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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妹妹,哥哥啊!(二) 中篇小说选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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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从高高的铁路路基扑向田野,犹如从沙滩上扑向大海。趣* 初舂的翻耕着的土地,掀动着它湿润,清新、甜美的气息,象海潮一样地在空气中起落着。在他们前头的大道上,百灵子在高空中打着旋儿叫着,而他们身后,柳梢就象连绵不尽轻柔细润的绿雨,遮隐了那两条冰冷、坚硬、永不交叉的平行的钢硬的轨道。

    这是下午,没有太阳,天是清明的,没有雨,但空气中充满了沾衣不湿的水汽。只有风.不辨方向地吹送着,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把那海上的成腥,山的清冷,扬洒在田地里的粪肥的刺鼻的气味,拱出地皮儿的草芽的春情,一古脑地包容起来、漫卷一气。

    “冲啊——!”圆圆扬着她的小红外套,象是挥舞着一面红旗,跑在最前面。而申丝围在圆圆脖上的纱巾早就被扯在脑后,被风忽悠忽悠地吹得又高又远,申丝在后面徒然地追赶着,捕捉着,最后还是靠大陆一个跳跃,从空中捉住了它,交给了申丝。两个人便又象捕捉一只兔子一样池去追赶圆圆了。

    “乌拉——!”圆圆已经跑不动了,可是她还是在拼命地喊着,她要喊出她的全部快活。

    “圆圆!圆圆!”大陆喊着。

    “圆圆!圆圆!”申丝喊着。

    他们俩此起彼伏地追赶着,呼喊着,圆圆就近在眼前了,他们俩还呼唤不已。他们喊的是小姑娘的名字,但他们并不是在喊小姑娘,他们呼喊,是因为心灵的需要,因为他们的心灵里也同样快活。

    是这样的春之大地呵,尽管它的名字叫茶淀!

    但他们已经忘记这一点了,至少是暂时地忘记了。春光抹去了人们传说中的,他们想象里的,和客观上实际存在的一切阴森,恐惧、耻辱的色彩。—眼看去,他们三个象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又象是一对过于年青的父母,带着他们早早长大的女儿,象是走亲戚,又象是郊游。但看上第二眼,就知道他们什么也不象,他们只象是那搭伴儿来探监的人,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只是这三个人暂时被春光陶醉了,其实一眼也不用看,只要此时听到那趟风驰电掣的客车从南到北疾驰而来,然后在此地格登停下,人们就知道一分钟后从路基上下来的大概是什么人了。

    此刻,一群在道路中问挖着沟壑的人们,停下丁手里的活计,拄着铁锹,镐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三个迎面走来的人。这三个人的装束,他们的相貌,他们身上的大包小篮都引起这一群人无限的嫉羡,他们还算好心,有意无意地赶在申丝他们到来之前,从沟底下抛上一块歪歪斜斜沾满泥巴的跳板,晃晃荡荡地搭在沟壑的两沿,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掘着潮湿的黄土,一锹一锹地往沟沿上扬着,弓着腰,斛着眼儿看着这三个人如何过“桥”。

    大陆把三个人的大包小篮全挎在了自己身上,毫不犹豫地一迈腿就上了跳板。跳板在他的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忽悠忽悠地颤着。他大踏步地走了过去,放下包篮,又大踏步地走了回来,把圆圆一拎,三步两步就抱了过去。现在沟壑的对面只站着申丝一个人,她看着跳板踟蹰着,不知道如何迈过去。跳板的那一头,大陆踟蹰着,不知道如何帮她一把。而跳板的下面,那些掘沟的人们已经心旌荡漾,挤眉弄眼地等待着一场“好戏”,这“戏”在这个地方,可是难得一看:这一男一女两边一站,就很够刺激,_要是他们牵着手儿颤颤徽微地一这么走,那可得大声叫好,要是他们走不稳当摔了下来,那就该喝个倒彩。要是那男的不管这女的,他们就要骂个孱种!要是那女的求着那男的,他们就认定这是个贱货。他们的全部意图已明白无误地写在他们幸灾乐祸的脸上了,有人已急不可待地吹开了口哨。

    “申丝,”大陆亲切地朝申丝微笑着,“敢过来吗?”

    申丝抬起头来,她看到了大陆眼睛里闪耀着鼓励。

    “试试看。”申丝朝大陆回报了微微的一笑,但她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勇气。她明白,在这里勇气就是尊严。

    “小心,滑的!”圆圆突然大叫起来,她摇撼着大陆,“你去拉她一把嘛!”

