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衙役的地位远远低于吏员,吏员尽管没有品级,但好赖还是官方人员,而衙役根本没有官方身份,只属于为衙门服役性质。这些人负责衙门的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事务,属于贱役一类。
说到底,也是一群穷苦人,只不过仗着穿了一身皂皮,欺负其他的穷苦人罢了。尤其外班中之皂班、快班及粮差等衙役,大都来自市井,世代相承执役,类多无赖之徒,往往倚仗官衙之势,巴结上官,并与劣幕、恶吏等联为一气,敲诈勒索,侵害平民,为恶乡里,被时人称作“衙蠹”,实为清代地方吏治一大弊害。
贾环一直在观察两个衙役的言谈举止,发现两人纯粹一副市井的嘴脸。而贾环这满肚子的鬼心眼儿,要说连他们都糊弄不了,那简直就是侮辱智商了。只见贾环施施然对两位衙役拱手施礼,然后“愁眉苦脸”的叹道:“二位差大哥容禀,兄弟这一去恐怕就生死难料了,我孜孜一人,本没什么好牵挂的。但是前几年卖房产地产去参加科考,尚剩余几百两银子,现供在七星观无生老母座下,一是添一些香火钱,二是求个平安。”
贾环偷眼一扫,看两个人听的入神,眼睛都亮了起来,心中暗笑,接着说道:“唉,现在我命不久矣,无需再祈福了,那些银子还得剩下少说四百两,人死了,钱没花了,何其悲哀啊!”
贾环在那捶胸顿足,满脸悲痛,但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衙役在那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可是四百两雪花纹银啊,拿回家不得把炕压塌了啊!想着想着,忍不住“咕咚”一声吞下快要流出的口水。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转眼间两个衙役就换上了一副恭维的笑容,赶紧拱手还礼,道:“不敢不敢,一看小哥便是读书人,现在虽然落难,但是日后必然金榜题名啊!哈哈,那个…那个什么…小哥存在七星观里的银子,那个…哈哈…时间长了可别被观主吞没了啊!”
贾环愤愤的说道:“哥哥说的太对了!所以我急嘛,你说吧,咱们这么铁的关系,就是给也得给两位哥哥啊,凭什么便宜了他们那些不僧不俗的东西!”
旁边另一位被称为老蔫儿的小子一拍大腿,“发自肺腑”的说道:“说得好,小哥真是好兄弟!你放心,这事儿老哥给你办了,你写下字据,让我们把银子取出来,老哥先替你收着,等你回来在从哥哥这取,咱们自己兄弟比放在那乱七八糟的地方强!”
贾环一听,差点笑喷了,这种一根筋的东西,真是浪费自己智商了,您老人家就是再心痒痒也得委婉点吧!但是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只见贾环长叹一声,伸手亲热的攀住老蔫儿的肩膀,无奈的说道:“哥哥有所不知啊,无生圣母乃是救世的菩萨,当初我跪拜祈福,乃是许的往生愿,直至去世方可取出供银,扣除香火钱和布施钱,剩余的方可由家人取回。现在观主看不见我的棺椁,即使有我的字据也是无效,那可不是当铺啊!”
贾环一面说着一面时刻关注着二人的表情,看他们已经完全跟着自己的思维走了,押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二人刚刚沮丧的心,瞬间回温,忙不迭的追问,仿佛眼前的不是阶下囚,而是一座小金佛。贾环故作神秘,脑袋往前凑了凑,语重心长的说说:“这事儿啊,可以变通嘛,两位老哥辛辛苦苦的押解犯人,山高水长的,得吃多少苦?如今咱们离济南不远,一日便能到,咱们不如这样,先折返回城南的七星观里,然后我亲自磕头还愿,并且多给观主一些银子,剩下的两位老哥一分,咱们继续去金城,料想也耽误不了几天时间。”
说完,贾环手轻轻地拍了拍两个傻蛋的手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端着茶,慢慢的品了起来。让他们好好的消化一番,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量这两个市井俗吏,也逃不出自己手心。这一刻,狩猎双方地位瞬间转变了,贾环由猎物成为了猎人。
两个小衙役,半辈子穿着这身皂服听差,给人当牛做马的使唤。虽然没有什么大恶,但是敲诈勒索,侵害平民等事儿也没少做。如今,终于有了发达的机会了,以后终于不用干这万夫所指的破差事了,回老家买几十亩地,娶几房小妾,小日子得多美啊!退一万步说,即使这个“傻书生”要不出银子,不过就是耽误两天的行程,也无伤大雅啊!
