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囡耳朵里的蚰蜒爬出来之后，原本发青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但是，小家伙还是捂着肚子，冷汗涔涔的看着月晗和刘大嫂子：“阿娘，韩姐姐，小囡肚子疼……”
刘大嫂子这才想起来自己高兴的太早了，顿时又一脸焦急的看着月晗：“对啊，韩姑娘，小囡肚子里还有条蚰蜒呢……”
说着，她心有余悸的看看月晗身边那个盛着豆油和水银的小碗，结结巴巴的开口：“韩姑娘，人要是吃那个水银的话，会坠死的吧？”
月晗点点头：“水银有毒，确实不能吃。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好方子。”
说着，她微微皱起秀气的眉头，开始琢磨起来。
芸姑一言不发的坐在竹榻上，不紧不慢的喝着她的酸梅汤。
月晗想了好一会儿，还没有找到头绪：虫子钻入耳朵，她知道好几个方子可以治疗，比如熬胡麻捣，用葛囊盛起来做枕头，混合的香味可以把虫子引出来；又比如用乌头三枚、去壳木鳖子七枚、矾石烧令汁尽一分、白丁香一撮、夜明砂一分、再混和乌鸡屎、铅丹、猪牙皂荚、小儿衣带捣碎成散，内服外敷，也可以把虫子从耳朵里引出来……
但是，钻到肚子里去的蚰蜒，应该怎么办啊？不知道人的胃液，能不能把这蚰蜒给融化了……
芸姑听她一直没说话，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取炮制过的天南星、白芷、夜明砂、猪牙、皂荚各三分，白丁香、百部、藜芦各四钱、草乌头半两、海金砂一分、荜茇二钱，捣成散剂，和砒霜研匀了，敷到肚脐上试试。”
刘大嫂子又是一惊：“砒霜？！那不是比水银还毒吗？！”
她下意识的搂紧了小囡，看看冷冰冰的芸姑，又看看月晗，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俩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给人看起病来，下手一个比一个辣啊？！
要不是月晗方才的法子确实立竿见影，只怕这会儿刘大嫂子早就忍不住跑出去，大喊“庸医图财害命了！”
芸姑听到刘大嫂子敢质疑自己的药方，当下冷哼一声，起身甩袖就回了屋子。
刘大嫂子尴尬的看看拂袖而去的芸姑，又祈求的看看月晗：“韩姑娘……您还有别的法子吗？”
月晗从方才芸姑说那个药方开始，心里就有些嘀咕：芸姑的药方其实也是针对“百虫入耳”的症状的，只不过是研碎之后，直接滴入耳朵中，能够让进入耳道的虫子融化成水。但是现在如果外敷到肚脐上的话，和那进入肚子的蚰蜒隔了一层，仅靠药性熏透，效果如何，实在不好保证。
尤其是那砒霜，如果直接贴到小囡的肚脐上，只怕或多或少，药力都会有些渗透进小囡的身体，这么小的孩子，能受得了吗？
刘大嫂子看月晗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顿时就觉得一片绝望，忍不住抱着小囡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
一个男子中正平和的声音从院门口传了过来，让刘大嫂子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
“孙神医！”
刘大嫂子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一下子扑过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孙神医，一条蚰蜒钻进小囡肚子里了，求您快救救小囡吧！”
孙子羽忙避开刘大嫂子的响头，一边把手里的荷叶蒲包递给月晗，一边温声道：“刘大嫂子别急，你先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那蚰蜒怎么会钻到小囡肚子里？是从嘴里钻进去的？还是从肚脐或者屁股钻进去的？”
刘大嫂子抹一把泪，三言两语把自己去十字巷买东西，小囡一人在家午睡，让蚰蜒钻进去的事说了一遍。
孙子羽听了，微微一笑，吩咐月晗：“去跟你师傅要一吊钱来。”
月晗也很好奇孙子羽会怎么治疗这个病症，当下从自己腰间荷包里取出一锭碎银子来：“孙先生，晗儿这里有钱。”
孙子羽点点头，示意月晗把钱给刘大嫂子，然后吩咐道：“刘大嫂子，你去十字巷，捡那上好的牛酪买两升回来，让小囡先别吃别的东西，只吃这牛酪，连吃两顿，你再观察一下她排出来的粪便，看是不是出黄水，如果黄水排泄尽了，那就是肚子里的蚰蜒清理干净了。”
这一次，刘大嫂子又给惊呆了，恢复了一些精神的小囡则抿抿嘴：“要吃香香的牛酪吗？”
月晗则看向孙子羽：“孙先生，是蚰蜒化成黄水吗？”
孙子羽微笑着点点头。
