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谢老太太的想法，像陈姨娘这种带累谢府名声的贱婢，最好就是悄无声息的处理了，然后对外报一个“暴病身亡”就是了，可是她没想到，一向乖巧聪慧的月晗竟然敢忤逆她的意见，要求先让大夫给陈姨娘诊脉，再处理陈姨娘。
而大小姐谢知凤，则毫不犹豫的支持月晗的说法，因为一直以来，对大小姐谢知凤来说，她早逝的娘亲邹氏，都是作为一个温柔美丽而又十分有正室风度的形象存在，可是今晚众人的一席话，却把邹氏推向了一个“蛇蝎主母”的形象！这对谢知凤来说，不啻于是一个巨大的侮辱！
既然月晗和谢知凤都坚持这个说法，谢老太太只好暂缓让冯嬷嬷去行刑，而是连夜让冯嬷嬷回谢老太太的娘家，找了一个最信得过的大夫来给陈姨娘试脉息。
蓬头散发的陈姨娘被堵了嘴，绑在床上，床边落放下了垂地的层层纱幕，将床上的陈姨娘遮的严严实实。
那来诊病的大夫本就是谨慎之人，又见谢府规矩森严，只当是床上的女眷十分尊贵，也就知趣的不提什么“望闻问切”，只是简单的切了脉，就向谢老太太拱拱手，恭声道：
“回老夫人的话，床上那位夫人身体无碍，只是肝火有些上升，似乎是七情过极、肝阳化火或肝经蕴热所致，不过没有大碍，晚生开一副祛火温补的药，病人爱吃呢，就吃一副，不爱吃呢，就平日里多吃些清淡的菜蔬，辅以桑菊饮即可。”
那大夫这话一出，谢老太太眼睛不由一眯，她沉吟一下，才缓缓开口道：“她之前小产过，伤了身子，不知如今身体可还有什么关碍？”
那大夫忙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以晚生看来，那位夫人的脉息绝无问题。”
谢老太太听了这话，就点头谢了那大夫，又让冯嬷嬷取了银锭赏了那大夫。
等那大夫告退了，谢老太太抚着额头待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让月晗和凤儿进来。”
大丫鬟沉香忙答应一声，去厢房叫月晗两人了。
屋子里，谢老太太一个人缓缓站起来，走到那张床前，站了一会儿，才抬起手，慢慢掀开了那层层的纱帐。
纱帐里，陈姨娘仰躺在那张床上，一双眼珠子却似乎凝固了一般，呆滞的盯着床顶，显然方才那大夫的话她也听到了，这会儿还沉浸在自己能生育的震撼里。
听到有人掀开纱帐，陈姨娘急促的转头看过来，发现是谢老太太，她先是眼中闪过深深的恐惧，随即又拼命挣扎起来，眼睛里满是祈求。
谢老太太淡淡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我原来也猜过，到底是你太愚笨，才照顾不好凤儿，屡屡让她犯错？还是当年邹氏欠了你什么，所以你才故意误导凤儿。现在看来，两者都不是，邹氏是我的好儿媳，而你，则是一个死有余辜的贱人罢了！”
听到谢老太太的话语，陈姨娘脸上一片死灰之色，拼命扭动，她想跪下讨饶，想开口求谢老太太饶了自己，无奈那绳索牢牢的缚住了她，嘴里又结结实实堵着帕子，任凭她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没法挣脱出来。
谢老太太依旧盯着她，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光芒：“邹氏难产，一尸两命，两年前梁氏小产也是你的杰作吧？这一次你又险些害她落胎！陈氏，你不要以为老身这些年吃斋念佛，就奈何不了你了！”
一阵刺鼻的恶臭传来，原来陈姨娘在巨大的恐惧之下，竟然失禁了！
谢老太太将手中的纱帐狠狠一掼，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即就颤巍巍的出了寝室，到花厅里坐下。
一会儿工夫，月晗和哭的一塌糊涂的谢知凤进来，谢老太太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月晗，然后，才招手示意两个女孩到她跟前，然后，把两个女孩的手拉过来，按到了一起。
谢知凤诧异的抬起头，看看谢老太太的举动，又看看月晗：“祖母？”
谢老太太沉声道：“凤儿，这次要不是月晗，你娘亲的冤屈就不能昭雪。你要好好的谢谢月晗，知道吗？”
谢知凤咬咬唇，在谢老太太严厉的注视下，生平第一次，微微屈了屈膝，向月晗道了一个万福：“谢谢你。”
月晗忙福身回礼：“姐姐使不得，折杀月晗了。”
