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到了赴宴的那一天,欧阳静当真来邀请自己,陆聘婷也没有推脱,便笑眯眯的跟着她同去赴宴,只不过当她提出来二人乘一辆马车,陆聘婷却婉言谢绝了。
欧阳静当然也只是说说客套话,也没有继续坚持,毕竟两个口心不对付的两个人独处在一起,对谁都是一种煎熬。
今天欧阳静穿明蓝色的挑金线上衣,下面套着海棠色的十二副镶嵌襦裙,头上戴一朵红色的芍药,显得明艳照人。
珠桃瞧了瞧,直撇嘴低声嘀咕道:“赏花就要带这么一朵芍药在脑袋上,那冬日里赏雪,岂不是要弄一大堆冰渣子扣在头顶?真是可笑!”陆聘婷知道她对欧阳静看不顺眼。但还是笑了笑,制止了珠桃。“大气些,酸溜溜的,丢的是自家颜面。”
相比欧阳静的明艳夺目,陆聘婷只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半袖,藕荷色的下裙,上面只插了两支珍珠碧玉钗。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慑人心神,站在那里不需繁华,自有一种大家闺秀的芬芳气息。
皇子们长大以后都是要出来分封府邸的,二皇子府就坐落在靠近皇城的西南角。陆聘婷和欧阳静下了马车,她抬眼一看,却是微微有些惊讶,若是论到占尽宽广或者是气派,二皇子府邸甚至不如定远侯府占地面积宽广。听说这这二皇子的生母是皇贵妃,本人又很的皇帝的赏识,怎么如此低调?
此时的二皇子府,门里门外都是喜庆的模样,门口有下人唱喏:“定远侯府五小姐到,四夫人到。”
话音刚落,便有一些欧阳静熟识的小姐和夫人上前打招呼,于是欧阳静就上前和这些夫人小姐热络的交谈起来,根本就无人搭理她,陆聘婷也见怪不怪,表情依旧是一片淡淡然,在一片嘈杂声中走进了二皇子府邸的大门。
一进门便有婆子丫头上来迎接,直接带着陆聘婷和欧阳静带去了宴客的正厅。
一进到主院,陆聘婷才明白自己之前想岔了,才见识了什么叫皇家气派。不用看厅堂里铺着金丝线地毯,也不用看招待客人所用的象牙筷。只单单看院子里那些不寻常的花木,便也能让人惊讶不已。
若是普通人看了,也许不能明白这些树木的珍贵,但是能皇子府赴宴的客人们,又是有谁是普通人呢?自然能瞧出,这些花木的与众不同来。
满院子的树木花草种类繁多,且无一不是名品,天南海北的种类,几乎在此都可一见,要知道花草树木也有自己生存地域,一看就明白,这些花草都是从全国各地移植而来。都说人挪活,树挪死,更何况那些名花本就比一般的品种娇弱一些,可以想象,为了如今此间存活下来的这些花草,不知道枯萎了千万棵植物,不知道所费的人工是几何。
不过最令陆聘婷吃惊的当属小院凉亭处的那一片牡丹园,如今已经过了牡丹的花期,可这里的牡丹依旧开的鲜艳夺目。
陆聘婷心中好奇,便找来花匠一询问,才知道了原由。因为二皇子喜欢牡丹,所以这里的牡丹品种都是精挑细选过,花期较一般牡丹较晚,此外为了能看到牡丹,此间每日都放着冰块放在花圃里,让凉亭周围的温度低了许多,总能多延续一个月左右的花期。
因喜欢花,就如此劳民伤财,每日里这些搁置在露天的冰块该是多么大一笔巨大的开支啊!该能养活多少普通人家?陆聘婷对二皇子的做法很不赞同,幸亏他是皇子不是天子,那不然如此骄奢淫逸,这个朝廷早晚败在他手上。
陆聘婷在正堂里面见到了接待客人的二皇妃,她是一名二十五六的妇人,穿的一身极为淡淡的绿色长裙,梳着望月鬓,一串均匀剔透的白珍珠细细的点缀着发鬓,脸颊两旁一左一右留着一缕耳发。她站在那里没有皇妃的飞扬跋扈和贵妇高贵,却更似亭亭玉立的一株莲花一般。如同不惹凡尘的仙子,美则美矣,性子看上去却有些疏离和冷漠。
这样的皇妃当成皇家典范,摆设还行,可陆聘婷却很怀疑,爱牡丹都能爱到如此地步的二皇子,一看就是个恣意而活之人,对于这样冷清孤傲的皇妃,一个情感热烈若火,一个冷清如冰,他们二人真的能真心相爱?
