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见外头有人走动,凤浅就起身梳洗。
睨了一眼给她梳头的千巧,随口问道:“你知道不知道青岗山?”
千巧道:“青岗山自然是知道的,那山以前听说有很多山药的,但八年前发生了瘟疫,山里的人全死了,官府怕瘟疫蔓延,把那山头一把火烧了,那火足足烧了大半个月才灭,从那以后,那山就成了一片荒山,贫瘠得很,再无人前往,郡主怎么突然想到它?”
凤浅的胸口突然象被什么东西堵到,起身向外急走。
千巧紧追在她身后,“郡主,这是要去哪里?”
凤浅道:“出府。”
千巧喜道:“奴婢这就去通知云公子,请公子让人备车。”
凤浅拦住道:“别惊动他,就我们两人出府。”
千巧愕然,但仍识趣地闭了嘴。
出了府,去成衣店买了套寻常百姓穿的衣裳换上,让千巧在店里等着,她自己去雇了辆马车,隐去姓名,朝着青岗山而去。
凤浅虽然仍记得那些往事,但终究那时年纪还小,又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山里道路已经模糊,只能凭着大约方向一路向前。
好在那个车把式以前常送人到这山中采药,倒认得些路,七绕八转,竟到了一处被烧得荒芜的空地。
凤浅望着那些残存的山石土丘,与记忆中的村落地势渐渐吻合,呼吸一窒,朝着山边一角飞奔而去。
山落里被烧尽的残灰也被时间挥化,只剩下没能磨灭的焦黑残痕。
凤浅看见急步上前,不顾石块磨破手上细嫩的肌肤,散落在错角落的一堆或大或小的石块,露出一块平整的石面,上头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天”字。
耳边仿佛响起小郎还稚嫩的声音,“浅浅,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我们还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凤浅脚下一软,坐倒在地,颤着手抚上那入骨三分的‘天’字,眼慢慢地湿润,心语道:“你不是说,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们还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是,我回来,你却在哪里?”
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然每当她想看清他容貌时,脑袋便是钻心的痛。
她心里一阵揪痛,或许是他满面是血的脸庞和怨恨的目光令她受的刺激太大,过往的记忆被保留下来,却独洗去了他的长相,她记不起他的容颜。
凤浅深吸了口气,收拾去内心的悲痛,转脸过来,最后深望了那石块一眼。
她在转世后,不时会回想那六年发生的事,以及老妪所说的话,想得越多,越觉得当年的事蹊跷。
如果小郎没有所察觉,怎么会突然说离开的那些话,头一晚才说了那些话,第二天就丧生。
他一死,就有人前来麻婆村接她和老妪。
而所有人以为死了的小郎,却会出现在虞金彪的别院。
而她一离开,村子里就开始发生瘟疫,再然后整个村子被人一把火烧得精光。
如果不是她独自逃回去寻他,或许就不会染上瘟疫,或许他就是一直生活在郡主府里的极品女。
这一环扣一环的事,是不是太巧合了?
凤浅望了望天,心道:“当年的事,我一定会查。小郎,不管你是否还活着,我们都会在同一片天空下。如果你还活着,希望老天有眼,能让我们真真正正的团聚。如果你不在了,你就在天上好好看着。你的仇,我娘的仇,我不会这么算了,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尝。”
脑海里浮过诏王在她身上纵横的身影,心尖上一阵刺痛,希望他不是小郎,她不希望仇恨把小郎变成这样的模样。
等在成衣店的千巧见天色已晚,急得搓手,不知道是该回府禀报,还是该在这里继续等着,正踌躇不定,见一身布衣的凤浅回来,长松了口气。
回到镇南王府用过膳不久,外头有人传话,“王爷回来了,在老太太屋里,王妃请郡主过去给老太太请安。”
凤浅食指在桌上一敲,眼里闪过一抹寒意,这个祖母和靖南王妃,她得好好见一见。
到了史太君大屋门口,见云末正悠然走来,在台阶下与她四目相交,望着他静如止水的黑眸,凤浅浮燥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她和极品女虽然同用一具身体,她们性格完全不同,不熟悉的人看不出什么,但亲近的人不可能全无所觉。
身边的这些人早晚要见,凤浅心里难免忐忑,但在见到云末的瞬间,这些顾虑全部消失。
屋里传出吵闹声,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开视向,向屋里望去。
管家早把凤浅和凤锦争吵被太子看见的事告诉镇南王。
镇南王气得差点爆了血管,只是太子刚刚回朝,朝中事情太多,镇南王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理会。
今天老太太斋戒了一个月回来,他再忙也得抽空过来请安。
进门就看见镇南王妃稳坐在老太太身边,而凤锦正把玩着一串玉珠子,眉开眼笑,没有半点犯了错本该悔过的样子。
压在心坎上的火气,顿时冲了上来,三步并两步上前,一脚踹在凤锦身上,把她踹出三步才跌坐在地上,痛得眼泪即时涌了出来。
靖南王妃见靖南王一来就打女儿,气得脸色发白,扑向女儿,扑在凤锦身上,哭道:“你几日不回家,回来就打女儿,我们娘俩当真就这么不待你见?”