两人合计来合计去,茶水都凉了,终于下定决心返回济南。把银子搞到手后,脱了这身皮,过舒服日子去!
贾环看二人果然信以为真,心中顿时一块石头落地。这下就好了,接下来再把赵彬这个小神棍忽悠一顿,自己就自由咯!
不禁自嘲道:怎么感觉自己穿越回来后,总是忽悠人了!先是把宝钗忽悠到手,把黛玉忽悠成“知己”,然后忽悠小正太和野蛮女,而且还把彩霞忽悠的上了床,现在又来忽悠神棍和衙役,唉!且行且忽悠吧……
两人心中惦记着那四百两银子,哪里吃得下饭?草草的巴拉了两口,就急急的催贾环上路。贾环也乐得早点脱身,好腾出手来整治那个暗算自己的混账。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确认那个人是谁,不过,只要是让他整体的分析一遍济南的上下官员,他一定有把握把那个人揪出来,因为既有权利发配自己去矿山,又认识自己,并且能猜到自己此行目的的人,实在太少了。
草草的用罢午饭,三人往济南而来,这一路上三人兄弟相称,煞是亲密,仿佛真的是世交好友一般。贾环当然也没闲着,左一句右一句的套两个人的话,但是他们的身份实在是太卑微了,还没那些狱卒地位高,自然是一问三不知了。
行至晚间,在驿站住了一宿,然后一大早继续上路,下午时分,终于是看到了济南的影子。贾环这一路的折腾,也真的是筋疲力尽了。他这幅小身子骨哪里受过这种苦,但是此刻他必须得坚持,尤其是一会到了七星观,更是得表现的笃定自然,信心满满,不然怎么忽悠那个神棍?
贾环对济南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七拐八拐,东寻西找,终于是找到了七星观。虽然仅仅间隔了三四天,但是再次站在这,真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景色依旧,但是自己却差点回不来了。如果要是真被押去金城,那自己恐怕真得冤死在这异地他乡了。
不过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毕竟还没有脱离危险。说实话,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贾环真的不想沾染血腥。不过,如果这次失手,不能摆脱困境,那就只好对不住了。就凭这两只呆头鹅,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他们,简直太容易了。贾环有自己的底线,他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窝窝囊囊的被人陷害而死,他受上天的眷顾,有了这次重活的机会,他会非常珍惜,绝对不能白活这一遭。
两个衙役看七星观就在眼前,仿佛大把的银子已经进了腰包,美的就像六月里喝了冰水一般,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贾环却忙着调整好心态,马上要迎来一场新的战斗,他得想办法忽悠住赵彬,主动把自己救下来,不然跑这一趟也就没有意义了。
一行三人进了观,早有道童上前施礼问候,听贾环说是前来拜访观主,上香还愿,以为是一个寻常香客,让他们到堂上去等候,自己去后院请师父。三人来到堂上,无生老母依然和蔼安详的端坐在莲花上供人们供奉,众弟子看他们三个风尘仆仆,衣着寒酸,既没人让座,也没人看茶,只是让他们三个在廊下等候。
赵彬自那日走后,便一直想着再寻贾环来“讲经说法”。这时候分散在地方的白莲教,经过清初时期一遍遍的血洗,已经没有什么反清复明、造反起义的想法了,只是单纯的想发展更多的教众,欺诈更多的钱财。所以他们亟需一套完整的理论来控制人们的思想。
可惜赵彬派众弟子寻找了几日都没有找到,心中正暗暗懊恼错失良机的时候,忽然有弟子禀报说香客贾环者,前来还愿。一时心中大喜,真是瞌睡了马上就有人送来枕头,当下赶紧抄起拂尘,颠颠的往大堂中来,来至堂上,只见贾环神态憔悴,衣衫不整,左右各站着一个衙役,再不复昔日的潇洒,大脑一时有点短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几天时间贾环就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但是眼前确定是贾环无疑,所以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来见礼。
贾环一看出来的果然是赵彬,心中先是放下了一半,不等他拜见就抢在前面说:“大师辛苦,贾环今日前来上香还愿,且先让我参拜一番无生圣母吧。“一边说着,一边打眼色示意赵彬。