    “要我拉你一把吗?”大陆往前走了两步,向申丝伸出了手臂。

    “不,还是让我试试,”申丝决心要在众目睽睽下迈步。

    “不要往下看,要往前看,对,看着我的眼睛,好样的!”大陆平静地向申丝发言指示,看着她战战兢兢,一步一步地走着,最后几步申丝索性跑了起来。

    “好样的……”

    突然,木板嘎嚓一声,折裂了。申丝的身子向沟壑里倾斜下去。

    “啊呀! ”大陆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只是那等着看笑话的掘土人中冲出了几个汉子,用肩膀上的铁锹一下子支住了跳板,大陆乘势伸手一拽,申丝一跃跳在了沟沿上。

    “谢谢!”大陆、申丝和圆圆向掘沟人挥了挥手。但没人答理他们三个,那群人继续干着活。有人怪腔怪调地唱起了马玉涛的《见了你们格外亲》:“见了你们总觉得格外亲——格(哦)外(嗳)亲。”

    “应该向他们打听一下路。”圆圆忽然想了起来。

    “他们的大衣上都印着字。”申丝低声说。

    “印着字怎么啦?”圆圆问申丝,申丝没有讲话。

    “印着什么字?”圆圆又问大陆,大陆也没有讲话。圆圆无奈地双手搂着后脖颈,朝天仰着下巴颏,叹了一口气,牛头不对马嘴地只说了四个字:

    “真是茶淀。”

    顷刻,道路变得艰难而沉闷了。

    他们继续赶路向前,翻沟过坎儿,脚底下都沾上了又湿又厚的黄土。圆圆已经累了,东倒西晃地被申丝和大陆掺着,嘟噜着小嘴一声不吭。

    “驾!”一辆空荡荡的马车从广阔的田野中的一条下道颠簸而来,下道的两旁是新翻的土地。车把式的鞭梢轻快地在风中打着卷儿。一声清脆的鞭声,贯穿着一串叮叮当当的马铃声。马车从他们兰个人身旁擦过,滚动的胶皮轱辘卷起的泥巴,和鞭梢甩出来的草屑,沾在了申丝他们身上。

    “吁——”马车放慢了速度,“哪儿来的客啊?”大车把式望着这步行的三个人,主动搭讪着。

    “城里。”大陆随口说着。

    “嗯”车把式点了点头,又问,“客到哪儿去呀?”

    “姥姥家。”圆圆灵机一动,抢着回答。

    “嗯。”车把式又点了点头,“姥姥家在哪儿呀?”

    “前边。”申丝扯了扯圆圆的手,不让她多讲话,自己冷淡地说了句,“不远。”就故意放慢了脚步,想让大车前头先走。

    “不是年,不是节,怎么单拣今天走亲戚?”车把式丝毫不在意这三个路人对他的戒备和冷淡,一再地刨根问底儿,没话找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陆气冲冲地回敬了他一句。

    “今天当真是个好日子!”车把式扳着手指头算着节气,“可不,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

    圆圆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二月二怎么了?”

    “二月二,接宝贝儿,宝贝不来掉眼泪儿。”车把式笑眯眯地对圆圆说着民谣。

    “接什么宝贝儿?”圆圆赶上前两步,扶着车帮问。

    “接闺女,接女婿,还接一个小外甥女儿。”说着,车把式俯身顺势把圆圆提上了大车,又招唤大陆和申丝说,“瞧你们累得够 呛!坐上来吧,我带你们一程。”

    大陆和申丝犹豫着,“您知道我们到哪个村啊?”

    “这方圆百里,凡属乡下农家,没有我不认识的村,不认识的户,没有我不知道的远亲近邻,你们瞒不了我啊,年青人,你们是去看那些劳改的人们。”

    “您怎么看出来的?”大陆的口气不那样生硬了。

    “看得多了呗!”车把式说,“礼炮一响,就有茶淀。这里的事儿,这里的道儿,还有比我更清楚的吗?照实说吧,你们上几分场?”

    “1029信箱87分箱2支队!”圆圆滚瓜烂熟嘎嘣脆声地一口气地报告着,就象出列的士兵向检阅的将军报告一样。

    大陆和申丝也照实地说出了自己要去的分场。

    “吁——”车把式扳了一下闸,大陆先瞧上了车,然后又把申丝拉了上去,车把式还回头特别关照了一下申丝,“坐稳当了没?这刚开化的路不平整,坑坑洼洼的颠得慌。”

    他从屁股底下扯出一块羊毛毡,铺在自己身旁,把站立在车上的圆圆一屁股按坐在上面,又朝身后扔了件破大衣:“铺上吧,我这车刚才拉粪来着。”

    大陆依然坐在光秃秃的车帮上,申丝小心地抖开这件蓝色的破大衣,翻来覆去地查看着。

    “嫌埋汰不是?比不上你们城里的小卧车,到这地方摆不得弯儿。”车把式头也不回地嘲讽着。

    “不,不是这个意思,”申丝不知怎样解释才好,“我也是乡下人,我们那儿比这还苦,我不怕脏,我只是……只是想看看这衣裳……看看这农裳有没有……字!”申丝非常费劲地说出这最后一个字,又紧张又尴尬。

