去了三趟厕所了，可是没过几分钟，那种憋的慌的感觉又再一次袭来。
“那个……拜托，可不可以再帮我看一下琴？”林墨瞳轻轻拉了拉那个圆脸的女生的衣角——她叫许榕榕，是整个乐团里第一个对她微笑和她说话的女生。
“你又上厕所？”许榕榕露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随即弯起月牙笑眼说，“快去吧，等下马上要上场了。”
“谢谢。”林墨瞳感激地冲她笑笑，转身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时想起忘记带纸巾，又折回后台。
“你和那个林墨瞳关系很好吗？”
尖细的女声穿透人群直扎入林墨瞳的耳朵里，她愣在那里。
“开玩笑！”许榕榕的声音又高又亮，“我怎么可能和那个女的关系好！不过大家都一个团的，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嘛。哎呀其实我烦也烦死了，总是跑厕所要我帮她看琴，我又不是她家保姆……”
林墨瞳的脑袋里发出“嗡”的一声，有一根极细小的血管好像爆掉了。她飞快地转身，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没有听到那些话。
厕所离礼堂有些远，在教学楼的二楼。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背光的楼道显得微微阴暗，楼梯口像一个光明的甬道出口，大束的明亮光线堵塞在门口。
林墨瞳上完厕所还在恍惚，屁股忽然被人狠狠拍了一记，然后是女生恶作剧似地大笑声：“颜薄夕……”
声音在看到林墨瞳通红的脸后戛然而止。
林墨瞳的身体大半还淹没在阴影里，只有脸上被打了一小束阳光。通透的光线让她的窘迫无处躲藏，鼻尖上布满了密密的细小汗水。
时光有一瞬间的静止。
“对，对不起，”女生打破这沉默，尴尬地说，“……我以为，以为你是我朋友。”
林墨瞳仍慢半拍地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的弦如同被拉长了数倍的细丝，而脸红得则像是会爆掉一样。
“对不起啊。”千叶优再次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啊……”林墨瞳终于反应过来，胡乱挥了挥手，也不知在挥什么，被猛拍了一下的敏感部位传来清晰的痛觉，脸上不由又一阵发热。
“没事啦……糟了！”突然想起马上就快轮到自己上场，林墨瞳拔腿就跑。跑出很远才又回过身，看着那个小小的楼梯入口，心脏在胸膛里“咚咚”跳个不停。
林墨瞳回到后台的时候辅导老师正在清点人数，下下个节目就是他们团的交响乐演奏。
“林墨瞳你跑哪去了？不是说了不要乱跑吗？”数了两遍都少一个人，看到林墨瞳时才记起是缺了她，辅导老师一开口语气就不好。
“对不起，我上厕所去了。”林墨瞳小心解释，跑去舞台角落拿小提琴，又匆匆跑进队伍里。许榕榕排在她的前面，乘辅导老师走开连忙转过头来对她小声说：“别理那个老女人，更年期！我刚才其实替你请过假了，她转身就忘了。”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和那个女的关系好！”许榕榕的声音在林墨瞳的脑海里像颗鱼雷一样又炸了一次，从海底泛上来的巨大浪花一遍遍冲撞着心脏。
她垂下眼睑，轻声说：“谢谢你。”
排在林墨瞳他们前面的一个节目是主办学校的群舞表演，听说领舞的女生叫颜薄夕，四肢瘦长，腰肢柔软而纤细，穿着孔雀舞衣的女生在追灯中缓缓绽放。
后台躲在幕布后偷看的男生看得发了呆，女生则不时发出羡慕惊叹的声音：“也太漂亮了吧？”
“好瘦啊，你说她有没有九十斤？”
“听说她成绩还很好呢，在他们学校可多人追了。”有个拉大提琴的男生说。
马上被人吐槽：“这你都打听到了……你这小子，是不是没安好心啊？”
“操，你别冤枉老子，我都是替你打听的！”
……
穿着各式表演服装的男生女生脑袋挤脑袋的躲在幕布后面偷看，小声说笑着。林墨瞳抱着小提琴张望了几眼，最终还是退到一边。
同样都是十七岁的女生，一样的齐刘海和黑瞳仁，一样洁白光滑的额头和尖尖的下巴——可是她们一个是温暖闪光的小太阳，一个却只是墙角里的一抹青苔。
林墨瞳摸到小提琴的扣环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她去上厕所前是扣起来的，可是现在却似乎是打开的。她心一惊，连忙将琴盒放在地上打开来检查——琴弦居然被人齐刷刷地剪断了！
她一下子就懵了，等那个舞蹈一结束就要上场，可是琴弦断了怎么拉曲子？
