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官家是谁啊?”赵嫣是个爱说话的性子,等进了殿内,见赵琼花十分和蔼,胆子也渐渐大起来,一双眼睁的圆鼓鼓地看着赵琼花。
“官家就是你姑父!”赵琼花手一招,宫女已经把赵嫣牵到赵琼花身边。赵琼花把赵嫣搂进怀里:“我们嫣娘今年都五岁了吧?”
赵嫣点头:“快六岁了,弟弟都快三岁了。”赵琼花往胭脂面上瞧了一眼,见胭脂面色依旧平静,赵琼花的语气更加和蔼:“嫣娘该知道很多事了。比如,我们家不是在麟州,而是在汴京,赵家,是……”
赵琼花停下,看着赵嫣,语气开始变的意味深长:“以后,嫣娘就会慢慢知道了。在这汴京城内,除了皇家女儿,再没有哪一家的女儿比赵家的女儿更加出色,更加地让人仰慕。”
殿内很空旷,除了赵琼花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胭脂坐在那里,神色还是一样没有变。赵捷的眉渐渐皱起,小儿子手里抱着块糕点在吃,并不注意赵琼花说什么。
赵捷看一眼弟弟,真是小孩子,除了吃就不晓得别的。
“为什么要让人仰慕?姑姑,”赵嫣的问题是赵琼花没有想到的,她眼色有些讶异地看着赵嫣,赵嫣的小眉头皱起:“姑姑,我们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不就可以了。仰慕不仰慕的,好像不用。”
“真是童言童语!”赵琼花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出口,身边的女官已经道:“小娘子还小,自然是童言童语。”
赵琼花的面色这才变的稍微好看一点,胭脂不由在心中一笑,赵琼花,真是没有变。赵琼花让宫女把孩子们带下去:“带到邹贵妃宫中,和兰台公主一起玩耍。”
宫女应是上前把孩子们带下去,赵捷临走之前,看了眼自己的娘,尽管赵捷年纪还不大,可他记得临上京前,赵镇对他说,他是男孩子,要护住娘和弟弟妹妹。
胭脂能够感到儿子的忧虑,对赵捷抬头一笑,让他安心。赵捷的眉又皱紧,宫女已经催促:“小郎,邹娘娘那里,可有许多好玩的。”
胭脂对赵捷又露出笑,赵捷这才离开。
“看来嫂嫂这些年来,把孩子们教的很好。”孩子们离开,整座殿内只剩下赵琼花的心腹,赵琼花说话也开始没有顾忌。胭脂抬头看着赵琼花:“西边无聊,唯有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这四个字从嫂嫂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讽刺的很。”赵琼花的下巴抬起,语气不屑。
“圣人觉不觉得讽刺,这是圣人的意思,只要你哥哥觉得,我做的很好就可以了。”胭脂的话让赵琼花冷笑:“一个乡野村姑,也能……”
“这事,由不得圣人您,除非圣人您,下道旨意,将我休离。可是圣人您,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是不是?”胭脂毫不客气地打断赵琼花的话。剥掉那些高高在上的身份,对胭脂来说,赵琼花还是昔日那个赵府内的少女。
这个少女在胭脂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你?”赵琼花被胭脂气到了,接着就冷笑:“别把我的隐忍当做你得寸进尺的把柄。你该知道,不敬是什么罪名。”
“妾当然知道不敬是什么罪名。敢问圣人,妾在您面前,有没有什么不敬?甚至,妾离了您,差不多有四五步。妾,不过是和圣人您,叙家常罢了。”
胭脂这几句话把赵琼花差点气的吐血,胡胭脂,简直就是赵琼花完美人生中专门出来捣乱的。
“你,你此刻嘴硬,你根本就不知道,权力能带来什么。它能……”赵琼花已经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我当然知道,圣人。可以让人生让人死,让人富贵让人贫穷,可那又怎样呢?我也知道圣人您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不愿意给。你的哥哥,也不愿意。您可以用权力让我一家四散,甚至杀了我,把我视若珍宝的孩子们从我身边夺走,可那又如何呢?您,能求得我一声求饶吗?能得到我甘心敬服吗?圣人,我是胡胭脂,出生时候家里很穷,母亲带着我在那艰难度日,那时我不曾为口吃的弯腰。到后来进了京,我的母亲,不会因为我的父亲成为候,而屈膝弯腰,求得怜悯。那我也不能。圣人,您该知道,您要的,从我身上得不到。”
胭脂看着赵琼花,语气平静,仿佛是真的在说家常话一样。赵琼花的手在那里微微发抖。殿内的女官宫女都垂手侍立,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胭脂看着赵琼花,站起身下跪行礼:“圣人,今日进宫时间已经很长,妾的父亲,还躺在床上,妾该回去服侍他。妾告退。”
赵琼花看着跪在地上的胭脂,明明此刻高坐在上的人是自己,跪伏在地的是胡胭脂,可是赵琼花觉得,竟然是颠倒了。赵琼花想大叫,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地上,想怒骂胭脂,甚至想叫人进来,把胭脂拖出去,砍了。
可是赵琼花知道,自己不能做这样的事,这样的事,不符合一个皇后的尊荣。
胭脂跪在那里,脊背挺直,双眼平视赵琼花。赵琼花终于开口:“你回去吧。孩子们……”
“圣人何必用不可以要挟我的事情要挟我呢?纵然圣人把孩子们留在宫中,甚至教导我们母子离心,可是圣人以为,这能伤到我吗?”
