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询者来自各地,由建筑专家、政府官员、警察、监察机关各个成员组成。
横江大桥的引桥是在一辆重型工程车驶过时垮塌的,造成了二死二十伤的重大事故,性质严重。
韩千重没有证据,他的辩解自然就成不了佐证。
接下来的证词对韩千重更为不利。
按照规定,这种大型的公共设施每年都会进行一次勘察,除了政府组织的,事务所也会进行勘察,每次勘察都会存档。
今年事务所的勘察报告上,已经显示引桥的数据有几不可察的偏差,勘察报告上有韩千重这个总设计师的亲笔签名。
虽然这偏差完全不足以引起引桥垮塌,但对一个专业的设计师来说,没有及时发现这个偏差并上报给建交委,是他的失职,也更佐证了这是他为了设计上的失误进行的掩饰。
墙倒众人推,参与大桥建设的组织者和施工者简直找到了一个替罪羊,韩千重成了众矢之的。
韩千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应许的脑中开始迅速思考着对策,心里的惶恐越来越重。
这种公众事件十分棘手,而蒋方啸有备而来,为了这个意外筹划了两年,必定已经算计得天衣无缝。
思必得已经让应许殚精竭虑,她如果要分神他顾,来管韩千重这件事,以他们俩之间的特殊关系,必定会让蒋方啸捏住把柄。
想必这就是蒋方啸有恃无恐的地方。
更何况,她现在是在这么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空有力也使不上劲啊!
组织者和施工方的辩解已经结束,底下的质询者开始讨论,一直默不作声的韩千重忽然开口:“我可以肯定,这份勘察报告我并没有看过,签名是伪造的。”
底下一片哗然,有人冷笑了一声:“我们几个都看了,笔迹和你的其他签名一模一样。”
“是,签名和我以前的的确一模一样,可自从最近发生了一件意外以后,我的签名稍有不同,最后一笔一横是收回来的,而以前,是散出去的,你们可以去调取我这阵子的签名文件。”韩千重紧盯着那份签名,手指在纸上划动模拟,“伪造的那个人可能想多设些证据置我于死地,却没想到反而露出了马脚。”
“可谁又能证明你这不是故意这样安排呢?你的片面之词,不足以证明。”有人在下面反驳。
“疑罪从无,我不懂法律,不过这一条却耳熟能详,”韩千重的神情坦然自若,“你们也可以去调查我所有的账务往来,完全没有行贿受贿的可能,我也更没有可能用自己的前途和良知来对这样一个公众项目作出不合情理的设计,最后,还要说一点的是,我已经向s市警方报警,我的助理小李日前失踪,横江大桥的勘探就是由他主持的,我怀疑他有偷窃和篡改商业文件的嫌疑,请警方协助调查。”
一场质询历经三个小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暂时没有结论,等第二天联合现场勘探,等笔迹鉴定专家鉴定文件签名笔迹,更要等警方找到小李。
但韩千重的建筑师资格被暂扣,等事件查清后才能决定是永久吊销还是恢复。
回g市的途中,韩千重一如既往的沉默。
应许趴在车后座上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
这是她出事以后,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近距离地看韩千重。
韩千重的脸庞不再年轻,一个川字镌刻在眉心,凭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刚才他沉着冷静的神情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自信、坦然、敏锐。
应许忽然发现,他已经不需要她的庇护,他完全有能力解决他的这次危机。
小张告别走了,韩千重一个人在公寓下的小饭店吃了点饭,顺便和王铮宇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进程。
吃完饭,韩千重开车到了香格大酒店,坐在车里看着酒店的灯火。
顺着他的目光,应许可以看到她住的那间客房。
不过,那间房的灯一直暗着。
韩千重看了看手表,有点困惑,又盯着酒店大门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应许的人影。
显然他很失望,掏出手机把玩了片刻,最终还是开车走了。
应许的心脏一阵紧缩,她几乎不敢想象,如果韩千重知道她出事了……
家里一切如旧,只是好像好几天没人住了,桌面在灯光下浮着一层浅浅的灰尘。
没有了女主人,这套豪华的公寓,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
应许有些怅然,缓缓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些曾经的酸楚和怨愤,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走到厨房的时候,她愣了一下,韩千重背对着她坐在地上,衬衫的袖子挽到了上臂,口中哼唱着一首小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这是一首国人耳熟能详的摇篮曲,韩千重一直哼着前两句,声音偶尔有点变调。他的声音宽厚低沉,好像在应许的耳边喁喁细语。
这样的韩千重,应许简直见未所见,她不由得绕了个圈,到了他的正面。
她的眼前是一大堆的洋葱,放在一个大盆里。
韩千重正在把洋葱瓣一片片地剥下来,他的双眼通红,不时地用手背去抹一下眼睛,只是他越去摸,那洋葱的辣意便越刺激得眼睛不受控制地滚出泪水来。
