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晗侍立在梁氏身边，看到陈姨娘跪在地上，一脸后悔的说着知错要改的话，月晗却只觉得有些荒谬感，潜意识里，她不相信陈姨娘会洗心革面。
梁氏却心软一些，看到陈姨娘说的情真意切，而且陈姨娘不但眼圈红了，一双眼睛里也满是血丝，显然这些日子为了给孩子绣东西，没少熬夜，她不由温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听到梁氏说话，月晗也回过神来，上前两步，笑着接过陈姨娘手里那两个婴儿肚兜：“姨娘绣的肚兜可真好看！快让我瞧瞧！”
说着，月晗就展开那肚兜，对着透进来的阳光，眯着眼睛细细看了起来。
肚兜用的是上好的松江三棱布，虽然不像绫罗那么名贵，但却柔软透气，最适合给小婴儿用；阳光下观察，那三棱布也没有浸染过的痕迹，月晗原本担心陈姨娘会把布料浸染上麝香、红花之类的东西，谋害孩子，现在看来，似乎这个怀疑也可以排除……
“姨娘真是好女红！”
月晗笑着夸赞一句，手已经细细的去摩挲那彩线绣的突然，彩线也是选的柔软的澄光线，而且绣的花样并不繁复，显然是怕太复杂的图案会膈着孩子娇嫩的皮肤……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件肚兜都堪称给婴儿准备的上乘小衣裳。
月晗不放心，又看似不经意的将那肚兜放到鼻子下一嗅，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味道……
陈姨娘这会儿已经从地上起来，向梁氏谢了恩后，就在一边的小杌子上坐下，她悄悄瞥一眼拿着肚兜细瞧的月晗，就乖顺的低下了头。
月晗看肚兜的时间有点太长了，敦厚的梁氏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笑着吩咐道：“行了，晗儿，别光顾着傻瞧了，白白耽误了陈姨娘绣东西。”
月晗闻言，赧颜一笑，将那肚兜还给陈姨娘：“姨娘莫怪，这花儿绣的太好，我都看傻了。”
陈姨娘忙起身接过那肚兜，一脸诚惶诚恐的开口：“姑娘过誉了，婢妾笨手笨脚的很……”
月晗也不再和她嗦，重新回到梁氏身后，给梁氏捏着肩膀。
陈姨娘则熟门熟路的坐在那小杌子上，端着针线簸箩，继续开始缝制肚兜：“要不婢妾把两件肚兜都绣好，再请夫人看看喜欢哪一件吧。”
……
再说崔二太太那边，她捧着那个漆盒出了谢府，却没有急着去找崔家大少爷崔明翰，而是吩咐丫鬟：“去朝阳街！”
马车辚辚，一路驶向朝阳街，朝阳街中段最大的一家店铺，正是天工坊。
离着天工坊还差一段距离，崔二太太就让马车停下，然后吩咐一个婆子去天工坊：“悄悄的把二老爷请出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一会儿工夫，带着一脸和气笑容的崔二老爷就跟着婆子过来了。
他上了马车之后，婆子和马车夫就自觉的远远站到墙根边去了。
马车里，崔二太太献宝似的把那漆盒递给崔二老爷：“你快看看！这是谢家那位晗姑娘给我的，你瞧瞧是不是能做出琉璃内画瓶来？”
崔二老爷闻言又惊又喜，忙接过那漆盒，打开之后，他细细捻着那铁砂，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铁砂的用途，不由跌足慨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毕掌柜能一夜之间，就在内画瓶里写上上百个字！”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内画瓶，得意的拈了一些铁砂放进瓶子，然后冲着崔二太太挤挤眼：“给你变个戏法！”
说着，崔二老爷轻轻摇晃起内画瓶来，那铁砂在瓶子里碰来撞去，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崔二老爷越晃越得意，忍不住加大了力道，一边给崔二太太解释道：“原本琉璃瓶里面太光滑，挂不住颜料，现在这么一摩擦，”
“啪！”
没等崔二老爷说完话，他手里的琉璃瓶已经碎了！
崔二老爷和崔二太太都吓了一大跳！
崔二老爷脸色都白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弯腰从崔二太太的裙摆上捡起几块琉璃碎片：“不对呀！怎么会这样？”
崔二太太回想月晗当时说的话，却明白了些什么，她忙把崔明翰失踪、崔杨氏大闹谢府，她奉命去谢府赔罪、顺带打探崔明翰下落的事一一说来，末了道：“老爷，你说会不会是那位晗姑娘和谢夫人故意的，要让咱们给她出了气，才把真正的法子教给咱们？”