二皇妃这样孤傲的性格,会屈尊的去刻意讨好一个人?听说二皇妃并没有嫡子,陆聘婷认为自己猜想的应该差不了多远。
果不其然,二皇妃面对自己的表妹欧阳静也是只是淡淡地寒暄了两句,便不在言语,欧阳静的满腔热情便瞬间冷冻起来。
欧阳静对这种冷遇似乎早已司空见,不以为然的对陆聘婷说:“我那边还有一些熟识的闺中密友,四嫂你在这里自己找人聊,我去去就回。”
也不等陆聘婷回答,就拎着裙摆离开了,欧阳静她嘴里虽然说着去去就回,但人一走,便没了踪迹。明摆着是将陆聘婷冷藏起来。
陆聘婷也不是一个局促之人,没了欧阳静在身边,反倒更自在,借着机会四处打量起来,观察这些谈笑风生,仪态万千的太太小姐们。
“您是定远侯府的四夫人吧?”突然耳旁又一个女声响起。
陆聘婷闻言,诧异的抬七头,却看见一个妙龄少女迎面走了过来,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五官精致,目光明亮,身着浅紫色的上衣,下配着雪白色挑银丝线的绣花,颇有几分顾盼神飞的感觉。
陆聘婷有些诧异的望着少女,她没有想到会有外人主动来和自己打招呼。
陆聘婷看了看那少女一眼,确信这少女是自己不认识的,收回目光问道:“正是,不知姑娘是?”
那少女突然神色有些为难起来,局促的绞了绞手绢,小声道:“我姓董,我爷爷是朝廷的侍郎。”
陆聘婷一听,就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这董小姐是欧阳旭峰的外家董侍郎家的小姐。
果不其然,那董小姐继续道:“我爹如今西山统兵都尉,定远侯府的董氏太太是我的嫡亲姑母。”
“原来是董家表妹!”于是陆聘婷也打了招呼,称呼了一声。
“表嫂!”那董家小姐欠欠身子,连忙还了礼。她带着几分羞涩的问道。“表嫂今天是第一次来这吧!有没有熟悉的太太小姐,若是表嫂和别人不相熟,不如咱们俩一块做伴吧。”
虽然陆聘婷并不觉得一个人在此有什么孤单或则尴尬之类,她乐的自得其乐,也懒得和那些口不对心的太太小姐们打着花腔,但既然人家董小姐都主动向自己伸出了友好的橄榄枝,又是亲戚。她当然不能失礼了,因此微笑的说声好。
不知道为何,当自己同意了她的请求,怎么董小姐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
有了董家小姐在旁,陆聘婷也不好自己一个人再独自去闲逛,只得和她一起坐在厅堂一处闲聊。
“四表哥他好吧?”董小姐犹豫了片刻,仿佛心里有些纠结,终于还是怯生生开口问道。
不提欧阳旭峰的还好,一提他,陆聘婷就来了一肚子的火气。昨天他向自己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结果夜里也没有回家。
自己嫁了人,老公活蹦乱跳的活着,却经常独守空闺。陆聘婷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怨妇了。因此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道:“好着呢!腿脚灵活就像一只放养的猴子一样,我也不知道他如今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董小姐听陆聘婷这般说,神情似乎有些着急了,连连摆摆手道:“表嫂你可别误会了四表哥,他可却不像外面传言的那么不堪,他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说到这儿,董小姐的语气都跟着急促了,可见她心里真的是着了急。
陆聘婷对于董小姐的表现有些迷惑了,自己本来只是随便的说一句。夫妻之间调侃一二也是正常的,她干嘛那么紧张?
