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
迎面站着一人,面容憔悴无神,眼眶凹陷透着血丝。
十成十吓到了阮洁。这还是言烟么!那个青春飞扬,热情洋溢又不可一世的人。
看得阮洁心生不忍,对这个女人的同情和无奈又加重了几分。毕竟感情的世界里没有真正谁对谁错。把自己撞进医院的是言烟不假,可终究受伤害最深的那个人也是言烟。
自言潼教训过言烟后,言潼便告诫她少出门,在家多反省。等阮洁身体无碍了再把人请到家里来以表达进一步歉意。其实言潼是想抽出时间去医院看望的,在向医院了解病情时才得知阮洁早就回家养着去了。
言烟向来不敢反抗自家二姐,于是很听话的在家一直闭门思过中。哪知中间就出去了那么一次,还一个精神恍惚地把车刮了。今天她便是来取补好漆的车子。
傍晚时分的金色光芒映照在店面里,使得言烟无法准确判断前方那人。但,透着久违的熟悉感。自然而然就唤了出口。又近了几步,看清。言烟便是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该和阮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
她止住脚步,惴惴不安立在原地。
抛却陆幼凝的关系,阮洁是言烟少数真心谈得来的一个朋友;而言烟为朋友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是阮洁深深喜欢的。
所以两人对对方的感觉,都是即欢喜又不免妒忌。
阮洁看了看周围人一副等着直播的八卦神情,也是尴尬得头大起来。只因言烟一副欲言又止深深受虐表情。
“先上车。”阮洁平静开口。因为只看言烟的状态,阮洁就是决计不敢跟她走的。再来一次车祸的滋味阮洁可不想体验,所以还是自己的车安全。
进了驾驶位,车子也发动好了。却发现言烟还是死盯原地不动。
“你上不上来?”按下车窗探头出来,音量提高。阮洁不满了,难道还要自己请她不成。牵着小手抱上车?
“哦......”言烟这才低着个头,灌了铅地一步步挪动。
车子驶离了4s店。一干众人因看不到后续发展纷纷面带无限惋惜地目送着。
言烟感到无比紧张,第一第二第三感到的都是紧张。而车厢内的沉默更是导致言烟的紧张来源,几乎要淹掉了言烟从未抬起过的脑袋。
“怎么?怕我了?”阮洁好笑地瞥了言烟一眼。车速并不快,悠闲地开着。
在言烟这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敢爱敢恨,无理也能辨三分的人面前,能看到今天的窘态实属不易。所以阮洁现下很满意。
“撞我时的胆子哪去了?嗯?”阮洁继续发难。
面对阮洁一声又一声,言烟的头浸得更低了。她好希望脚踩的地方能突然发现个洞让自己钻进去,或者阮洁停下车让自己离开。
又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言烟声如蚊细。“什么?”阮洁确实是没听到。她这边提了车速正准备开到附近一家茶室,毕竟一直在车子里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尽量速战速决,她得赶回去吃饭。
继续回归沉默无声。
“对不起......”声音再次跌了一个度。“啥?”阮洁不耐地转过头。确实不怪阮洁,言烟自个都没听到。
“对不起!”也算说顺嘴了,言烟这次声音大了点。阮洁抿嘴偷偷一乐心情更好了,故意刁难:“听不见。”
“对不起!”这边诚诚恳恳地继续,真以为某人没听清。
“啥?”
“......对不起。”
“你能不能大点声!被蚊子吃了?”阮洁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继续听不见,扬着嘴角暗自窃笑。反正旁边的女人死命低着头也看不见。
“......”
“说呀!”阮洁等了等,再次发扬得了便宜还卖乖精神。
言烟皱起了眉感觉即恼又羞,这人分明是故意的!一咬牙一狠心猛地抬起了头,对着这个可恨的人放大音量吼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想听么?我让你听个够。一声赛过一声。
这好大一阵狮子吼吓得阮洁手忙脚乱地方向盘急打了个转,停在了路边。
“擦!我特么开车呢,你想吓死我啊!”阮洁惊魂未定地怒转过头来,却瞧见言烟眼眶红通通地跟吃了人一样地看着自己,马上就要哭了。
愣在那里,阮洁一时间不知道讲什么好了。尴尬地“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小声说了句,“我听见了。”
言烟气愤地盯着阮洁不语,随即扭头转向窗外,委屈地噼里啪啦掉起眼泪来。“你不是听不见么。”哽咽着。
“咳!”阮洁讪讪一笑尴尬地挠了挠头,自己最见不得人哭了。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轻轻递了去。言烟则愤恨地用了个“抢”的动作。妈的,害得老娘哭,丢死人了。
阮洁没敢笑出声,抬眼打量了一下附近,找了个稳妥的地方把车子停过去。
按下自己这边车窗,燃了烟,静静等着言烟自己哭好。看言烟的样子,阮洁也知道她这些天过得相当不好。所以阮洁也不讲话,就那么默默地让言烟宣泄情绪。
又过了许久,言烟终究哭得也差不多了,除了偶尔的抽噎声,情绪已是渐渐趋于平静。这些天言烟的情绪简直压抑难过到了极点,不但和陆幼凝的关系闹坏了且和阮洁也弄僵了。
虽然陆幼凝平时不温不火不疾不徐没什么脾气好人一只,可那是表面。言烟却深知陆幼凝动起怒来是何等强势何等瘆人。
阮洁是陆幼凝的逆鳞,是她的心头肉。可言烟竟开车把阮洁撞进了医院,如果这件事被陆幼凝知晓,那言烟和陆幼凝之间的关系是万万不能再有缓解的地步了。所以在带着对阮洁的无比愧疚懊悔和对陆幼凝的关系无法再缓和的心情中,言烟分分钟都在无比煎熬中度过。
虽然言烟知道阮洁不会说。
至于医院那个女人带给自己的恐惧,言烟现在想起来都后怕。那双凌厉骇人的眼中闪过了真真至自己于死地的念头。那女人当时是真的想掐死自己!!!
