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五加皮？”
赵夫人听到月晗说出这个名字，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疑惑的开口：“就是常用来泡酒的那个五加皮？”
月晗点点头，开口解释的时候，声音清泠，听不出什么情绪：“世人大多只知道用五加皮泡酒，可以治风湿骨痛，却很少注意到，五加皮分南、北另种，这其中，南五加皮药性温和，对人有温补的作用。北五加皮又叫‘杠柳根皮’，看外形，和南五加皮没什么区别，但是药性却要猛烈强劲的多。”
赵夫人脸上终于露出快意的笑容：“晗儿这法子好！李姨娘膝盖一直不好，常喝这五加皮药酒，给她换了，也不容易被发现。”
月晗轻轻点头，赵夫人一向对李姨娘规矩很严，这些年来，无论寒霜酷暑，都是李姨娘给她在门口打帘子；每天早晨，李姨娘还要给赵夫人跪拜请安，尤其冬天的时候，赵夫人如果起来的晚，李姨娘就要在院子里跪上良久。
这样年深日久的严苛规矩下来，不禁给李姨娘种下了膝盖风湿的毛病，很显然，也给李姨娘心里种下了深深的恨意，所以难怪这次元大将军一犯事，李姨娘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踩赵夫人，这也算是积怨太深的缘故吧……
赵夫人又目光炯炯的看向月晗：“那换成北五加皮，李姨娘喝了，会有什么后果？”
月晗垂下头，轻声道：“北五加皮用量少的话，有强振心脉的作用；用量多的话，则容易让心跳过速，呼吸困难，脾气也容易阴晴不定，到时候，夫人要想抓李姨娘的错处，明公正道的惩罚她的话，也是易如反掌。”
赵夫人听说这药酒不能让李姨娘死去，一开始有些失望，但转瞬一想，与其把人弄死了，让这赵府内宅再进新人，还不如留下李姨娘一个活死人任自己摆布。
当下，赵夫人就满意的点点头，不过看向月晗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审慎：这样精通药理的女子，果然不能给儿子纳入房中啊！
心里想归想，赵夫人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和煦了：“好孩子，我也不忍心害人性命，就依你的法子吧。只不过，这北五加皮从哪儿弄来呢？”
月晗早就料到她这一问，也就微微屈膝：“芸姑师傅的院子里，还留下了一些药材，夫人如果放心的话，就让月晗去取一些来，炮制些药酒吧。”
赵夫人点点头：“好，我最信任的就是你，那就一客不烦二主了。”
说着，她又从榻上走下来，亲自拉着月晗的手，笑着开口：“等你倩姐姐这边的亲事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就从京里请教养嬷嬷来，教你们俩规矩。好孩子，你只管好好学，我保证将来你和你倩姐姐都有一份好前程。”
月晗福身行礼：“月晗谢过夫人恩典。”
嘴上声音虽然依旧冷静，但是月晗却感觉到这些年来，从没有这么深刻的怕过赵夫人：不仅仅因为赵夫人对李姨娘的狠辣无情；还在于赵夫人对待她月晗的态度，先是拿将来和赵倩玉进京来利诱，又用戳穿月晗学医的秘密来要挟。对待一个仅仅十三岁的小女孩，赵夫人也这么软硬兼施不遗余力，实在是让人心里生出深深的寒意来……
又拉着月晗的手，许诺了一堆好处后，赵夫人才扬声唤了那胡妈妈进来，让她亲自陪着月晗去一趟府后小巷中芸姑和孙子羽的家，显然不仅仅是随侍，也有一份监视的意思。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芸姑和孙子羽走后就空置的房子，月晗径直进了芸姑的院子，掏出钥匙开房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一眼胡妈妈，淡淡的开口：“劳烦胡妈妈回去一趟，把大门关好。”
胡妈妈有些敌意的看看月晗，嘲笑道：“晗姑娘好大的架势！”
月晗神情平静的扫她一眼：“胡妈妈不乐意的话，不妨再回去，告我一状。”
胡妈妈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尖声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再告你一状’？”
月晗也不跟她说话，径自进了芸姑的屋子，关上门，拉开那盛着北五加皮的药匣，想了一下，又把盛着南五加皮的药匣打开，将两边的药材快速混合一下，这才取了一份出来，包成一个纸包掖进袖子里。
等她从那屋里出来，只见胡妈妈正一脸好奇的打量这座小院，看到她出来，就八卦的问道：“这就是孙神医住的院子？这是女人住的吧？”
月晗冷冷看她一眼。
胡妈妈竟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月晗这副样子，平日的温婉随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威仪。
胡妈妈再想想那医术高超的孙子羽，想想那传说中随随便便一扬袖子、就把小偷眼睛弄瞎的神秘女人，心底里幽然升起一份寒意。
月晗将那纸包递给她：“把这个回去交给夫人，这一份足够泡两斤酒的，请夫人自行处置就好。”