想当初提及欧阳旭峰的时候,王夫人也是这般紧张,结果是她是欧阳旭峰的养母。如今又遇到一个人以同样的语气和语调和自己说话,那么他们两个人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
陆聘婷于是乐呵呵的一笑道:“你还挺了解他的!”
董小姐有一些不安的看了一眼陆聘婷,又下意识的绞了绞手里的手绢,脸色有一些微红,低声细语的解释道:“以前学士府和定远侯府关系尚可的时候,姑母也经常带他到我家串门子,而且我小时候也常常在姑姑身边,所以,我们俩小时候倒是经常在一块玩儿。”
陆聘婷微微的诧异,弄了半天还是青梅竹马?面上却不懂声色的问道:“那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那时候四表哥为人很好的,不像一般男孩子那样欺负和作弄我们小女孩,对我们这些姐姐妹妹,还有小一些的表弟都非常的照顾。四表哥为人也很聪明,以前姑父考校几个孩子的功课和作业,每一次都是四表哥拔得头筹。”
提起欧阳旭峰小时候的事儿来,董小姐说的动情处,再没有之前的小心翼翼,反而眉目间神色飞扬。
“小时候四表哥既聪慧的也很乖巧,因此,很讨长辈人的喜爱。所以那些长辈经常会给他奖励,他便常常分给我们。他知道我最喜欢吃桂花糖,所以每一次的的桂花糖他都给了我。”
陆聘婷收回心思,看了董小姐一眼,据自己和欧阳旭峰相处以来的了解,他是一个不吃甜食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很讨厌吃甜的东西,只要欧阳旭峰在家,雅居苑的小厨房里从来不预备点心之类的甜食。
她不知道欧阳旭峰和这位董小姐小时候到底算不算青梅竹马,也不知道两个人是否如今还有情谊在。但是有一点,陆聘婷敢断定欧阳旭峰之所以将桂花糖每次都留个了这个小丫头,绝对不是出于关心,最大的原因还是自己喜欢而已,与其扔了被长辈责罚,还不如让这个小丫头替自己吃掉。
没想到一个无心之举居然让这个小丫头铭记在心。到了如今,还是满目都是感激之情。
见董小姐如此一厢情愿美化欧阳旭峰。明明是欧阳旭峰将她小小的利用了一把!可在她的嘴里欧阳旭峰几乎要被说成了完美的象征,便忍不住提醒道:“那桂花糖他是从来都不吃的吧!你可曾看见他吃过一块甜食?”
陆聘婷说的很直白,可惜董小姐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模式中,她微微的垂下首。带着几分娇羞道:“四表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你好他都不会说出口,他知道我自小酷爱甜食,因此便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了我,自己却从来都不肯尝一尝。”
美男不是毒,中了,就无可救药。
明显董小姐丫头发的花痴,陷入欧阳旭峰的美男计当中。陆聘婷对此并不表示嫉妒,只是为这花痴行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哪知道陆聘婷这种十分头疼的样子,却被董小姐误会了。她吓了一跳,忙忙的解释道:“表嫂你可别误会,四表哥对于我只是出于妹妹的关心。他对别人也很好的,以前那些笔墨纸砚他都会分给其他的小表弟。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看着董小姐一副欲盖弥彰外加做贼心虚的模样,陆聘婷还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小姑娘你这表情明明就是想让我以为你们之间有点什么好不好?幸好我清楚欧阳旭峰的为人,是个冷清淡漠的性子。那不然还真以为他年少风流又招惹你这位娇俏可人的小表妹。
想了片刻,才摆了摆手说:“嗯!我自然是相信的过你和相公,你们二人本来就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是极为亲密的姑表亲。若是你们俩真的有这份情谊,那想必两家长辈早就为你们定的亲事。也就没我后来什么事了。”
听到陆聘婷的安慰,董小姐反而一脸的不开心,脸色瞬间暗沉下来,期期艾艾半天,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可能刚才的话题太敏感,董小姐再也不好意思像之前一样拉着陆聘婷闲话家常。一时间气氛有一些沉闷,为了释怀两人之间的尴尬。眼瞅着对面有一群太太小姐姐聊的正开心,时不时还传来一阵轻扬的琴声。
