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村故事中的张猛的的确确是一个另类奇葩,李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最多不过更换一下种植作物,却从未有过什么太大的野心。即使在枣甜村也是以厚道、默默无闻为人们所认识,最“出格”的一次只是张猛的曾祖父机缘巧合之下被车工镇上一位老“半仙”收为关门弟子,因此得以跑遍鲁地西南的几个小县城。
张猛长到五岁时比同龄儿童要高出一截,也是“柱子”称呼的由来。然而却略显木讷,不喜与小伙伴们打成一片。
正当大家都认为张猛继承了张家的一贯传统之时,张猛终于在某一领域展露了他的锋芒。事情要从村子请进私塾老师开始。枣甜村虽然由来已久,但相当程度上是鸡犬之声相闻,民老死不相往来之态。
有一穷秀才数次不中之后彻底淡了仕途之心,为了挣口饭吃不得不四处行走、寻找机会。一日,他来到枣甜村深深被这里的民风与自然的美景所吸引,于是顺理成章地将此处作为了他的归隐养伤之地。
他先是找村长,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许是苦心人天不负,在试过几家之后终于被他发现了张猛这颗蒙尘的明珠。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滔滔不绝讲明利害关系。老实的张家人果然恭恭敬敬地将秀才奉为上宾,张猛也成了老师的首位的弟子。
就这样长到十二岁时张猛生的虎头虎脑,小身板颇为强壮,凭借着几近过目不忘,几乎识遍了大部分的常用字,照张家夫妇的看法,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原来他们打算的事将小张送到车工镇的当铺去当管账童子。孩子小,肯定听话,又识文断字,说不定就会为掌柜所喜。
说来张猛虽然长得壮士,脸色又忠厚木讷,却是个内里聪明的小子。伙伴们不喜是因为他从不会将全部心神投入到游戏中去,总显得是个局外人,反而有时呆呆地专心致志地望着远处山林泉水,仿佛能看到大家看不到的东西。长辈不关注他的原因是他常常缄默不语,偶尔回答人的问题也是惜字如金。
十二岁后张猛被父母送入车工镇金手孙的铺里帮忙,却深得孙老板之喜。张猛稳重谨慎,对老孙言听计从,几乎可以独当一面。故而孙老板对得力“手下”也毫不吝啬给张猛每个月份开出的工资要比父母在农田里耕作半年的还要多。
有了这样的先例,各家也关注了起来,这样由李村牵头,数家颇为富裕的家庭共同凑出份子钱在村中开了个小小私塾,只为少数几个孩子教课。
原本张猛深得掌柜的喜爱,小小年纪打理得当铺井井有条,除了少了点与年纪相关的奸诈和利欲熏心外几乎没有缺点了。可惜成也秀才,败也秀才。张猛来到当铺中后因为是秀才的得意弟子,扔隔三差五得去私塾听课,秀才也因他是第一个弟子而对待与别个不同。竟把自己多年来的藏书拿出部分任张猛阅读。
这下就惹出了张猛的太极命,前面说过张猛本是个内秀的孩子,偏偏秀才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秀才不然也不会多年落榜。所藏书中竟大都是统治者严重的禁书。当中强烈地侵入了自由、平等的观念。自从张猛读到了这些,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当将老师的藏书通览一遍之后,竟开始旁敲侧击地从老师那里印证自己的观点、探寻外面的世界。
日渐年老的秀才早已没有了昔年的激情,在枣甜村生活的几年更是让他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原住民。这样自然满足不了张猛日渐增长的需求。刚好离家多年,忽然思念起了亲人,也就是他唯一的姐姐,嫁在临近的县城一小富人家。秀才家道中落前倒也勉强门当户对,偏偏这姐夫附庸风雅,更是瞧不起自己屡战屡败的小舅子。数年过去,秀才心中再没有芥蒂反倒强烈地思念起姐姐来。
随秀才来到婪峰县城的张猛虽然震惊于县城的车水马龙和吵杂吆喝,却没有半点惊慌,颇有点清心寡欲的小道士的感觉。秀才姐夫是一小小员外,姓柴名全。柴员外家里养了一匹好马,每次回到住处,张猛的唯一嗜好就是对着匹马儿出身。仿佛可以感受到马儿的不甘和对自由的疯狂的渴望。直到秀才告辞的那天,突然柴员外家中来了几位客人,各个谈吐文雅,衣着**。