胭脂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赵琼花看着胭脂冷笑:“你,简直就不是当娘说出的话。”
“是啊,我该在您面前哭求,表示全是我错了,可是圣人,这样您就开心了吗?圣人,我当然知道您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我活的苦不堪言。可是圣人,我的头,还是不会低下。而圣人您,大概也不愿意背一个让人母子分离的罪名。”
赵琼花最重的是名声,即便成为皇后,她依旧重视这一点。赵琼花的手已经握紧又松开,长出一口气对身边宫女道:“去,把小郎们,都给胡氏送来。”
女官应是离去,胭脂再次行礼:“妾多谢圣人。”
胭脂站起身转身离去,赵琼花坐在宝座上看着胭脂离开,此刻已是傍晚时分,阳光照在胭脂身上,让赵琼花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接着赵琼花摇头,不,这样的念头是不应该有的。自己的皇后,是高高在上的人。而胡氏,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徒有一股孤勇的村姑。和这样的人,怄什么气?
可赵琼花又觉得心里不平,用手捂住胸口长长喘气。轻雾已经端上一盏茶:“圣人,娘子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就跟,又臭又硬,不过是因圣人您宽宏大度,才让她蹦跶了这么多年。不然她几条命都没了。”
赵琼花没有去接轻雾手里的茶,只是用手扶着额头:“我知道,只是,只是……”
“圣人,这么一个人,只要您稍微放出风声,汴京城内,还有几个人会理她?到时,看她不哭着来求您?”轻雾的话让赵琼花勉强一笑,这样的事,胡氏是不在乎的。她如果真在乎,当初就不会两次被休了。
赵琼花长叹一声,手已经握紧,难道这一生,都不能对付胡胭脂了?
“娘,宫里的点心真好吃。”赵嫣见了胭脂,头一句话就是这个。赵捷白弟弟妹妹一眼:“娘,他们两个,只知道好吃的好玩的,什么事都不懂。”
胭脂摸摸儿子的脸:“本来你们这么大,就不该管大人的事。捷儿,娘知道爹和你说了什么,可是娘今儿还是和你说一句,这样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娘,操心什么?”赵嫣眨着大眼睛问,赵捷都不看妹妹,脸上又露出不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胭脂把小儿子抱在怀里:“走吧,今儿还要再去探你们外祖父。”
赵嫣点头:“娘,那能不能不带那么多丫鬟,这两日我被她们拘束的,都好累。”
“因为你是小娘子,汴京城里的小娘子都是这样的,别叫拘束了。”赵捷又加一句。赵嫣的小嘴撅起,看着胭脂不甘心地问:“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麟州?”
回麟州?胭脂把女儿抱过来,也许,再回不了麟州了。赵捷看着母亲的神情,眉头又微微皱起,爹爹说过,什么时候都要保护住娘和弟弟妹妹,自己一定能做到。
马车停下,前来迎接的是老卫,她一掀起帘子就对胭脂道:“娘子,公主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今日进宫,永和长公主也十分焦急。既然如此,胭脂稍微思索一下就对老卫道:“那我就先去探望公主。捷儿,你带弟弟妹妹们下去歇息,等到明日一早再回去探望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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