“不如我们去那边听听琴去吧!”董小姐建议道。
“好!”陆聘婷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和董小姐一起朝人群方向走去。
这边果然热闹,过来赏花的女眷们一个个穿得姹紫嫣红,打扮得花团锦簇,比旁边开的正娇艳的花儿,更加的夺目。
陆聘婷环视了一周,却见在一片繁花中还有一抹清新的绿叶,最前方坐着一个弹琴的女子,她一袭天水碧色出水襦裙,漆黑如瀑的长发披肩而下,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品,只有耳旁各一个小巧的耳坠儿,淡淡的妆容和简洁的发式更让她如清水出芙蓉,随着她抚琴的动作,微垂臻首,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子,显得身姿曼妙,婀娜动人。
“这是谁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太太还是小姐,长的可真美!”陆聘婷由衷的赞道。
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结果最后还是身边的董小姐拉了她的衣袖,低声道:“这可不是谁家的小姐,她只是今天请来弹琴的女伎。”
原来是个艺伎,观她的形貌和气度,却比那些自以为是的高傲小姐们更加从容不迫,陆聘婷对这弹琴的女子到没有什么轻视的心思。
陆聘婷侧耳认真的倾听片刻,微微笑道:“人长得俊俏,又有如此高超的琴。难怪可以到皇子府登堂入室。”
听到陆聘婷的话,突然人群中有人“嗤”的一声笑了,接着那群太太小姐分别对陆聘婷侧目瞧过来,时不时的低声议论着什么。董小姐含羞带臊的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一位明朗的少女抢了话头,她声音有些尖锐道:“这位女伎能进皇子府表演靠的可不是她的琴技!而是脸蛋和狐媚子手段。”
“她是京师赫赫有名的花魁娘子,伊蓉阁的当家花魁,凤汐柔。”董小姐低声的解释道。
小妹妹话可不能像你这么解释,留半截说半截,你刚才要是直接点出凤汐柔花魁的身份,我还能夸出后面半句话吗?
陆聘婷的性子很大度,虽然没有对董小姐生出任何怨言,只是心里苦笑不已,看来在这一堆女人圈子里说话还得慎之又慎。
面对那些太太小姐们鄙视的目光和放肆的笑意。凤汐柔却没有感到丝毫尴尬和不适。站起身子,聘聘婷婷的走了过来,微微弯下身子,大大方方的朝着陆聘婷道了一个万福,她的声音就像她之前弹奏的琴声一般,悠扬动听。“凤汐柔见过四夫人”
陆聘婷一怔,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们认识吗?”陆聘婷问道,
在脑海里细细的思索片刻,她便确定了在自己的记忆里根本不认识凤汐柔,如果她们之前真的见过,对于如此貌美又多才多艺的女子,陆聘婷肯定会有印象的。
果然凤汐柔微笑摇摇头道:“四夫人应该不认识我,只是在你和四爷大婚当日,我也曾到定远侯府道贺。”
“是这样!”陆聘婷眉毛轻轻地向上一挑。
大婚当日定远侯府宾客如云,自己一直盖着红盖头,被喜娘拉扯着一项一样的行着大婚的礼节,弄的自己晕头转向,所以的确对于当时到场的宾客的确没有任何印象,就算当日凤汐柔真的到场演奏了琴艺,自己遗忘了也是很正常的。
“凤姑娘琴艺高超堪称大家,应当在邀请之列!”大婚的喜庆之日,请人奏乐怡情也是理所应当的。
对于陆聘婷的赞扬,凤汐柔只是微垂眼帘笑而不语。
二人只是轻描淡写的聊了两句,旁边就有人看不顺眼了,一位衣着华贵的贵族小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就带着讽刺的语气的讥讽道:“一个低贱的女艺伎也敢自称是大家,也不怕别人听了,笑掉大牙。”
还没等凤汐柔答话,旁边另外一名鹅黄色襦裙的贵族少女,也在一边立刻附和着叫道:“就是,要是说到琴艺超绝,我徐姐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风范,听她弹琴便犹如置身高山流水之中,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
这名黄色衣裙少女看似好像和刚才的姓徐的少女是很熟捻,这句话明显就是在恭维这姓徐的少女,不过……
陆聘婷听了只是淡淡的一笑,也不说话。什么?高山流水,余音绕梁。这可都是传说里的事儿,牛皮吹大有些大吧!