赵彬久在江湖中厮混,最会看人眼色。初见贾环时,看他衣着神态有异,就感觉不对劲,现在听他这么说,明白其中定有隐情。自然不会点破,依言让贾环在无生老母前参拜。
贾环装模作样的磕头念叨一番,扭头饱含深意的对赵彬说道:“观主一向可好?可还记得我前日说过的话否?如今我即将被这两位差大哥押解往金城去开矿,恐怕日不久矣。我供在圣母座下的银子,本为的是祈求往生,渡往真空家乡,极乐世界,谁知遭此横祸,恐怕不能遂愿了。”
赵彬这个人,还算不笨,看贾环话中有话,虽然猜不出其中的意思,但是他却知道这两个狗官差肯定不是一路的。先把他们支走,自然就能把事儿了解清楚了。于是满脸堆笑,万金油的说:“这事儿好办,这事儿好办,如今天色不早,三位一定腹中饥饿,且请先去用饭。哎,贾施主最好先上香还愿后在去进餐,方显对圣母的恭敬。”
一面说着,一面招手让弟子先引两个衙役去后院的偏房用饭。两个人这一路光惦记着那四百两银子了,饭都没吃几口,现在确实饿得难受。看观主为人和善,自然不会生疑,美滋滋去用饭了。
贾环看两个衙役去了后院,知道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当下不急着起身,而是继续在那跪着,高声念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白莲花现,众生皈依。”
念到这,贾环扭头对不明所以的赵彬,以及他的众弟子喝道:“还不快跪下听圣母法旨!”赵彬等人吓一跳,赶紧跪下听“法旨”。只见咱们的大忽悠又对圣母接连三拜,诵道:“天降大劫,世分明暗,圣母缅世人苦楚,施法布道,救苦救难。派燃灯佛、释迎牟尼佛、弥勒佛三佛降世。使光明主世,暗归极暗,天下安乐。无生圣母慈悲焉……”言罢接连又是三拜。
贾环身后的赵彬及其弟子平时虽然尊崇无生老母,但是哪里听过这么富有煽动性的言论,此刻方知无生老母真的法力无边,弥勒佛和释迦牟尼佛都是其座下弟子,气氛一下子就鼓动起来了,着了魔一般的跟着贾环参拜。
贾环忽悠的兴起,当下声音悲情的唱诵起《大哭灵山》来,诵道:“老母在天盘两眼泪涟涟,天下男和女至今不回还。无生母在天宫两眼垂泪,泪频频往下倾湿透衣衫。自从咱在灵山母子失散,到如今六万年不想回还。无生母想儿女眼前活见,想儿女想得是心如刀剜。想一回又一回不能见面,想一年又一年不回家园。恨不能一个个皈依认母,恨不能一个个同上天盘。越思想越伤心怨我自己,最不该把儿女送下天盘。实指望落凡尘急速回转,不料想一落凡迷在人间。你只顾在世上贪恋美景,你忘了天堂里无暑无寒。你只顾在世上贪恋瓦舍,你忘了天堂里玉瓦金砖。你只顾在世上贪恋美味,你忘了天堂里大会群仙。你只顾在世上贪恋锦纱,你忘了天堂里玉带金冠。你只顾在世上贪恋儿女,你忘了天堂里童女童男。天下人全忘了无生老母,无生母我可怨天下儿男。想儿女我捎去三藏经卷,想儿女我留下万卷书篇……”
后面七星观的弟子越聚越多,有一些前来上香的香客也都加入了行列,恭敬的跪在后面认真的聆听教诲。贾环声音洪亮,抑扬顿挫,把《大哭灵山经》诵的声情并茂,众人竟然真的都两眼泪涟涟,到后来,贾环每念一句,所有人便磕头参拜一次,场面感人,气氛被推到了顶峰。
此刻众人的信仰已经被唤醒,看贾环的眼神炙热而恭敬,仿佛他就是无生老母座下的弥勒佛化身一般。贾环一看,火候已足,可以“做菜“了。
贾环双眼微暝,盘膝坐定,一手捻莲花,一手托八卦,对众人说道:“众弟子打坐参禅,感悟圣母法旨,不可造次。”
众人仿佛听见圣旨一般,连忙有样学样,打坐参悟起来,不过到底参悟什么呢?恐怕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在他们看来,这既然是“圣母法旨”,那便肯定是对的,自己只管照做就是了。
贾环充分利用了愚民们对信仰一知半解,但是却盲目崇拜的心态,一下子就完完全全的掌握了眼前的这些教众。在贾环前世,有邪教组织在他们村传教,就是用的这种办法,蛊惑了村里好些村民。如今,贾环被迫出此下策,比着葫芦画瓢,竟然真的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贾环偷偷睁开眼,看大家都在专注的“感悟”,用手拉了拉赵彬的衣袖,示意随他出来。赵彬以前就对贾环是推崇备至,现在更是敬若神明,一看大师叫自己出去,想必是要单独点化自己了,于是心里美滋滋的跟着贾环往后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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