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均见齐漱云今日的神情举止大不正常,心中惊讶之余又怕他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忙挣脱他的手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客栈吧。”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他的手又再度被齐漱云攥`住,复又将他拉回原地坐下,只听齐漱云道:“我还想再待一会儿,好吗?”
真是难得,他竟会征求我的意见?这般想着,傅均不自觉地又坐了下来,可一被对方那双幽深的眸子注视着,他心就不自在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光齐漱云不对劲,自己也不对劲起来,为什么跟在他待在一块儿竟会生出一种紧张而无措的感觉,两人相处习惯了本不该有此情绪。
或许是齐漱云今晚表现得太反常了,或许是他主动靠近了自己……可这也构成不了自己紧张的原因啊!
“你……怎么不说话?”
傅均怔怔出神间,冷不防听到齐漱云反问,方才回过神来,讷讷道:“许是酒喝多了,有了醉意,人就变迟钝了。”
“喝醉了?”只听对方轻声问道,身体再度朝他靠近过来,伸出手来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随即像是自言自语道,“是有点儿烫。”
他整个人靠近过来的时候,傅均心里就紧张起来,冷不防被那一只温热而细腻的手掌覆在自己的额头上,傅均心头更是忍不住一颤,面颊似乎更加发烫起来,好像热度借由对方手指的触碰传递到了他的脸上。幸而是在夜色之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方才不会那么尴尬。
傅均赶紧拂下他的手掌,掩饰情绪道:“没有事,风吹一吹就好了。”
齐漱云却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碰他,心中顿感失落,被拂下的手掌停留在半空中,半晌不语,过了会儿才轻轻出声,说得却是“对不起”三个字。
“嗯?!”傅均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道歉弄得有点懵,不解地看着他。
“我总是惹你生气。”只听齐漱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暗沉的夜色中,他那一双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了点点晶莹的亮光,犹如水晶般剔透漂亮,牢牢吸引着人的目光,不忍移开。
真是奇怪,他怎么突然会说这个?难道是“良心发现”了?倘若如此,不负我一番苦心了!傅均心里暗暗吃惊,嘴里则说道:“你现在总算明白了?你也不知惹过我多少次气了,幸而你明白了,日后我们也就能少吵几次架了。”
齐漱云像是被他说得心中有愧,不由垂下头去不出声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傅均对于齐漱云的话却是打心底里高兴,认为这小子终于开窍了,知道自己的好了,不再仇视自己,要跟自己好好相处了。这般想着,那份高兴从心底扩散到了脸上,使他眸子里泛起了点点微笑。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突然生气把我从酒楼里拉出来呢?”
齐漱云心中一赧,慢慢说道:“我不喜欢他。”
“他?陆玄青?”
齐漱云点头。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觉得他不怀好意,对你。当然这话齐漱云并没有说出口,只道:“我觉得他有点儿危险。”
“危险?”傅均心中微惊,难道说就连他也已经有所察觉了?那么系统所指的人就是陆玄青了,不由问道:“你看出了什么?他怎么危险了?”
齐漱云很想说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不过在傅均的注视下他只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一种直觉,他是有意无意地在接近你……接近你我。”
傅均想起了之前与陆玄青的三次偶遇,看起来确实像是巧合,可要说是故意为之,也不是没有可能,若他真得是故意接近他与齐漱云,他究竟为的是什么?是看出他俩身怀重宝,起了觊觎之心,还是像他所说的那样,自己确实长得像他已过世的朋友,所以他才会接近自己?
这时只听齐漱云道:“我觉得你不该太相信他。”
傅均朝他点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会掉以轻心的。”
齐漱云见他这么一说,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莫名地有些高兴,嘴上却道:“你跟他不是谈得很投机吗?”
傅均笑笑道:“你没看出我是在试探他?”
“哦?”听到傅均此言,齐漱云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不由露出些笑意来,却仍还故意道:“看来你也不是很在意他。”
傅均听他话里有话,却尚还不明白意思,有些奇怪道:“还未深交,不知底细,怎么就在意起来?又不像你……”
“不像我什么?”齐漱云追问道。
傅均只得说出后半截话来:“别人又不像你一样知根究底,怎么就会轻易相信呢?”