凤汐柔也只是拿着考量的眼神,悠悠的说了一个字“哦?”脸上是不信的神色。
那姓徐的贵族少女,想必平日里也是家中娇惯惯了,几曾受过这样的冷落。陆聘婷还就罢了,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但是受到凤汐柔无言的挤兑,神色立刻恼怒了。
她和凤汐柔的身份地位千差万别,怎能受得了一个身份低贱的女艺伎对高傲的自己如此奚落呢?于是干脆不再理会周围的人,径直走到凤汐柔之前曾谈过的古琴前,微微一拎裙摆,高傲的端坐下来,看来是准备露上一手了。
陆聘婷果然没有猜错,那徐姓少女深吸一口气,目色慎重,嫩白如葱的玉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随着手指的波动,悠扬的琴音就像泉水一般叮叮咚咚的流淌出来。
周围的贵太太小姐们,简装也停止了交谈和嬉笑,开始认真倾听。这倒不是说这位姓徐的少女乐曲有多么的动听,能刹那间抓住人心,只不过弹琴是一种高雅之事,认真听别人演奏同样也是一种有修养的举动。因此,自认是高雅的太太小姐们,谁也不愿意在人面前显得自己肤浅。
虽然陆聘婷不是很精通音律,但她也认真的倾听了少女所奏之曲,一首完毕也能分出个好歹来。
不可否认这个少女在琴艺方面的确是下了苦功夫,她选取了一首比较有难度的乐曲,却也能将曲子驾驭的很好,琴声委婉悠扬,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每一个音符都精准无比。
可陆聘婷依然觉得相比凤汐柔之前所奏还是略差火候,凤汐柔的琴音谈不上多么高深,但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所有最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起来。琴声如诉,悠扬之下埋藏一颗不服输的柔韧心灵。
“怎么样?”徐姓少女朝着陆聘婷得意的扬起下巴,这话他是对陆聘婷说的。至于凤汐柔,显然徐姓少女还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女,而凤汐柔只是在她心目中只是一个低等的女艺伎,还根本不配和她说话。
面对徐小姐的咄咄逼人,陆聘婷只是展颜一笑,淡淡道:“很好!”
徐小姐脸色一喜,可陆聘婷语气一顿,继而话锋一转,却是老老实实的道:“可惜依然较之凤汐柔姑娘的琴艺依然棋差一着。若是徐小姐什么时候能弄明白琴声中的意境,想必今后的琴技将会更上一层楼。”
徐小姐眉头一蹙,这句话,她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是家中嫡女自然是很看重,府里曾重金聘请的宫中教习琴艺的姑姑来教授她技艺,那教习姑姑其实以前也是这般说过的。
不过在庭广众之下,被陆聘婷这么一语道破自己的缺点,徐小姐还是心里有些不喜,脸色一下暗了下来,气呼呼的道:“说的倒是轻巧,要不你来试试!”
