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抚完梁氏，已经快中午了，月晗一回到东厢房，就看到绣鸾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忠心的丫鬟，生怕她和竹苓都回房间睡觉的话，会来不及听月晗招呼，所以干脆补眠也趴在这里补眠。
“姑娘，您回来了！”开门声惊动了睡梦中的绣鸾，绣鸾立刻跳起来，揉着眼睛向月晗打招呼：“奴婢去给姑娘沏茶。”
“绣鸾你先别忙，”月晗方才在梁氏那边的时候，脑海里已经隐隐有个对付陈姨娘的法子，但是想法还很朦胧，能不能实现，还得需要一步步求证。
绣鸾眨着一双大眼睛，乖乖到月晗跟前：“姑娘有什么事？”
月晗看看左右无人，轻声道：“今天下午我给你放半天假，你回家去看看你娘吧，跟你娘唠唠嗑。”
“嗯？”绣鸾怔了怔，几年的主仆默契，让她敏感的意识到月晗话里的意思，脸上立刻紧张起来：“姑娘，您想知道什么消息？”
月晗微微笑笑：“我想知道先前这府里邹夫人当家的时候，陈姨娘的境况如何？”
绣鸾睁大了眼睛：“陈姨娘不是邹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吗？邹夫人怀了大小姐的时候，做主给她开了脸，伺候老爷……”
月晗点点头：对，这就是谢府上下最熟悉的一段历史，表面上看，陈姨娘是邹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最亲信的人；邹夫人身怀六甲，陈姨娘就被她一手抬举成姨娘。邹夫人去世这些年来，陈姨娘就一直谨小慎微的伺候邹夫人留下大小姐谢知凤，一副赤胆忠心效忠自家小主子的架势……
无论怎么看，邹夫人和陈姨娘之间，似乎都是一段“主仆相得”的故事。
但是，实情真的是这样吗？
月晗想起她刚来到谢府的时候，就发现陈姨娘总是有意无意把谢知凤往坑里推的举动，那时候她就有过一些好奇。而现在，陈姨娘能敢把麝香直接抹在自己的身上，来毒害梁氏，显然是陈姨娘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能生育了，所以，她才敢以身为饵！
那么，问题来了，会是谁，让陈姨娘没了生育能力？而且，显然谢老太太和谢建文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陈姨娘却十分笃定的相信，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了！
要解开这个谜团，去问陈姨娘显然是不可能的，起码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那月晗只有从谢府那些积年的老仆人身上打听消息。
傍晚时分，绣鸾带回来的消息，果然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月晗的猜测。
“我娘说，她记得当年陈姨娘小产过一次，”绣鸾一脸的叹息：“先前府里都忙着邹夫人生产的事儿，谁也没有不知道陈姨娘怀孕了。后来邹夫人生下了大小姐，陈姨娘还常常过去伺候，一点姨娘的架子都没有，纯拿自己当丫鬟看待的。
后来可能就是她这么不小心，累着了，到了府里给大小姐过百岁的时候，宾客们刚坐定，陈姨娘带着丫鬟上菜，有人就突然发现，陈姨娘裙子见了红！老太太慌忙叫人来看，谁知道大夫赶过来的时候，陈姨娘已经出血不止，疼得晕了过去，没等大夫开的汤药熬好，就落下一个四个来月的胎儿来，据说……”
绣鸾犹豫一下，才轻声道：“据说是个男胎。”
月晗皱起眉头：“后来呢？这件事怎么处理的？”
绣鸾叹口气：“当时听说掉了一个男胎，老太太大怒，可是追查来追查去，除了陈姨娘自己，却都没人知道她怀孕的消息，显然不可能是别人加害的。后来人们就传说，是陈姨娘自己太不小心了，怀了孕还不知道金贵自己，天天那么忙活，所以才没保住孩子。”
月晗眨眨眼，只怕陈姨娘当时不是太不小心，而是太过小心了，所以才想瞒着自己怀孕的消息，却没想到反而被人钻了空子，让她最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于，究竟是谁钻了这个空子，那月晗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邹夫人：陈姨娘是邹夫人的贴身丫鬟，所以她怀孕之后，再是小心，只怕也被邹夫人看出了端倪。只不过，邹夫人拖到自己生产之后才动手，恐怕也是因为眼看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生怕陈姨娘抢先生下庶长子，这才下了狠手……
想到这里，月晗看看绣鸾，追问道：“那陈姨娘小产之后，她和邹夫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绣鸾摇摇头：“陈姨娘小产伤了身子，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起来，听说这期间邹夫人虽然让人送汤送药，但是对陈姨娘却不那么亲近了，有的人说，是因为陈姨娘小产的事儿，老太太和老爷都迁怒于邹夫人，邹夫人吃了挂累，才冷淡陈姨娘；还有的说，是因为陈姨娘在大小姐的百岁宴上犯了血光之煞，这是不祥之兆，冲撞了大小姐的命格，所以邹夫人心疼大小姐，才不理陈姨娘了。”