    车把式哈哈大笑了:“甭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是想看看有没有字么,你是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您是劳改犯吗?”圆圆干脆地问。

    “你在衣裳上看到字儿了没有?”车把式仍是头也不回地笑着问道。

    “没!”申丝抱着那件破大衣,窘迫地红着脸,小声说。

    “那看来我就不是喽,嗯?”车把式朝大陆歪过头去,眨了眨眼睛,大陆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对他的信任,也算是代申丝道歉。车把式爽朗地说:“不过有时候也不能光看衣裳上的字儿,要看衣裳里的人儿……今天你倒是看对了,我是农民,农民也劳动。我们和他们一样在这块地上干活,我干活就叫劳动,他们干活就叫劳改,就差这么一个字。那些挖沟的修渠的才是呢。不过,他们也不叫劳改犯人,他们是强制劳动,教养人员。”

    “我住院的时候,医院不管我们叫病号,叫我们休养员。”圆圆说。

    “一个意思,”车把式赞同地说,“就是让那些有了点病,有了点错的人知道,人还是人,别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别破罐破摔,劳教人员是劳教人员,犯人是犯人,国家可是把界限划得清楚着呢……”说到这里,车把式心悦诚服地笑了,“晤,咱们这个国家,可没少在名词儿上下功夫。”

    “他们不跑吗?”申丝想起了刚才挖沟的那一群人。

    “轻易不跑。干吗跑啊?干干活儿,上上课,在这里把错失抖落干净了,到了日子给张证明放出去,就能堂堂正正地重新做人,干吗要跑出去躲躲藏藏地作鬼,过那见不得天日的日子。驾!连牲口都不愿过,瞧它们撒得这欢啊!”车把式心爱地拍着辕马缎子一般闪亮的臀部,“那皮影戏文上是怎么唱来着?春风得意马蹄疾啊!……不过,也有跑的,有时候枪一响……”

    “枪?”申丝恐惧地叫了起来,“开枪?!”

    圆圆被她的惊叫吓了一哆嗦,从车辕上颠了起来。

    大陆沉着脸望了申丝一眼,又用缓和的语调轻轻地对圆圆说:“你以为是幼儿园是吗?小朋友从幼儿园偷偷地溜了出去,阿姨再用糖果把你哄回来。”

    “不,幼儿园也不是这样。”圆圆诚实地说,”显然她小时候是从幼儿园跑出去过的。

    为了躲避大陆责备的目光,申丝把头向后扬着,在春风中拂弄着自己柔软的发梢,她嗔怪着自己,也嗔怪着春风,这春风太柔美了,它一时迷乱了申丝对粗砺的大地的视野。

    “……有时候一听到枪响我们就知道。有逃跑的了,不光公安人员,我们老百姓也出动,帮助他们一块追,追上了以后还奖励我们个十块八块的……驾!”

    “追不上呢?追不上就开枪打?是吗?”申丝已经顾不得大陆严峻的目光的一再制止,也顾不得圆圆惊骇得用小拳头捂住嘴巴,这个“枪”字——不是那子弹上膛的武器,而仅仅是农民顺嘴溜出的一句话,仅仅是一个字眼儿,一个由木头的“木”字和谷仓的“仓”字组合的一个单独的字——就如此锐利地刺痛了她,震动了她,以至于她无法自我控制地激烈地坚持问道:“有开枪打死的吗?。有吗?您说实话。”

    车把式的脸拉得长长的,他偏着身子,斜目了申丝一眼,眉梢仿佛被什么牵疼了似的跳动了两下,双手抱着膝盖,就在掌心中点燃了烟袋锅子,吧嗒了两口,又断然地在车帮上磕打灭了,粗声粗气地说:“别这么问,姑娘,连想也别这么想。您是来干吗的?看亲人的对吧?那您就得往好处想,开导您的亲人往好处做。人哪,不是个简单物儿,活着呀,不是件轻省事儿。七灾八难,九死一生的,一辈子有多少磨难。可你要想一想,你来这世上就这么一遭,你就不能自己糟践自己的小命儿。再说,那小命儿是你自已的吗?那是爹妈的精血,是兄弟姊妹的手足,十个指头连著心,断了骨头连着筋,谁祸害自己就是祸害大家伙儿,谁祸害大家伙儿就是祸害他自己——烙饼就得这么两面翻个儿,话就得这么两面说着,……驾!”他用鞭子指着远处大地上的一些巨大的天然沟壑和塌陷:“看见没?唐山地震,全国,全世界都跟着颤,跟着裂,跟着碎,这大地原是相连的,就是汪洋大海中的一片孤岛,也要跟着闹海啸呢!……听着,姑娘,你要是个明白人,你就能悟出我这话的意思,你就不会嫌我说这不中听的话——见了你的亲人,就正言正色地把这些话告诉他,别哭鼻子抹泪的,为他们抱屈……瞧瞧,又是罐头又是奶粉又是高级香烟,又是高级糖,倒象是他们士兵放马立了多大战功似的。”车把式用鞭杆扒拉着滚动在车厢中的五花八门的食品,大家才发现圆圆的书包颠散了,没等申丝和大陆的手帮她收拾,圆圆首先蹦过去把香烟捡了起来,然后叉开两腿,站在车厢中间,朝坐在辕上的车把式作了个鬼脸。

    “少挤眉弄眼的!”车把式正视着前方,喝斥道:“不服气,是吗?”