不等她开口回答,原本站在一旁的欧阳静听了以后,便笑眯眯的率先开了口:“徐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嫂嫂来自宁州的陆大将军府,家中世代武将,虽然也是功勋贵胄,但对于女儿家这些琴棋书画的确不大精通,徐小姐别将她之言放在心上,您就不要生气了,我在这里替我四嫂向你道歉。”
欧阳静看似上前帮着解围,实则借机踩了陆聘婷上一脚,还不显示自己的贤惠和得体。
“你真的不会弹琴?”徐小姐惊讶的问道。
陆聘婷就像是没有听出来,刚才欧阳静故意挤兑她一样,只是淡淡然很坦然的回答道:“是的,我不会弹琴。”
徐小姐很是吃惊望着她,在场那么多贵族的太太小姐都没有发觉自己琴音中的缺陷,她居然一针见血的点破了她,却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会弹琴。
“可是我会听!”陆聘婷笑笑道:“这琴也罢!箫也罢!还是其他的乐器也罢!乐由心生,无非都是借着这些物件,抒发个人胸中之意罢了!若是空有其表而不知其意,再精准的曲调,再高难的技巧,都不过是精美的娟花,怎么比得上真花来得娇艳动人,芬芳扑鼻,更加不引得真正惜花之人的垂爱。”
徐小姐也算是在琴艺上苦心造诣多年,因此听到这番话颇有所动,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细细品味。
而其他人却不知其意,比如欧阳静就是只是其中之一,她琴艺一般,只是作为一种闲暇时的消遣,所以根本谈不上精通,自然也不会有何感悟可言。
于是她娇笑着跳了出来,“四嫂你既然不懂琴,就别混说了,在场的都是琴艺高超的小姐太太们,让人笑话了也不好!”
陆聘婷没有搭理她。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孤傲的声音:“琴能动人心,而高山流水的知己,更是在于人之心。以琴会友,以琴动情,若是真正懂琴之人,动情之人自然知道谁闹了笑话?静儿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却发现是二皇妃站的出来。
这就明晃晃的指责自己才是闹了笑话之人了,当众毫不留情面之言,让欧阳静狠狠的吃了瘪,脸色涨红,见那些夫人和她小姐们都向自己投来那种异样的眼光。欧阳静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心里虽然恨得要死,却又不敢顶撞二皇妃,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甩甩袖子乖乖的退下了。
陆聘婷没有料到二皇妃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微微有些愕然。然后向二皇妃不亢不卑的行了一个万福。
二皇妃的目光扫过陆聘婷的脸,淡淡道:“看来你平日里也是知情识趣之人,既然不会弹琴,可有其他技艺让我一睹?”
自己露一手是一回事儿,就像刚才的董小姐那般是主动献艺。但别人要求又是另外一回事。陆聘婷不是来卖艺的,让堂堂侯府的媳妇献艺,二皇妃说的这话就有些唐突了。
周围的那些贵族太太和小姐们便开始窃窃私语,站在陆聘婷身旁的董小姐也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摇头示意让她别应下。
陆聘婷抬眼和二皇妃对视过去,却发现她的目光里一片清明,根本没有故意挑难的意思。才知道二皇妃这人看上去冷面冷心,却确实性子纯真。她要想让自己献艺,却不是为了别的原因,只是真正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做到刚刚所说的,能从技艺的表面知其意,明其理,是不是真性情之人。
“我只会舞剑,若二皇妃不嫌弃,我就为您奉上一曲如何?”陆聘婷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若是别人客客气气的对她,她自然也同样对待别人和颜悦色,于是行了一个虚礼,十分谦逊的问道。
“好!我为你弹琴,将军令可以吗?”二皇妃也淡淡的回了一个礼。
随着二皇妃的琴声响起,那声弦由慢而快,阵阵频催,连续不断的音符节奏,使旋律无停顿,气势剧烈紧迫,振奋人心。一时间陆聘婷仿佛又回到了宁州大营,看到即将出征的将士们浩浩荡荡,雄姿勃勃的情景。
不得不说二皇妃在这方面的造诣非常的深厚,陆聘婷随着琴音一剑舞动,曼妙的身姿矫健如游龙在天翱翔,又如震动的雷霆,陆聘婷的剑法可不只是花架子,而是真正经历过沙场厮杀过,带着浓浓的剑意,看的周围太太小姐们不断传来压抑的低低惊呼。
琴意由心生,二皇妃完全的将整个人的情和欲融入这首曲子当中,较之之前的凤汐柔所弹出的那种温婉哀怨的缠绵女儿心态。二皇妃的曲调更加显得蓬勃大气,谁高谁低,立马见了分晓。
琴音止,剑气消,一曲将军令结束了,就象汹涌的江海凝住了波光,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只是人们的心弦依旧不能立马平复。
陆聘婷抬眼看着二皇妃,眼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以前她一直以为李氏之所以能这般嚣张猖狂,一定是仗着二皇妃这个外甥女在背后为她撑腰。今天见到二皇妃本人才知道自己想差了,也许李氏真的借着她的威名,扯着虎皮扬大旗,可二皇妃却并不是那一种狠毒阴险之人,这个女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
陆聘婷来了京城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京师里贵族圈里的一些闲谈轶事她自然也有所耳闻。传言二皇子是个性张扬的之人,他喜欢美酒,喜欢美人,喜欢世间一切美的东西,所以他府邸的美人比皇宫里还要多,环肥燕瘦各色美人天天在他面前谄媚讨好,他自然乐不思蜀。
可依照二皇妃这种孤傲冷淡的性子,美则美矣,可恐怕不会卑躬屈膝的的放下身段和那些女人们争宠,自然也得不到二皇子的宠爱吧!