谢老太太满意的看着两个女孩儿你谦我让的起来，一张苍老的面容上这才露出菊花样的笑容：“有件事，也该告诉你们了……”
她略停了一停，继续道：“京城宁安侯府太夫人是我的堂妹，之前让人捎信来，明年圣上会敕令天下，择选五品以上官员之嫡女入宫选秀，其中家世清白、贤良淑德的贵女，不仅可以进入宫廷，还有的会进入各家王府，侍奉几位龙子。”
进京选秀！
谢知凤一双妩媚的大眼睛顿时闪过兴奋的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祖母……要五品以上官员之女，爹爹他……”
谢老太太摆摆手：“明年春天，万岁爷才会正式下诏；而今年十月十五，就是宁安侯太夫人的生辰，我年纪大了，京城路途遥远，我是去不了了，你们姐妹俩下个月就准备启程进京，替我去给宁安侯太夫人祝寿吧。”
说到这里，谢老太太的身子也不由往前倾了一倾，加重了语气：“凤儿，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谢知凤咽一口唾沫，还是有些磕磕巴巴的开口：“是，凤儿明白……如果……如果凤儿能得了宁安侯太夫人的眼缘，那就可以参加选秀……”
谢老太太点点头，又摇摇头：“宁安侯府没有适龄的嫡女，所以才会费尽心思筛选亲戚家的女儿，你们爹爹现在是正六品，只要你们能脱颖而出，那宁安侯府一定会运作下来，让你们爹爹升任五品官职。今年正是朝廷九年大考之际，只要宁安侯府肯说句话，那你爹爹的官职要往上挪一挪，还是易如反掌的。”
谢知凤忙点点头，脸上掩饰不住兴奋的绯红：“爹爹对女儿有生养之恩，女儿一定竭心尽力，不负祖母所托。”
谢老太太又看向月晗，温声道：“月晗你性情聪慧，这些年来，我也把你当成我的亲孙女儿看待。本来，我可以把知兰记在你娘的名下，然后让她陪知凤一起进京的。不过念在你这些年来，为人处世，始终不忘一个‘长幼尊卑、手足之情’，所以我愿意委屈一回知兰，把这个机会给你。”
月晗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进京，但是知道谢老太太决定的事，这谢府里从来无人可以置喙，因此只能温顺的低下头，屈膝福身行礼：“月晗资质鄙陋，不敢领老太太这份厚恩……”
谢老太太端起茶杯，垂着眼睛看着那茶盏中的热汽袅袅升起，半晌才淡淡道：“你要是记得我谢家这份大恩，那进京后，就时时记得和凤儿姐妹同心才好。将来有凤儿一份富贵，自然也少不了你的荣华。不过，”
谢老太太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若是敢学陈氏那样不忠不义，那陈氏的下场就是现成的例子！宁安侯太夫人是我的堂妹，也不会冷落了凤儿，偏帮你一个人！”
月晗苦笑：“敢问老太太，宁安侯太夫人，是仅仅挑凤姐姐和我两个人进京备选吗？”
谢老太太一怔，随即才皱了眉开口道：“自然不是。以她们家的权势，只要这层意思露出来，那稍微沾上点边的亲戚，自然都乐得给自家女孩儿谋一份前程。不过，她们顶多算是闻风而至，哪里比得上你和凤儿随着京里的教养嬷嬷已经学习六年，准备充分？”
谢知凤听了谢老太太的话，小小的胸脯也不由骄傲的挺了起来：“晗妹妹，你不要这么没信心好不好？”
看到谢知凤信心满满的样子，月晗就觉得头疼：京城之中藏龙卧虎，谢知凤要是还这么牛气冲天的一头扎进去，那只怕不出三天，就会惹下一堆麻烦。谢老太太如果现在给她的定位，就是要伺候、辅佐谢知凤，而不能限制谢知凤的一些举动的话，那到时候只怕两个人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更别提什么进宫进王府了……
因此，对面谢知凤的责问，月晗摇摇头，轻声道：“月晗不敢，月晗只是想，今年十月的宁安侯府，定然会花团锦簇，到时候月晗一定规行矩步，只求先不要丢了老太太和谢家的脸面，才敢再说其他的。”
她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是谢老太太已经明白过来，当下看看谢知凤，吩咐道：“凤儿，你相貌是不差的，就是性子还是有些毛躁，等进了京，遇事要和月晗有商有量，万不可一味拿姐姐的身份去压月晗，我虽然指望你们能给谢家光宗耀祖，可首要还是不可闯祸，然后才能再图其他，记住了吗？”
谢知凤现在满脑子都是即将进京的锦绣前程，当下笑着连连点头：“祖母放心吧，凤儿都记住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