林墨瞳慌了手脚，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抱着琴去找辅导老师，可是还没说几句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林墨瞳怎么又是你？你怎么总是能弄出这么多事情来？你知道不知道这次比赛对学校而言多么重要，你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学校的形象，全校八百多名学生的素质！我说了多少次好好检查自己的乐器，好好看管自己的东西，你真是……”
林墨瞳一直低着头，没有一声申辩。
“你今天不用上场了，效果差一些也没办法了。不过你别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回去给我写检查！”辅导老师匆匆跑过去整理队型，最后一遍嘱咐上台要注意的事项。
林墨瞳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好几秒钟才缓过来，独自抱着被剪断琴弦的小提琴走向礼堂门口。
礼堂正对着篮球场。因为正在举行演出，往日热闹的球场上如今只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练习投篮，篮球击打在地面时发出的砰砰声像大地的心跳。
林墨瞳坐在礼堂门口的台阶上，阳光明晃晃的晒得她恶心，红色塑胶地面的篮球场和场中打篮球的男生在她的眼中渐渐模糊成雾气，融合在一起，分不出明显的界限。
“喂。”
悦耳的女声像来自外太空的小石子，击中林墨瞳专注的悲伤。她闻声抬起头，皱着的眉心像一朵揉皱的花朵，眼底有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
千叶优俯身望着林墨瞳，她有一张干净如水的脸，眼神微微的闪烁如星光：“刚才对不起啊……你怎么了？”千叶优看到林墨瞳独自坐在礼堂门口，认出她就是刚刚被她误认为是颜薄夕，特意又过来道歉。
夏天的阳光猛烈到像是会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晒干，可是风又凉快轻巧。
“没事……”林墨瞳撇过脸不想说话。
千叶优还是看着林墨瞳，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哭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笑呢？”
林墨瞳扭过脸看着她，突然觉得生气：“我哪有哭？哪有哭？就算我哭也不关你的事！你谁啊你，我不认识你！”她的嘴角抿成倔强的线条，可是眼睛里却涌出更多的泪水，簌簌的往下落。
“我叫千叶优。”接到顾忆笙困惑的白眼，她笑道，“你还挺有脾气的嘛。”
林墨瞳撇了一下嘴角，想要笑，却终于抵不过翻江倒海的委屈。泪水冲刷过脸上嫣红的胭脂，一滴一滴打在胸口洁白的衣襟上，像盛开在雪地里的火焰一般的花朵。
“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千叶优在林墨瞳身边坐下，望着空无一人的篮球场说。
“没有，是我自己不好……”牢不可破的坚强表情坚持了三秒，然后眼睛眉毛还是渐渐的皱了起来，因为觉得丢脸，所以林墨瞳不得不用手捂住脸孔。透明的眼泪顺着手臂往下流，像细细的溪流，还有一些渗出指缝。林墨瞳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大哭一场了。在她看来，不被爱的小孩本来就没有哭泣的资格。
千叶优瞥了一眼她怀里很明显是被人剪断的琴弦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低声说：“哭过就忘记吧，千万别费脑子记不开心的事情。”。
阳光从灼热到温柔，树下光斑的亮度一格一格的暗淡。千叶优坐在顾忆笙身边一下一下安慰着她。
“我……我回家了。”哭的太凶，说话气都不顺，林墨瞳不好意思的抹抹脸对千叶优说，“我走了。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再见。”千叶优挥挥手说。
林墨瞳一个人往校门外走，走远之后又听到千叶优在她身后很大声地说：“眼泪包，以后被人欺负了记得别总只知道哭。”林墨瞳的脚步顿了顿，她突然有一种心脏在冰冷的海水里漂流了很久，然后突然遇到暖流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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