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何时散帙容闲坐，假日消忧未放怀（四）
鹿鸣宴之后，徐乾学又与成德有来往，徐乾学又时常教导成德，成德亦是以师礼相待，这些天他们谈古论今，成德更是沉醉于浩瀚的文学中，同时亦被徐乾学的大儒之风深深折服，更何况徐乾学学贯古今，博古通今，更是令成德深深拜服。钀鐻遽伤
成德心有所感，提笔直书，一片洋洋洒洒的文字渐渐地渲染在了宣纸上，又回头看了一遍自己的文章，不禁微微而笑，随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便将宣纸叠好，放在了一边，眉头紧皱，眼睛中有着数不完的落寞。
卢浅月观察着成德的神色，轻轻地将他放在一边的宣纸打开，行云流水的笔墨中透着洋溢多姿，字里行间中展现出对座师的钦佩。卢浅月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
“——上座主徐健庵先生铄书
某以诠才末学，年未弱冠，出应科举之试，不意获受知于钜公大人，厕名贤书。榜发之日，随诸生后端拜堂下，仰瞻风采，心神肃然。既而屡赐延接，引之函丈之侧，温温乎其貌，谆谆乎其训词，又如日坐春风令人神驰。由是入而告于亲曰：吾幸得师矣！出而告于友曰：吾幸得师矣！即梦寐之间，欣欣私喜曰：吾真得师矣！
夫师岂易言哉！古人重在三之谊，并之于君亲。言亲生之，师成之，君用而行之，其恩义一也。然某窃谓师道至今日亦稍杂矣。古之患，患人不知有师；今之患，患人知有师而究不知有师。夫师者，以学术为吾师也，以道德为吾师也。今之人谩曰：师耳，师耳，于塾则有师，于郡县长吏则有师，于乡试之举主则有师，于省试之举主则有师，甚而权势禄位之所在则亦有师。进而问所谓学术也，文章也，道德也，弟子固不以是求之师，师亦不以是求之弟子。然则师之为师，将谨谨在奉羔、贽雁、纳履、执杖之文也哉！
洙泗以上无论矣。HI书网 唐必有昌黎而后李翱、皇甫湜辈肯事之为师。宋必有程朱而后杨时、游酢、黄干辈肯事之为师。夫学术、文章、道德，罕有能兼之者，得其一已可以为师。今先生不止得其一也。文章不逊于昌黎，学术、道德必本于洛闽，固兼举其三矣，而又为某乡试之举主，是为师生之道无乎不备，而某能不沾沾自喜乎？
先生每进诸弟子于庭，示之以六经之微旨，润之以诸子百家之芬芳，且勉之以立身行己之谊。一日进诲某曰：为臣贵有勿欺之忠。某退而自思，以为少年新进，未有官守，勿欺在心，何裨于用，先生何乃以责某也？及退而读《宋史》，寇准年十九，等第时崇尚老成，罢遣年少者。或教之增年。准不肯曰：吾初进取，何敢欺君。又晏殊同年召试，见试题曰：臣曾有作，乞别命题，虽易构文，不敢欺君。然后知所谓勿欺者随地可以自尽。先生固因某之少年新进而亲切诲之也，某即愚不肖敢不厚自砥砺奋发，以庶几无负大君子之教育哉！承示宋元诸家经解，俱时师所未见，某当晓夜穷研，以副明训。其余诸书，尚望次第以授，俾得卒业焉瑚。
——成德拜上”
看着看着，卢浅月不禁心中暗暗叫好，这片文章写得的是情真意切，且文采斐然，是难得一见的好文章，若是徐先生看了，定然会欢喜不已，只是如今成大哥为何还不开心呢？
“成大哥，你怎么了？”卢浅月不禁问道。
成德没有说话，似乎没有听到卢浅月的问题，又似乎在凝神想些什么。
“这篇文章…………。”卢浅月想说什么，但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成德给生生的打断了，他的话语当真是吓了她一跳。
“烧了吧。 ”成德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他的情绪。
“什么？”卢浅月睁着大眼睛盯着成德，不禁又凑近一些问道，“成大哥…………，你没事吗？”
成德摇摇头，没有说话。
卢浅月一直在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想不明白，但看成大哥如今的脸色，又不敢问他，虽然他的神情及其淡漠，但卢浅月如今也搞不明白他如今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过了许久，成德终于缓缓地说道：“我怕这样会遭人非议。”
卢浅月顿时明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徐乾学虽然是成德的座师，但更是所有人的座师，这次乡试虽然是结束了，但今后还有会试，如今若是与徐乾学走的太近的却是会遭到有些人的不断猜忌，这篇文章虽说的确是情真意切之言，发自肺腑，但若是这篇文章当真交到了徐乾学的手中，那么成大哥与徐乾学便成为真正的师生，关系自然不比一般人，而且卢浅月猜想，对于外人的看法，应该不是成大哥最看重的，他如今在乎的恐怕是徐乾学的看法，他在怕徐乾学会误会。