泪眼滂沱,嘴角却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满足而愉悦。
这样的韩千重看起来分外可笑。
可她却笑不出来。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眼睛发酸,好像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
所有积压在心底的、不敢去碰触的感情喷涌而出,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多希望,现在她不是一个魂魄,那么,她就能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为了她所有的付出,更为了韩千重这迟来浓浓的爱意。
可现在,她却只能在自己的世界中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触不到。
一个枕头,韩千重折腾了两天。
他没法去事务所上班,就有了大把的空余时间。
除了去香格大酒店偷窥应许,剩余的时间,他就把洋葱瓣一点点碾碎,又用拍蒜器把生姜弄成姜末,混合起来,包进了厚厚的几层纱布里。
原本他想自己缝枕头,只可惜那针脚简直惨不忍睹,不停地有姜末和洋葱片从里面掉出来,他只好叫来了刘川川。
小姑娘一来,房间里就有了生气,满屋子就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韩大哥,我今天去应许姐的酒店了,可应许姐不在,电话也打不通,她是不是去出差了?我把葡萄药汁榨好了放在前台了,她一回来就可以喝了。”
“麻烦你了川川。”韩千重的情绪又有点低沉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一点儿也不麻烦,”刘川川咯咯地笑了,“韩大哥你现在对应许姐真好,我说你以前都干什么去了啊,真是的。”
“这枕头你就说是你做的,千万别提我的名字。”韩千重叮嘱说。
刘川川的笑容消失了:“怎么了?应许姐还没原谅你吗?”
韩千重沉默了片刻:“我自己明白我自己的心意就好,不必再让她困扰,她……要订婚了。”
刘川川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眼里浮起了一层水光,良久,她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一个死结?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当时没有相逢在那次宴会上,会不会就不会酿成这样的结局了?
应许牵牵嘴角,发出一声苦笑。
结局还是一样,那个自尊自傲、倔犟执拗的贫困生,一定连一个开始的机会都不会给。
成品的枕头让刘川川带去酒店了,韩千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振作了起来,打开了电脑。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文件夹,他点开按了幻灯片播放,跳出来了应许的照片。
停眸浅笑的、凝眉沉思的、剪彩的、发言的、受访的……一张张的照片映衬出一个自信独特的应许。
她屏息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从一些媒体的专访和网络报道中剪辑、翻拍下来的。
这些年来她处事低调,鲜少在媒体露面,这些图片收集起来要花一番功夫。
韩千重靠在椅子上,看着幻灯片一遍遍地自动重放,应许坐在他身后,任凭胸口的思绪翻滚。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韩千重瞟了一眼,一动都没动。
铃声很执着,一连响了两遍。
韩千重慢吞吞地支起身,关掉了屏幕,终于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他的声音很冷淡。
应许很好奇地凑了过去,听到了元彤彤焦灼的声音。
“千重,你还好吗?我听说你有了麻烦,急死我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说!”
“没什么,我能处理好。没什么事,我挂了。”韩千重看起来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应许有点振奋了起来,元彤彤以前可是韩千重的心头肉啊,难道……他看穿了这个小青梅的真面目?这可真大快人心,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元彤彤那张纯洁无辜的脸上崩裂的表情了。
“千重哥!”元彤彤急急地叫了起来,“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陷害你,我有个主意,你过来一趟,我们俩好好合计一下。”
韩千重顿了顿,冷冷地说:“不用,大晚上孤男寡女的不合适。”
元彤彤顿了顿,声音有点发颤:“千重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头了?我今天没别的意思,除了想帮帮你以外,还想告诉你,上回你不是想找回那个戒指吗……我一直放在心上,现在……有眉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醋哥正在学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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