说着，月晗已经去拿笤帚：“再跟夫人禀报一声，月晗难得出来一趟，还要替师傅打扫院子，恕不跟着回去复命了。”
胡妈妈看看那纸包，再看看月晗，脸上终于显出隐隐的一点恐惧来：“你……你是孙神医的弟子？还是……还是那什么女人的弟子？”
她手一哆嗦，那包药险些掉到递上去：“这药……这药是要给李姨娘吃的吧？我就这么拿着，会不会也沾染上毒气？”
月晗回头看她一眼：“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不怕夫人等急了？”
“我……我……”胡妈妈嘴唇哆嗦着，最后终于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给月晗跪下了：“晗姑娘饶命！晗姑娘饶命啊！奴婢不该糊涂油脂蒙了心！不该在夫人和谢老太太跟前编排您的不是！您……您……”
她看着月晗冷冷的目光，越想越害怕，扬起手就开始扇自己嘴巴子：“晗姑娘！求求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你可不能用着毒药害我啊！”
月晗依旧冷冷的看着她，半晌，终于问道：“为什么？”
胡妈妈的抽噎声顿了一顿，才期期艾艾的开口：“书香……大少爷跟前的书香……是奴婢的外甥女儿……”
说着，胡妈妈又使劲扇起自己的脸来：“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保证以后不跟您斗了……”
月晗这才缓缓走下台阶，站到胡妈妈身前，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抬起头来。”
胡妈妈颤抖着，抬起那张已经抽的有些红肿的脸，可怜巴巴的看着月晗。
月晗伸出手，在胡妈妈两边腮上一抹，胡妈妈只觉得原本火辣辣的双颊顿时一片清凉，片刻之后，那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回去吧，把大门关好！”月晗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去打扫院子了。
胡妈妈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顿时愣住了：她那刚刚自己打肿的脸，竟然奇迹般的消肿了！
作为府衙内宅的管事妈妈，胡妈妈平日里不知赏过多少人嘴巴子，对于多大的力道打出多大的伤，早就烂熟于心。
她今天下狠手打自己，一方面固然是对月晗莫名其妙的害怕；另一方面，则是还隐隐有个暗黑想法，回去让赵夫人看看自己的惨样，寻机告月晗一状！
但现在，月晗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把原本要三四天才能消褪的红肿伤痕消失的无影无踪，胡妈妈心里已经忘了要告状的念头，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了。
她再也不敢看那个默默打扫院子的清丽身影，抱着那个药材包，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等胡妈妈跑出去，月晗才扶着扫帚停下了，她直起身来，看看满院子寂寞的花和树，想想昔日和芸姑一起在梅树下学医的情形，痴痴立了很久，才轻声道：“芸姑师傅，徒儿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
说完，月晗就继续认认真真扫起院子来。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月晗才把小院内外打扫干净，临走的时候，她犹豫一下，又把芸姑卧室的门单独锁上了，然后才离开回府。
三天之后，月晗又找了个借口向娘亲梁氏请假，然后带着绣鸾和竹苓出来一趟买东西。
半路上，月晗又去了一趟芸姑和孙子羽的宅子，她独自一人进了宅子，打开房门，看着那高大的药橱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过去，拉开那个北五加皮的药匣。
果然，药匣中的药材看起来依旧，但是月晗却敏感的发现，里面的药材要少了很多！
显然，赵夫人还怕月晗太过心软，因此，又悄悄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又偷了一些北五加皮出去。
北五加皮，对心脉有极强的刺激作用，如果药量足够的话，可以让人在两刻钟内致死……
月晗终究和李姨娘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更无法随心所欲的害人性命，因此，她有选择的隐瞒了赵夫人一些信息，只跟她说此药可以害人，却不会害命。
如今，就算是赵夫人再让人偷偷取了药材去，但是，因为月晗已经提前把北五加皮和南五加皮混到一块，这就大大减轻了北五加皮的分量，还是可以留住李姨娘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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