言烟知道人可以杀人,但从不知道在法制的文明社会下,人,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当然,是在这之前。
又过了一会儿言烟基本哭完可以正常思考了,又最后抽噎了一声,这才抬头瞟了阮洁一眼。心想这人也太特么差劲了,自己都哭成这样了也不会讲两句什么安慰安慰。这不看不要紧,阮洁一个憋不住猛地捂着嘴巴\"噗\"地一声笑开来。
非常没品不人道。
看着眼前这人,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一片,头发也凌乱了,双眼幽幽神情更是怨鬼一般无二。
还好没化妆......不然成什么鬼样子都不晓得......
愈发得忍不住笑的没品,最后更是控制不住地弯腰抱腹大笑起来。
言烟剎时面色涨红下嘴唇气得直哆嗦,愤然恼羞成怒地颤抖道:\"笑特么什么笑!笑笑笑,笑特么死你!\"
阮洁真是笑得肚子生疼,一点不掺假。最后咬着双唇终于是控制住了,却还不忘道:\"哎,不行了,肚子笑得疼死了!\"
言烟恨恨地盯着她,目光想吃人。
阮洁开了副驾驶窗子让空气对流,瘫在座位上贪婪呼吸新鲜空气。她需要缓一缓,笑个不停也是很痛苦很累人的一件事地。
而后摸出两支烟来,扔给言烟一支。点燃后,又把火机扔过去。
一时间,两人倒是又不晓得该讲些什么了,只是你一下我一下静静吸着手中的烟。
“对不起!”言烟轻轻开口,却是郑重。对流带进来的空气缓缓流动着,带着烟雾飘来散去。
“嗯。你的道歉我接受。”阮洁认真表态。不断升起的烟雾还在继续散,又是一阵不语。
“她真的很爱你。”言烟扔了烟头,又向阮洁要来一支燃上。
“嗯。”
言烟吐了个烟圈,“我也很爱她。并不比你的少到哪里去。”
“我晓得。”
“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哼!别到时哭鼻子。”言烟还在为自己刚才哭的一阵凌乱感到羞耻。
“好呀。”阮洁的唇扬起一道无懈可击的自信弧度。
两秒后,两人却是相视一笑。只要还是朋友,就没有什么化不开的矛盾。
“真原谅我了?”言烟有点不好意思。
“嗯。”
“还算......是朋友?”言烟追问一句,小心翼翼地用了个“还算”的斟酌字眼。
阮洁深深觑着言烟看进她眼底,看着言烟小心翼翼又不敢表露的期待,缓缓开口,“只要你心底还认为我是,那我们就是!”
“嗯。”言烟忙低了头,眼圈忍不住又要红了。妈的,真特么没出息。
阮洁微微一笑刚想开口,电话却响了。是舅妈。王凤娟催她别开着新车在外面玩疯了赶紧回家吃饭,阮洁连连应着。
“我先送你回去。”挂了电话,没等言烟开口,阮洁抢先道着。
“没事,我自己能回。”
“你现在的样子哪能开车。”
“那是之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现在状态不好了!”言烟再次想起自己方才羞耻地哭得稀里哗啦于是瞬间炸毛地又恼了,气哼哼白了阮洁一眼。心底确是为阮洁要体贴的送自己回去而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阮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我也没说你状态不好。不过也确实不像会出问题的样子,便也安了心。送言烟回了4s店附近。
“那你开车小心。到家给我个消息。”阮洁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遍。
“知道了,真啰嗦。”言大小姐佯装不耐烦转身,嘴角却是笑得一抹愉悦。
阮洁看了看言烟离开背影,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副驾驶那里的垃圾——眉头紧蹙,而后闭着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很无奈,受伤的明明是自己好不好。
这个死女人为什么把她的鼻涕眼泪纸丢在自己的新车里。在接连的叹息中,阮洁自包中又翻出一包纸巾,一张一个,把垃圾捡了起来,丢进了路边垃圾箱。接着翻出消毒湿巾认认真真地把副驾驶的位置大致擦了个遍,连车门把手也没放过。
最后是双手重点消毒。这可都是细菌,细菌,细菌......
好了,整整一包消毒湿巾完成了它的使命。阮洁这一路仍旧开着车窗通风消毒地驶回去。
到了小区,阮洁停妥了车子下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爱驾。
嗯,真不错。耗油大也喜欢。
上楼,按了下门铃。只要家里有人,阮洁自己就懒得拿钥匙开门。
没多大一会儿,门便开了。是李冰。
“哥!你也回来啦!”阮洁一个熊抱,抱着李冰撒娇。
“疯疯癫癫的。”李冰宠溺地揉着妹妹的头发。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王凤娟闻得声音也是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来。“这都几天没回来了,也不跟你哥学点好的。”作势要打。
“小洁回来啦,快洗洗手吃饭吧。”厨房有人端着最后一道汤出来,甚是满意地摆上餐桌。
阮洁蓦地脸色一变,紧张。柳意?怎么又来了?
她疑惑地看向李冰。李冰回她无奈一笑,眼神朝着王凤娟瞄了瞄。阮洁认命地点点头,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两个死小孩,挤眉弄眼的做什么!还不洗手吃饭!”王凤娟一人拍了一巴掌,气哼哼地走开了。
心里念着,当孩子的真是一点都不理解当家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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