刘大嫂子这才确信无疑，原来吃牛酪还可以治病，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接过月晗的那锭碎银子，抱着小囡告辞了。
等月晗跟着到门口去关了院门，再折回院子，就看到芸姑已经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气冲冲的对着孙子羽的方向：“牛酪就可以治病，孙大神医果然好高明的医术！可惜枉费了一身医术，却不敢到沙场上去杀敌报国！”
又来了！
月晗都有捂住额头呻吟的冲动。
六年了，连月晗都看的清清楚楚，芸姑对孙子羽其实极为依赖，对孙子羽说过的话，背后也是无不遵从，但是偏偏面对孙子羽的时候，就会特别尖酸刻薄，时时把孙子羽不奉元大将军征召、继续留在颜山城的做法挂在嘴边嘲笑不已。
“孙先生为什么回不了沙场，不还是因为芸姑师傅你的缘故嘛！”可惜这种话，月晗永远只能腹诽。
因为芸姑和孙子羽都死活不提当年遇到了什么事，所以，芸姑的眼睛就一直没有治好，而芸姑的眼睛没治好，孙子羽的晕血之症就也一直没有纾解……日复一日，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远在西南边陲的元小将军元修，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时常来信，询问月晗什么时候能治好孙子羽的晕血之症，可是几次三番下来，月晗这边都没有丝毫进展，元修大怒之下，又来了一封信把月晗劈头盖脸给骂了一顿，最后恶狠狠的扔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汝今后好自为之！”就再也不联系了。
显然，元小将军失望之下，所以宣布不再给月晗撑腰，任月晗自生自灭了。
不过好在月晗和娘亲梁氏、弟弟杨月昇在谢府都算是站稳了脚跟；和知府夫人合办的琉璃作坊又在四年前成功的开发出了内画瓶，现在已经成为朝廷每年指定“供奉内画瓶一百枚”的贡品，因此虽然没了元修的荫庇，月晗娘仨的日子倒也还不算难过……
这么多年下来，孙子羽显然对芸姑的冷嘲热讽已经免疫了，只当没听到芸姑的刻薄之语，反而很欣慰的看着月晗，开口道：“从今天给小囡治病来看，你已经青出于蓝，可以出师了。”
“孙子羽！”芸姑顿时被刺的脸都涨红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青出于蓝？！你的意思是我的医术不如晗丫头吗？！”
孙子羽云淡风轻的开口：“要论医术精深，晗丫头自然不如你；但是她聪慧机巧，善于变通，这一点上，却远远胜过你了。”
说着，他不容芸姑发飙，就继续解释道：“治疗蚰蜒入耳，方子有好几种，你选择的方子足足需要十二味药材，病人家属这时候心急如焚，哪里能沉得住气等待？”
说着，孙子羽看向月晗：“反观晗丫头的做法，只需两样药材就可以开始治疗，速度要迅捷你好几倍，从这一点上来说，她无疑比你更适合做一名军中医女。”
“不行！”
“我不做！”
月晗和芸姑异口同声的抢话，顿时把孙子羽眼中的星光点点给打消了下去！
月晗面对孙子羽质问的目光，无奈的摊摊手：“孙先生，我要是去军中做医女，你觉得谢家人会怎么看待我娘亲弟弟？”
芸姑更是咬牙切齿：“孙子羽！你生的什么心肠？！那军营是虎狼窝，你竟然想把我唯一的徒儿送过去！”
说着，芸姑清秀的脸上闪过一层浓重的阴霾，声音都有些破碎了：“你……你还想让她重蹈我的覆辙吗？”
说着，芸姑猛然回头，捂着脸踉踉跄跄回了内室！
月晗却心里一动，看着芸姑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什么叫“重蹈我的覆辙”？
月晗朦朦胧胧觉得，困扰她几年的、关于芸姑的秘密，似乎有了一丝隐隐的线索……
孙子羽显然也被芸姑的质问伤着了，他脸色晦暗不明的默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月晗，他勉强一笑：“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顿了一下，孙子羽又幽幽的开口：“何况，西南战事可能很快就会平定，那时候，就不需要这么多的军医和医女了……”
月晗眼前一亮：“孙先生，元大将军要班师回朝了吗？”
孙子羽点点头：“据驿站的徐驿吏说，朝廷已经六百里加急，给元大将军送去旨意，马上就要到圣上五十万寿了，召元大将军入京贺寿。”
月晗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不过她转念想起那个已经四年多时间不和她联系的少年元修，忍不住笑着问孙子羽：“孙先生，元大将军进京贺寿的话，元修公子是不是也会跟着他父帅一块进京？那就可以见着他娘亲了。”
孙子羽默然片刻，才缓缓点头：“或许吧。”
比奇提示：如何快速搜自己要找的书籍
《百度书名+比奇》即可快速直达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