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跪者何人？”
“小人崔贵，见过青天大老爷！”
赵知府认认真真打量一下那书童崔贵，见他十五六岁年纪，看起来颇为机灵，只是生了一双斜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家伙。
崔贵在赵知府的注视下，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极力做出一副安安分分的样子来。
不过他眼睛尖，刚才一进来，就看到自己主母崔杨氏正站在大堂上，想到之前崔杨氏对他的嘱咐，他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等着知府大人问话。
赵知府沉声道：“你可认得杨家姑娘？”
那崔贵斜眼瞥了一下崔杨氏，只见崔杨氏微微点了点头。
崔贵当即磕了一个头：“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奴才只认识一位杨家姑娘，就是……就是我家太太的内侄女。”
赵知府不理大堂之下人们的喧哗声，又沉声问道：“你是如何认识杨家姑娘的？”
崔贵按着先前崔杨氏交代给他的话，做出一副忠厚的样子又开口：“说起来，小人真是该死，那晗……哦，是杨小姐，今年年初，杨小姐寄居在我们崔府，她常常找各种借口，去书房给我家大少爷送汤送水，一来二去，小人就和杨小姐熟识了。”
“唔？”赵知府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呢？”
“大人！”那师爷已经有些着急了，又轻声道：“这事牵扯谢通判的脸面，是否让堂下人等回避？”
赵知府悄悄摆摆手，不让他说话，那师爷看此情形，也估计到有些蹊跷，就不在说话了。
跪在地下的崔贵却没有师爷的悟性，又兴致勃勃的回答：“回大老爷的话，我家大少爷自幼秉承那个……那个什么庭训，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杨小姐虽然屡屡去书房里见我家大少爷，但是我家大少爷是那个……那个端方君子，一直对杨小姐谨守礼节，杨小姐勾引了几次我们少爷，见没有成功，就……就……”
谎言重复了千遍，当事人自己也会当成真的，那崔贵说到这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才继续道：“后来，杨小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小人了。”
尽管颜山城的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这桩艳闻，但现在听到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堂下看热闹的人还是嘘声四起。
崔杨氏也得意的暗暗一笑。
赵知府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事情，语气淡淡的开口质疑：“崔贵，你可知道杨家姑娘今年几岁？”
这个问题也是崔贵早就准备好的，因此很自信的大声回答：“回大老爷的话，杨小姐亲口告诉过小人，她是是皇佑年四月初六巳时的生日，马上就要九岁了。”
“才九岁啊！”堂下看热闹的人顿时喧哗起来：“还是个孩子呢！你这家伙胡说八道吧！？”
那崔贵也来了劲，眼睛一斜一斜的翻了翻，口气猥琐的回答：“杨小姐虽说才不到九岁，可是她饱读诗书，早就有了那个淑女……那个什么之思，情窦早开，所以被我家大少爷拒绝之后，又看上小人粗通文字，颇有才华，这也很正常。大老爷和堂下诸位要是不信，小人还有杨小姐亲自送的绣帕为证。”
堂下众人看他连“秉承庭训”、“淑女之思”都说不顺溜，还敢自称颇有才华，不由都哄笑起来。
赵知府听他越说越不堪，就“啪”的一声一拍惊堂木，那正说得口沫四溅的崔贵忙住了口。
“带杨家姑娘上堂！”
赵知府语声淡淡的开口。
堂上堂下的人顿时都兴奋起来，连两排列班的衙役，都满是好奇、兴奋的看向后堂的位置。
一片鸦雀无声里，只听大堂后已经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等一等！”赵知府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现在是杨家姑娘和书童崔贵对质，崔杨氏，为了避免你们姑侄间先吵起来，你这会儿先到堂下等待吧！”
站在大堂上的崔杨氏闻言顿时呆了呆，她正咧嘴笑着，等着看杨月晗的笑话呢，没想到赵知府突然来这么一招。
“青天大老爷，小妇人保证不和她吵架。”
“闭嘴！”赵知府脸色一沉：“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下去！”
眼看赵知府发飙，不等崔府的婆子们上来接崔杨氏，那两个押着静宇尼姑的狱妇就上前，一左一右把崔杨氏挟持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崔杨氏被两个狱妇夹麻袋一样扔到大堂之下，周围的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她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赶紧狼狈的按紧了脸上的帷帽遮住面容，在几个婆子的护持下，挤出人群登上崔府的马车，把车帘严严实实掩住了。