她自顾自问完问题，却发现崔二老爷不说话，只是气哼哼的看着她！
“怎么了？”崔二太太下意识的摸摸脸：“你看什么？我脸上粘上脏东西了？！”
“我呸！”一向和气的崔二老爷跳了起来，压低了嗓子吼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娘们！翰哥儿是我崔家的子孙，他现在生死不明！你竟然还有心思先来找我，讨论内画瓶的事！”
“你嚷嚷什么！”
崔二太太却不吃他这一套，声音反倒高了几分：“我崔翟氏问心无愧！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姓崔的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这都是为了谁？！”
崔二太太一发威，崔二老爷就蔫了下去，反而安抚她道：“别嚷嚷别嚷嚷啊……我……我知道你是为了咱们二房好，可是有些事儿也不能做的太显眼了……”
“哼！”崔二太太得理不饶人，将那漆盒一把从崔二老爷手里夺过来：“你大嫂平日里怎么待我的？！我还得对她掏心掏肺？！你愿意救你去救去！我得先回谢府一趟，弄明白怎么回事儿！”
“别价啊！”崔二老爷忙拦住她：“人家用这铁砂子点化咱们一下，却不点透，这是跟咱们讨价还价呢，你不弄明白了就回去，怎么跟人家商量啊？”
让崔二老爷这么一提醒，崔二太太也不禁皱起眉头来，细细回想当时的情形：“难道……谢夫人和那位晗姑娘是要咱们摆平翰哥儿求亲的事？”
“有道理！”崔二老爷点点头：“可是，怎么摆平呢？且不说大嫂不一定愿意，最关键娘和大哥，也想着给翰哥儿娶亲呢……”
夫妻俩同心同德，在马车上琢磨起怎么摆平崔明翰求亲的事来，一时间全然忘了，他们那位大侄子崔明翰很可能正在某处水塘边，一边喂着蚊子，一边等着她们去营救……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崔二太太突然一拍手：“有了！”
崔二老爷立刻兴奋的看着她。
崔二太太压低了声音，兴奋的开口：“翰哥儿那屋里的几个丫鬟都妖冶的很，平日里一个个妖精似的，比着赛着的打扮！有几个一看体型，明显就不是黄花闺女家了。”
崔二老爷眨眨眼，有些讪讪然：“男人嘛……不就那么回事儿……”
崔二太太白他一眼，才继续道：“把你那花花肠子给我收回去！我前几天听小梅提了一嘴，看到翰哥儿院子里那个丫鬟春翠，悄悄摘院子里的酸葡萄吃……”
“春翠？”崔二老爷想了想：“就是那个水蛇腰，容长脸，一双桃花眼的丫鬟？”
见崔二老爷连侄子身边的一个丫鬟都记得这么清楚，崔二太太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醋意，一双手登时狠狠掐住了崔二老爷的耳朵！
“姓崔的！你们家就没有一个好玩意儿！”
“哎哟！喂松手！快松手！”崔二老爷耳朵都快给拧成麻花了，又不敢大声叫，只能小声讨饶：“你别耽误正事啊！哎哟！你轻点！你先说说，到底什么主意！”
崔二太太这才悻悻然的松开手：“我琢磨着，那丫头八成怀了翰哥儿的孽种了！我们把这一层捅出来，老太太和大老爷盼着府里添丁，肯定会让那春翠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只要这个消息一传开……”
下面的话，崔二太太不说了，崔二老爷却全都明白了，不由一阵踟蹰：“翰哥儿要是还没娶妻先有了庶长子，那……那稍微体面一点的人家，都不会把闺女嫁给他了……”
“他活该！”崔二太太“呸”的吐了一口唾沫：“难不成那孽种是我栽赃给他的？！他成日里偷鸡摸狗的，活该娶不到好人家的闺女！”
“嗯……”崔二老爷为难的摸摸胡子，心里斗争了好一会儿，想想如果崔明翰娶个小门小户的媳妇，而自家儿子找一房得力妻室的话，那将来崔府第三代谁做主就不言而喻了……
最终，为自家子孙谋幸福的信念，还是让崔二老爷战胜了对侄儿的同情心。他细心的建议崔二太太：“你与其这会儿去谢府空口白牙说这件事，还不如先去把事情办成了，回头再去谢府邀功，更好一些吧？”
“对！”崔二太太激动的一拍大腿：“我这就回府去！翰哥儿一失踪，他院子里那帮丫头早乱了阵脚！主子有难，她们得挺身而出嘛！”
说到这里，崔二太太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妩媚的斜瞥一眼崔二老爷：“还是你肚子里弯弯绕多！我这就忙活去，然后等明天，争取就把那真正的秘方要到手！到时候，咱们二房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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