几人在客厅分宾主坐下,一阵寒暄后,东首一人将手中扇子一折笑道:“想必柴兄也知道我们今天为何而来了。”
柴员外闻言眉头一皱,尚未回答。
一山羊胡插言道:“蒋公勿要心急,彦盛兄一代奇才想必逝后也有诸般嘱咐,我们不能为难了柴兄。”
柴全“哈”得一笑,“诸位齐来想来只是为了彦盛兄未出世的几篇诗文。彦盛兄虽脾气稍嫌孤僻,却不是那敝帚自珍之人。故而诸兄不必诸多忌讳。鄙人这便将彦盛兄几篇遗作取出供诸位欣赏。”
柴员外旁边的一名幕僚打扮的文人马上接道:“文彦盛这些年一直是柴公在接济,想必不能对柴公也藏私。”
柴全只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众人在品读文昌盛的作品中度过。
一旁旁听的张猛只觉得文昌盛的作品清新绮丽说出了他只在心中模模糊糊的感觉,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不由得越听越对这个未见过面的文人产生了极大的濡慕之情。
秀才听了不由地将告辞的心歇了。又在张猛眼巴巴的渴求下带他去了文家的旧宅。说是旧宅因为文昌盛孤身一人,死后宅子一直无人愿意接收。
文昌盛已经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虽不会说出“死便埋我”之类的话,却也是神仙一流的人品。死后屋内一片散乱,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少东西。秀才自持先生身份,只对屋内灵牌、案桌出神一会。张猛却在地上整理散落的文稿,心中却想,总得让前辈死后有个清净的附魂之地。
翻找间只见到文案与床脚的交界处有不算太过散乱的一叠,不由的好奇心起,粗略一读发现完全是些随笔记录,没有线头串联,让人摸不着头绪。
怕师傅等急,没敢细读,又不忍错过这样一个了解这位奇人的机会,只好匆匆将文稿一卷,塞入衣襟,心想等日后再来凭吊时将文稿还回,这个不是偷窃。
初时,忙于铺子里的工作和对各种珍玩的识别,张猛只能偶尔抽闲暇时间读一读他当初裹带的文稿,毕竟以他现在这个年纪也并不太读得懂,只把它当做神魔仙志一类的读物。只在文稿最后部分文彦盛提到了他的生平和平生的主要观念。
就这样一直长到十八岁上,张猛的生活都是中规中矩,甚至让邻人乡朋羡慕的。况且不知是不是受文昌盛影响,张猛的身上并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浮躁、好胜。反倒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独处,或者在溪边或者在山林一个人默默感受造物的低语。
这一年,张猛的父母已经收到好几家媒人的牵线,却犹疑不决,倒不是因为要求太多、太过挑剔,而是张猛的心思根本就不往这方面靠,让张家夫妇又揪心又无奈。
张猛也知道父母内心的期盼,可惜他最近深深地为一个谜题所困扰:难道“师傅”所说的都是真话。
原来他在文昌盛家收回的文稿,正是文大才子特意留给后人的愤世嫉俗之作,上面不仅仅吐尽心中抱负、所学,而且有着种种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书写。偏偏张猛生长在枣甜村内,心性淳朴,为人机警却不死板,竟丝毫不觉得文昌盛的言论大异常人。
这一日,他抱着试试的态度重读文昌盛文稿的前一部分也就是被他当做神魔小说的那些,读到文昌盛在南下到雁荡山时的稀奇经历和那遮天蔽日的异禽,基于文昌盛生动的描写,尽管读过多遍,仍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接下来,文昌盛记载道异禽爪下携巨象,不知何往狩,语气中羡慕之情无以言表。接下来数日文昌盛游历雁荡,见一处飞泉流瀑,空谷回声,转过山崖处竟有一小小茅庐,当然知道遇到了秒人,登庐拜访,眼见屋内虽纤尘不然却俨然没有几分人气,正诧异时,见正中一画卷中人眉开眼动,仿佛绽开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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