靖南王听了这话,更气得脑门发昏,“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干的蠢事。”
凤锦早向靖南王妃哭诉过,靖南王妃得知凤锦在太子面前丢了丑,也狠气了两天。
不过在她看来,这一切全是凤浅造成的,心里把凤浅恨得入了骨,口中却道:“锦儿冲撞凤浅是我管教无方,王爷要打,就打我吧。”
凤锦乘机连滚带爬地躲到老太太身后,拉着老太太的衣衫求道:“奶奶救我。”
镇南王见凤锦不知悔改,而王妃又一味护短,气得脑门子痛,一脚把王妃踢翻,骂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本该连你一起打。”
她虽然是靖南王的妻子,却也是联姻过来的虞国公主,岂能是由着镇南王随便打的。
老太太对凤浅本不喜欢,对凤锦却是极为宠爱,见镇南王为了凤浅那小蹄子,不但踢了凤锦,还踹了王妃,气得老身子乱颤,将拐杖重重一顿,“公主教的女儿不好,该打。公主进了门,就跟着我这婆婆,我这做婆婆的没把媳妇教好,是不是连我这个老太婆一起该打?”
镇南王怒归怒,但也不能当着妻子下人的面顶撞老太太,放柔声音,“娘怎么这么说话?”
老太太在路上已经从赶来报信的下口中得知事情经过。
凤浅的娘是镇南王的逆毛,而凤锦骂了凤浅的娘,就是动了镇南王的逆毛,如果她不强压下来,真不知道凤锦要被镇南王打成什么样子,冷哼道:“一来就喊打喊杀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镇南王一时语塞,只能强压下怒气,狠狠地瞪了凤锦和王妃一眼。
老太太怕镇南王出了这道门再收拾凤锦,拍着桌子假哭道:“老头子睁开眼看看,我一个人守寡辛辛苦苦拉扯大的这孽子为了个狐媚子,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连娘都不认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了你去吧。”
镇南王怒不可遏,但母亲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还真没办法,胸口憋着的气,险些气炸了肺,却只能把气强咽下去,给母亲顺毛。
“不是我想打她,是这畜牲把脸都丢到太子面前去了,传了出去,我们镇南王府的脸往哪儿搁?再说,她连凤浅的娘都骂……”
他说到这里,抬头却见凤浅站在门口,神色僵了一下,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镇南王妃发现镇南王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尴尬地赶紧起身,扶着没再耍泼的老太太坐下。
凤锦偷看了镇南王一眼,小心翼翼地站到母亲身后。
凤浅站在门口,把屋里情境看得明明白白,低头行了个礼,把嘴角的冷笑不着痕迹地掩去。
如果不是小郎的面具出现在这里,这里还有她想知道的事,就凭着眼前所见,就不会在这府里多呆一分钟。
镇南王咳了一声,向凤浅招了招手,“来,给奶奶请安。”
凤浅有虞皇撑腰,又是镇南王的心肝宝贝,老太太可以不喜欢凤浅,但不能不顾忌虞皇,也不能因为凤浅与儿子决裂,面子功夫还得做。
老太太尽量让自己脸色缓和下来,向凤浅看去。
凤浅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云末。
云末眼角微挑,却带了些等着看热闹的戏谑。
凤浅脸微微一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穿了帮,被人拉去砍头,一定拉上他作伴,到时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她是他接回府的,诓他一个同谋,容易得很。
云末好象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嘴角化开浅浅笑意,戏意又浓了几分,低声道:“老太太在等。”
凤浅扭头不再看他,向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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