    “谁挤眉弄眼的了?”圆圆心虚地在车把式的身后狡辩着,“你看见了?”

    “不看见我也能知道,我这脑袋勺后面有眼!”车把式恐吓地用鞭杆往后戳了戳圆圆,“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

    圆圆垂头丧气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绕过车把式的身后时,还当真有几分畏惧地看了看他那包着一块旧毛巾的后脑勺,然后乖乖地坐在车把式身旁的羊毛毡上,又委屈地回头看了看大陆和申丝,她白嫩的小脸蛋,在下午的初暖乍寒的风天里吹得喷红,就象小木偶的鼓鼓的腮帮子上的两块小圆饼似的红晕。

    大陆和申丝朝圆圆努努嘴,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笑了。

    大道旁刚栽下的杨树苗子,象稚嫩的几童团夹道排列着,稀稀疏疏地泛着青色,枝枝权权上已经拱出了高粱粒儿似的芽苞,向空气中吐放着它清苦的芬芳。杨树行列中断的地方,大道两旁斜下去两条下道,成了个三叉路口,车把式召唤着申丝和圆圆,用马鞭指点着:

    “您哪,大姑娘,您顺着这条下道走,稻田前边的那几排灰砖房的院子就是您要去的地方。你呀,小丫头,看见那个砖窑了没有,那就是你多少信箱多少分箱多少支队的。”

    “到底几信箱几分箱几支队?您说说清楚!”圆圆考问着车把式,她好象不是不相信车把式,而是不相信那个砖窑。

    “甭老提那一串号码,你不嫌腻歪呀,就盯住那冒烟的地方就行了,没多远,要不我就送你去了。……小伙子,看来我只能把你一个人送到了,我这大车刚好路过你要去的……吁!吁!吁!”

    话音没落.圆圆挎好书包就从车辕上往下跳,车把式赶紧扳着手闸,吆喝住牲口,就在这煞车的当儿,圆圆已经从车上跃到了大道上,又从大道上摔到了下道上。

    “摔疼了吧?圆圆!”申丝和大陆一跃从车上跳下来,急着要去扶圆圆,只见圆圆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一边和大家再见,一边忽搭着双臂,象展开小翅膀一样地朝着冒烟的砖窑跑去了。

    “到底是小孩子家,骨头柔软,摔打几下没什么。”大车老板子放心地看着远去的圆圆,看出了申丝和大陆还有点担心,就用鞭杆在黄土道上戮了几下,“这要是在城里的柏油路上摔这么一下,也就够呛了,可我们这儿是乡下,瞧这土多松动,潮乎乎的,软和和的,别忘了今日是二月二,明日二月三,九九第三天就是惊蛰节,‘过了惊蛰节,耕田不停歇’,明天早上,你们等着听雷吧,那是打春的第一声雷呀!”

    “咱们这就算是分手了。”在车把式意气风发长篇大论地说着节气的时候,申丝默默地把手伸肉大陆,轻声地说.“再见吧!”

    “再见!晚上在招待所再见!”大陆没有把手伸给申丝,而是一转身伸给了车把式,“麻烦您了,大叔,咱们再见啦! ”说着从车上扯下了自己的包裹。

    “哎——,你怎么不坐我的车了,咱爷俩儿是一路啊!”车老板惊异道。

    “不啦!我得追那小丫头去,把她先送到了,我再自己走去吧,我这11路车,也快着呢!”大陆爽朗地拍了拍大腿,大踏步地朝圆圆走的下道追去了。

    “干脆,我绕点路,把你们分头送到得了! ”车把式意犹未舍地嚷道。

    “不啦,谢谢!”

    三个年青人已经分道扬镳,各自东西地在两条下道上走远了。  “谢什么!”车把式遗憾地自个儿站在大道上嘟嚷着。他把破大衣拿起来抖了抖,把羊毛毡重新铺了铺,用鞭杆把车轱辘上的黄泥巴剔了剔,倚着大辕马的半个丰满的臀部,温柔地向它倾吐着心里的感受:

    “多滋润的风哟,多顺溜的道噢,有个伴儿说着话,该有多好……唉,老伙计,咱俩开路,驾!”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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