月晗默默点头，现在看来，只怕当时那次小产，已经把陈姨娘的生育功能彻底摧毁了，所以陈姨娘这些年才一无所出，今天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的破罐子破摔。
从这一点上来说，陈姨娘和邹夫人倒真是一对情趣相投的主仆，都是典型的自家地里光长草，就不许人家地里长粮食啊！
月晗端起已经半冷的茶水，缓缓喝了一口，秀气的眉宇间却闪过一抹戾色：冤有头债有主！我不管你陈姨娘有什么血泪史，但是你三番五次报复在无辜的梁氏身上，那就必须要受到惩罚！
月晗沉吟片刻，又给绣鸾布置了任务：“绣鸾，你再帮我做两件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按照月晗的吩咐，绣鸾开始有意无意的和陈姨娘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交好，尤其是对于给陈姨娘打热水的三等丫头，更是常常开个玩笑，塞些点心之类的；
除此之外，绣鸾隔三差五，有空闲的功夫就会回家里一趟，和她娘亲聊天。因为她如今也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大丫鬟，又是伺候月晗的，在府里颇有体面，二门上又是竹苓的娘孙妈妈管事，因此大家也就都睁只眼闭只眼，纵然私下里有多嘴的，也只是羡慕“在姑娘屋里当差的就是清闲，一等一的好差事！”
而陈姨娘那边，她自从那天突然被月晗从梁氏的正房里赶出来后，也心惊肉跳了好长时间，连夜里睡觉的时候，都生怕会突然有人闯进来，拿住她，问她一个“毒害自家主母”的罪名！
正像月晗猜测的那样，梁氏的胎像不稳，就是陈姨娘出手害的。自从十六年前她小产之后，陈姨娘就悄悄找过三四个大夫，但是那些大夫给她诊脉之后，无一不是摇头叹息，却什么话都不说。
再加上这十几年来，谢建文始终只有一妻二妾，住在她院子里的时间也不算少，但是她却再没有怀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潘姨娘生下二小姐谢知兰，这让陈姨娘嫉妒之余，不能不悲哀的承认：邹夫人当时下药太狠，她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谁也不知道，这种愤怒和恨意，经过长久的发酵之后，在陈姨娘的心里究竟酿成了多么浓重的毒焰。但是，等几年后，邹夫人再次怀孕的时候，却一直胎像不稳，折腾到最后，还是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疼了两天两夜，最后邹夫人也没能跨过那条鬼门关，留下一个一尸两命的惨烈结局！
再然后，潘姨娘也再没有怀过孕，谢府近十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再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四年前梁氏怀孕，月晗和程妈妈等人严阵以待，陈姨娘毕竟不再是贴身丫鬟的身份，没法近身伺候梁氏，看着被严密照顾的梁氏，陈姨娘只能自己在屋子里暗暗诅咒梁氏生不下男孩！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声，总之梁氏十月怀胎，生下的是钰姐儿这个女娃娃。
梁氏的平安生产，让月晗和程妈妈等人都松了口气，也放松了警惕，结果，两年之后梁氏再次怀孕的时候，就在很短时间里落胎了，这其中，少不了陈姨娘的功劳……
可让陈姨娘郁闷的是，她上次出手，就让梁氏小产大伤元气，可是没想到仅仅两年的功夫，梁氏就不但将养好了身子，而且还又怀上了身孕！
绝对不能再让梁氏生了！现在梁氏就够受宠的了！要是再生下一个嫡长子，谢建文哪里还会看得到她这个人老色衰的姨娘！
陈姨娘坐在窗前，给自己打了半天气，但是，一想到月晗那天盯着她时的清亮目光，她就心里忍不住打一个寒颤，如果……如果被人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
陈姨娘想想当年谢老太太整治受宠姨娘的那些传闻，就忍不住冷汗涔涔，湿透了自己的内衣……
“春喜！春喜！”陈姨娘突然大声喊，守在门外的丫鬟春喜吓了一跳，忙跑进来：“奴婢在这儿呢，姨娘有什么吩咐？”
陈姨娘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觉得自己身上那原本毫不明显的麝香味，这会儿突然浓重起来：“快给我打水来，我要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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