大堂上的赵知府眼看着崔杨氏像缩头乌龟一样，缩在马车里不敢露面，这才又一摆手，身边师爷立刻吩咐一声：“带杨姑娘上堂！”
下一刻，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看着一个头戴帷帽、身穿弹墨月华裙、身姿尚未完全长成、但已经颇为窈窕的女孩，在一个婆子的扶持下，低着头莲步轻移的上了公堂。
“小女子给知府大人请安。”
或许是因为害怕，那女孩声音都有些发颤，怯生生的行了一个万福，就低头垂目、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不动了。
赵知府看看那女孩子，语气放缓了几分：“方才你在后堂，应该听到崔贵说的话了吧？”
那带着帷帽的女孩似乎攒足了勇气，才摇摇头，颤声道：“他胡说八道！”
从女孩出来的那一刻起，崔贵就一直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女孩，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自家主母当时嘱咐他的话：“你只要咬定了和杨月晗有私情，就不会再有人娶她了！到时候不光我会给你一大笔银子，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给你当媳妇，我那侄女儿，可是个小美人胚子哦！”
美人胚子，还有一大笔银子……
崔贵使劲咽了口唾沫，才嚷嚷道：“晗儿！你……你非得要这么说吗？你忘了咱们俩花前月下，你口口声声要嫁给我的话了吗？”
“你胡说！”那杨月晗似乎被气急了，偏偏不会骂人，只能还是这句话：“你胡说八道！”
崔贵膝行上前两步，把那杨月晗吓得忙往后倒退，要不是被身边的婆子扶了一把，只怕就踩着自己裙裾摔倒了。
眼看杨月晗对崔贵这么害怕，堂下的人表情都狐疑起来，嘴里也开始纷纷议论，怀疑崔贵在胡说八道了。
崔贵哪里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当下就向着赵知府磕了一个头，大声道：“青天大老爷，晗儿以前和小人说过，她愿意一辈子跟着小人，可就是怕自家娘亲狗眼看人低，看不上小人，，所以才只能偷偷摸摸的和小人来往！这会儿她铁定还是害怕，才说不认识小人。”
说着，崔贵又看向杨月晗，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晗儿，你不用怕，有青天大老爷做主，一定会成全我们这对苦命鸳鸯的……”
那杨月晗似乎被他满口胡言给气急了，厉声道：“你胡说！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情绪激动之下，往前踉跄一步，那婆子忙去扶她，两个人撞到一块儿，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把她脸上的帷帽给弄歪了！
顿时，崔贵和堂下一些眼尖的人，立刻看到帷帽下一张小女孩清秀的面庞，那稚嫩的小脸这会儿因为愤怒，飞起一层红晕，衬得双眉间一颗美人痣更加鲜红可爱，顿时让不少有特殊癖好的人，都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这纰漏不过电光火石间的功夫，那婆子忙帮着杨月晗整理好帷帽。
杨月晗一手按着面纱，防止再出现意外，一边回身向赵知府万福：“他胡说八道，请知府大人重重责罚他！”
崔贵夸张的手捂胸口，一副深受打击的情圣模样：“晗儿……晗儿……你好狠的心！”
他指着杨月晗，字字血声声泪：“你忘了咱俩花前月下那些甜甜蜜蜜？你忘了你给我写的‘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你忘了有一回你给我看你胸前的美人痣，我还曾经在上面给你画过朱砂？你忘了……”
“住口！”赵知府眉头紧皱，使劲一拍惊堂木，打断崔贵那一连串香艳的排比句，大堂之下的人更是有的念叨“罪过罪过”，有的则血脉偾张的讨论那“胸前画朱砂”的香艳……
崔贵又指着杨月晗，用最大的声音嚷嚷道：“青天大老爷在上！你要是不相信，尽管让这婆子去后堂给杨小姐验身！她胸前有一颗美人痣，就长在左乳的下方，是红色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却没想到赵知府已经冷下了脸：“你确定和你私会的，就是杨家姑娘？”
崔贵这会儿已经完全进入“风流书生”的状态了，指着杨月晗扬声道：“她就是化成灰，小人也认识她！她虽然年纪小，还是完璧，可是私下里和小人情不自禁，早就让小人玩弄过身子！只不过还没有破那一层膜而已！她里里外外，每一寸小人都熟悉万分！”
这一番兴奋到有些变调的嚷嚷，传到大堂外崔府的马车上，让坐在马车里的崔杨氏都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里闪着兴奋而恶毒的光芒：“说得好！杨月晗，我就是要你再也没脸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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