“知根究底”与“轻易相信”这几个字一传入齐漱云的耳中,使他心头一阵翻涌,傅均的话仿佛说他在他心里是特别的,是与众不同的,齐漱云的心情不由便激动起来,猛然抬头问傅均道:“你的话是真的?”
傅均便点了点头,暗道他今晚真得很奇怪,一会儿没来由地生气,一会儿又变得十分安静,这会子又突然激动起来,情绪反复不定,究竟是怎么了?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冷不防却被齐漱云抓着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道:“我们走吧,别待在这儿了。”
傅均由着他牵起自己,一面道:“去哪儿,回客栈吗?”
齐漱云朝着他摇摇头道:“我们四处逛逛,来到这儿还没逛过夜市呢?”
哦?真是奇怪,他竟也有逛街的兴致?这小子不是不喜欢热闹嘈杂嘛,今天怎么会生出逛夜市的兴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这么想着,手早已被齐漱云拽着往前走去,突然只见其转过身对他道:“别把狐狸和仙芝放出来,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看着他含笑的双目中带着请求的意味,傅均不由愣住了,只觉得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双眼像两弯明亮的月牙儿,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如水的月华洒在他面颊上,眉宇之间一扫先前的冷傲姿态,变得分外柔和。傅均像是被迷惑住了,下意识地便点点头,便被他攥`住手往前拖去。
过一会儿傅均才似乎从“就我们两人”这句话中隐隐感悟到了什么,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那条修长的背影,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暗自道:“他好像长大了许多,个子都跟我差不多了。”
看着两道身影从他视野中渐渐远去,直至消失,躲在远处树丛中的青灰色人影才慢慢地踱步出来,傅均和齐漱云都没有发觉他,他却偷听到了他们的所有谈话,看到了他们的举动。皎洁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照出了他清晰的面容,浓郁的夜色暗淡了那抹青色,模糊了他眼中散发的冷光,弱化了他脸上的阴冷神情。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凝视着,静静地出神,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苦闷,一丝哀伤,一丝惆怅,一丝茫然,是他不是他,他一直得不出结论,如果不是他,就算长得再像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个相像的陌生人罢了,无意义,无意义……
宛如雕塑般停驻在月光下许久的青色身影终于有了一丝动弹,只见他缓缓转身朝后望去,狭长的双目中敛去了真实情绪,重新恢复一片冰冷,只听他冷冷道:“出来。”
与此同时便有一道黑影从茂密的树丛中掠了出来,落在他跟前,朝他恭敬施礼道:“刘琦见过陆师叔。”
“什么事?”陆希夷冷冷道。
刘琦据实回道:“陆师叔,弟子们抓到了两个小子,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跟之前杀害雷雄的人相似,据他们招认,他们乃是一个名叫太元门的小门派的弟子,雷雄死的时候,他们正好在一处名叫天风窟的秘境中参加试炼。”
“天风窟?秘境?”
陆希夷思索片刻,暗自点头,如果是在秘境之中,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姜歧施展法术不成功,而自己施展“水中照影”的法术,显露出来的画面会那么模糊,看不清里面的环境与人,这一切都是因为路途遥远,且有秘境的结界阻挡。
只听刘琦继续道:“我让弟子把凶手的画像拿给他二人看,那画像虽然模糊,他二人却认得,两个凶手跟他们是同门,他俩的名字一个叫……”
刘琦放低声音,附在陆希夷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随即问道:“陆师叔,是否即刻就去客栈捉拿此二人?”
陆希夷忽然笑了一笑道:“不用了,这件事你就不用忙了,你把抓到的那两个人也放了吧。”
“这、这……”刘琦犹豫起来。
陆希夷冷冷了他一眼,手中忽地现出一枚玉简来,他将其抛给身后人,刘琦忙接住,灵识往玉简里一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原来刘师兄已经设好了局。”
陆希夷道:“所以你不必再打草惊蛇,安心筹备新人大比去吧。”
“是。”刘琦忙应声道,随即告退而去。
等人走后,陆希夷却依旧没有离开,负手在背,仰望着天空中那一轮皓月,许久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是不是他?”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无人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欸必唉扔了地雷,么么哒!
窝好爱陆师叔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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