按理说李氏最应该更清楚二皇妃的处境,可她口口声声还是将二皇妃挂在嘴里里,女儿欧阳静更是时不时的来到二皇子府邸串门。定远侯府在京师的勋贵中也算得上中上家境,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处处打着着二皇妃的名号,扯着虎皮做大旗?
如此亲密的接触,难道就没有别的用心?想到这里陆聘婷的神情有些恍惚,一个微妙的念头从心中涌起,但细细去品味却始终抓不住那一个关键点。
“舞的好!”即使称赞人,二皇妃的口气也是淡淡的,淡的几乎觉察不出来她是否真心满意陆聘婷的这段剑舞。
“二皇妃您弹得更好!”陆聘婷笑了笑,由衷的赞扬道。她说的是实话,可不是恭维,说实话,她没有想到看似如此娇柔孤傲的二皇妃,内心世界原来是这般的大气蓬勃。
只可惜了她身为女儿身,只可惜她被嫁入这个高高的皇宫大院。每日里要面对千百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们去争抢一个男人的疼爱,和这些天天闲来无事的贵族夫人们赏花逗鸟,打发时光。
可惜呀!可惜!
若是二皇妃能嫁到宁州武将中,也许没有今日的尊荣,可心里也会比现在幸福的多吧!
陆聘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却哑然一笑,这怎么可能呢?听说二皇妃是李氏嫡姐的女儿,李氏虽然嫁给侯爷府为妾,但她的嫡姐嫁的也是世家勋贵,像二皇妃这种贵女长得又如此美貌,也许一出生就注定了她的命运。
陆聘婷在冷静的旁观别人,此时在场中有个女子的目光也一直关注着她。这个人就是凤汐柔。
因为她的身份和在场的贵族太太小姐们格格不入,因此当弹琴完毕和陆聘婷闲谈了几句后,便退到最不起眼的角落上。人虽然隐藏在角落里,可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陆聘婷。
看着她不吭不卑的对待这二皇妃,看着她大方得体的应付欧阳静的挑衅,看着她舞剑时翩若惊鸿的身姿。凤汐柔的脸色一变再变,心里的情感也是纠结着起伏不低。
她心中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就是她喜欢欧阳旭峰。自从他从人贩子手中将自己买下后,自从第一眼瞧见恍若天神般的欧阳旭峰,他将自己从那个肮脏的地方解救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深深的痴迷上了这个男人。
这些年,她努力的学着各种技艺技巧,长袖善舞的在达官贵人之间周璇,谈笑风生的和那些男人的嬉笑打骂,这一切凤汐柔都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当这个看似风光的花魁娘子,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她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有更多利用的价值,只是为了让这个男人将自己留在身边而不被抛弃。
凤汐柔这个卑微的愿望深深的埋在心里,也一直努力着保持这种状态。她知道欧阳旭峰不爱她,可以说他不爱时间上的任何一个人,他的骨子里是冷漠的,是无情的。
京师的人众所周知凤汐柔是欧阳旭峰的红颜知己,可是她心里明白这只是名义上的,他留在伊蓉阁,留在自己的闺房,却从来没有碰过自己的一根手指。可是凤汐柔依旧不后悔的陪伴在欧阳旭峰的身边,即使得不到他的心,只要每天能看着他这个人,便是她一生最大的心愿。
可自从欧阳旭峰大婚以后,凤汐柔发觉他变了,冷漠无情的他不经意间,偶尔也会露出温柔的一面。流连在外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以前,定远侯府这个所谓的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地方。可如今他从定远侯府出来时,冷漠的眼里也会充满了温情,是什么改变了他?是那个女人吗?