“其实若是有议论之声的话恐怕早就有了，谁都知道徐先生与明珠伯父关系极好，那么此时此刻不管你与徐先生是不是师生，旁人恐怕都会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的，不是吗？”卢浅月说道，“更何况成大哥你对于外人的看法一般并不怎么看重，今日又何苦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只要自己做事光明正大，无愧于心便是，又何必为世间的闲言碎语所束缚？”
成德静静地听着卢浅月说话，依旧默不作声。
“那么你是怕徐先生误会你？”卢浅月笑着说道，“其实这也无需担忧，需知成大哥你所做的事情本就是光风霁月，你与徐先生相交更是倾慕他的才华，这么多天的相处我想徐先生对你怕是已经有所了解了，他会相信你的诚意的，更何况若是你与徐先生并非交心之师友，那你又何必为此烦恼？你们若非惺惺相惜，那么你们也就没有相交的必要了。”
成德凝视着卢浅月片刻，不禁笑道：“知我者，浅月也。只是…………。”
成德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间良师的却是难求，我终究是有些担忧，更何况徐先生曾经多次前往我们家的府邸，我却从未与之见面。”
“那个时候徐先生是来寻明珠伯父的，你自然是没有必要见他的。”卢浅月说道，但见成德的脸上依然是那副凝重的表情，不禁又是替他高兴又是担忧，看来成大哥的确是很在乎这位徐先生，徐先生应该就是他见过最满意的老师了，只是因为心中对他深深地佩服，才会这般患得患失，担忧迷茫。卢浅月计上心头，嘴角微微含笑，拿起成德写的那篇文章，说道：“成大哥，你把这个送给我如何？”
“你要这个做什么？”成德有些不明白，浅月虽然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但有时候做事就跟雪儿一样古灵精怪，让他有些弄不懂。
“反正你也不打算送于徐先生，还不如给我，我…………我的字写的有些拙劣，想着拿些成大哥的墨宝也可回去仔细研究研究，这样也好让我能够更上一层楼啊。”卢浅月笑着说道。
“你的字若是称之为拙劣，岂不是让天下男子汗颜？”成德看着卢浅月淡淡地笑着，浅月的字他可是见过，那份飘逸柔美，清新秀气就如她的人一般，没有几个人不拜服，只是他猜不透浅月到底想干什么。
“成大哥，你…………你就送给我吧，我求求了你，就当我想要研读一下你写的文章不行么？”浅月不禁哀求道，但见成德似乎在思考，不禁又说道，“你看，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也没有送给我什么东西，如今我就要你一张你亲自写的文章你都不给吗？”卢浅月的神情楚楚可怜，带着乖巧和哀求，任谁都不热心拒绝她的。
成德不禁笑看着她摇摇头，道：“罢了，给你便是了，若是不给你，还不知道你用什么花招给骗到手呢？你呀，看来真的是跟雪儿待得时间太长了…………。”只是话还没说完，便沉默不语，自己一直禁忌的话题却还是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卢浅月也是瞬间沉默着，空气中安静地味道侵袭着他们两个人，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顿时笼罩下来，在他们猝不及防间将他们淹没。
秋高气爽的天空万里无云，空气中透着人情味，但也透着丝丝的寒冷，梧桐树叶纷飞，数着离愁，将生命点燃。
徐乾学府邸，大门前。
卢浅月一身男装，手摇折扇，微笑的站立在那里，当真是丰神俊貌，才子风流，乍一看，还当是今科的举人呢？路边打着伞翩跹而过的女子不禁为他驻足停留，这是谁家的公子，竟然这般的儒雅风流？士子的衣衫更是将他衬托着一身的书卷气，当真是才子多情，温文尔雅。
“公子，我们老爷请公子进去。”门上小厮上前恭敬地禀报道。
卢浅月点点头，微微笑着跟随小厮走了进去。
卢浅月一面走着，一面打量着徐乾学的府邸，曲径通幽，假山林立，小桥流水，别有一番趣味。
卢浅月走到大厅，只见一名华服儒者正在看自己给他的那篇文章，只是最后的署名却被她刻意的抹掉了，她想他应该就是徐乾学了，卢浅月不禁微微笑着行礼道：“见过先生。”
徐乾学慢慢地抬头，眼睛中疑惑尽显，拿着手中的宣纸问道：“你让人将这篇文章呈给我，想必是知道我一定会因此而见你的，只是，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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