记得有一次,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喝的酩酊大醉,凤汐柔从来没有见过欧阳旭峰如此失态,她看的出来,那一夜他的心乱了。是为什么?还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这一切让凤汐柔感到很惊慌,她怕有一日欧阳旭峰会离开自己,所以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偷偷的来见陆聘婷,可是她依然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当欧阳静找上她的时候,她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却依然义无反顾的来到了二皇子府邸献艺。
如今她见到了陆聘婷,她心中这种恐慌却更加的剧烈起来,凤汐柔不可否认陆聘婷是一个极具魅力的女人,她有显赫的家世,姣好的面容,曼妙的身姿。更难可贵的是,这个女人有着像大海一般宽广的心胸。
她明知自己的身份是一个低贱的女艺伎,却没有像在场的其他贵族太太小姐那般鄙视自己,反而真心的赞扬自己的琴艺。如此坦荡的心胸让身为情敌的她,也忍不住对陆聘婷生出一丝敬佩的心。
还有陆聘婷面对二皇妃以及那些贵族的太太小姐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风轻云淡的淡然心态,更是自己望尘莫及。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淡然和矜持的高贵。而不是像自己这种苦苦维持伪装的假面,每一次自己表面上能平淡的面对这些达官贵人,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可实际上有谁知道自己内心的卑微和害怕呢?
眼前这个女人拥有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还要想抢走自己心爱男人,凤汐柔的心里对陆聘婷刹那间充满的羡慕,嫉妒、还有仇恨。
因此,忍不住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四夫人的剑法可真是奇妙,可依贱妾浅薄的看法,还是觉得征战沙场是男人的事,打打杀杀对于女子来说还是不太适合,贱妾认为作为侯府今后的主母,若是能习一些琴棋书画却是更加为好,毕竟这些大人和勋贵的女眷圈里,没有人和你谈论剑法。您这般岂不是显得格格不入?”
谁也没有料到会是凤汐柔第一个开口,首先是因为她的身份,本来注定她在这个贵族夫人们中只能当做一个的隐形的陪衬而已,并主动发言的权利。其次是因为刚才陆聘婷明明帮了她的忙,可她却第一个站出来反驳陆聘婷,这有一些和常理说不过去。
凤汐柔的批评,让一干太太和小姐们都没有晃过神来。就连陆聘婷本人也是诧异了片刻,才有些疑惑的看了凤汐柔一眼。
“你这个人真的是没有廉耻之心,刚才她明明帮了你这货,你居然还出言鄙视她。本小姐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之人。如此忘恩负义,还真是少见。还有你是个什么身份?也配站在这里说话,更不要说去指责侯府夫人,信不信叫人立刻将你轰出去。”
那位徐小姐突然站出来,大声的呵斥凤汐柔道。她平日里是刁蛮娇憨了一些,但是却只是性子直爽,心肠到很好。所以更加见不得凤汐柔这种忘恩负义的行径。还不用等陆聘婷亲自出马,她就首先站出来斥责凤汐柔。
面对的气势汹汹的徐小姐,凤汐柔只是微微晗首默默地承受了,也不反驳一字半语,然后静静的退到一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陆聘婷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心中刚才就有一股莫名强大的敌意,让习惯了多年隐忍不发的她,居然也不能控制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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