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使团出发,伤还未好全的姜沫被强行塞进了马车,随行的有两名太医和四五个医官。对于姜沫的身体,太和帝还是很关心的,毕竟在到达荀国之前,他不能出事,而且是越快恢复越好。一个健康的质子远比一个病入膏肓的质子分量要重。太和帝赐了很多的疗伤圣药和人参、灵芝等物,姜沫看着这些连一个苦涩的表情也懒得做了。
德妃的事他听说了,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便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绝望和黑暗。
几天后,韩睿和姜瑾瑜也重新回到宫里。
学堂里的几个小皇子不知听了什么谣言,总在背后偷偷议论韩睿,有时候还指指点点。韩睿好几次听到他们说着自己的名字,猛然回头,又都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凑在一起讨论诗书,或顾左右而言他。韩睿没觉得有什么,一群小屁孩,他还不放在眼里。倒是姜瑾瑜好几次气的要打人,若非韩睿拦着,早不知动过几次手了。
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持续了几天而已。后来可能是听了母妃们的教导,那些小皇子又一个个又颠颠的跑来跟韩睿玩。
近日,姜涵频频找机会跟司徒王进套近乎,其用意不言而喻。
王进心里明镜儿似的,但他不打算掺和到皇子们的夺嫡之争中去。皇家内部之争向来是犯忌的,一个不好就是家破人亡,他不想也不敢冒这个险。好在姜涵并未挑破,他也只当不知,横竖大家都装糊涂,就看谁装得传神了。
但事情很多时候往往并不是你想躲便能躲得掉的。司徒乃是三公之一,同丞相、太尉并居正一品。韩擒虎早年便官居太尉掌管姜国的兵马,按旧例三公之上只有太师这一职位,但因韩擒虎功高,旧有官职都不能与其其赫赫战功相匹配,故又设了大司马一职,专授予韩擒虎,与太师并为超品,余官如旧。
因韩擒虎常年不在朝中,司徒和丞相的职责便重要了起来。况且司徒之职也有相当的实权,姜涵显然不想放过这条大鱼。暗示迂回之法不可行后,姜涵索性单刀直入,便趁夜幕之时乔装拜访。司徒王进一看之下吓了一跳,屏退左右便要参拜,姜涵忙扶住,诚恳的道:“王大人切莫多礼,今日我是来求大人的……”
王进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他宦海浮尘数十年,早练就了张处变不惊的脸,一脸从容的笑道:“殿下严重了,有什么事殿下派人吩咐一声就是了,何须如此……”
姜涵道:“此事非同寻常,非我亲自来跟大人说不可。”
王进故作不知,笑了笑,问:“不知是何事?”
姜涵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他盯着王进,眼里迸出一抹令人同情的弱势气息。
“我想跟大人求一门亲。”他缓缓的道。
王进猛然一怔,还未说话,便听姜涵又说:“我仰慕大人的文辞才敢非一日两日了,满朝文武,谁比得上大人?”王进忙推辞说自己才疏学浅,朝堂中多仰仗太尉、丞相和众大臣。姜涵自然又是一番恭维,赞他乃是人中豪杰,朝中的中流砥柱。
王进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连道:“殿下过誉了”
姜涵又道:“天下之大,唯有德者居之。我今日来就是跟大人讨论天下大事的,另外……听说大人有一千金,也是为自己求一佳偶,万望大人成全。”
“这……”王进大感意外,他有些不确定的说:“您……要求娶小女?”
姜涵忽然毫无预兆的屈膝跪下,说:“请大人成全!”
王进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满目惊悚,吓得忙“噗通”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说:“使不得使不得,这,这……这真是折煞下官了,殿下快起来——”
“大人!”姜涵大喊一声,脸色凝重。他这一喊倒把王进震慑住了,怔怔的呆了片刻,姜涵趁机说:“大人,我是诚心诚意要请大人助我做一番大事业的。”王进忙惊恐的阻止说:“别……殿下,这不可,不可啊!这,这可是杀头的罪名。下官无才无德……只想安安生生的了此残生,做不了什么大事。”说着便要拉姜涵起来,后者不肯。
姜涵脸色严肃,满目的诚恳:“大人可是信不过我?”王进不住的摆手,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说不出话来。
姜涵道:“我今日就指天为誓,一旦事情有成,大人便是第一大功臣,我必敬大人如父。大人的女儿也将是姜国的皇后,到时候丹书铁契,权势财富,应有尽有,大人的家族也必然兴旺百世。”说到这他顿了顿,警惕的四下瞅瞅,附在王进耳边说:“韩家盘踞朝堂近百年,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我可没父皇那么好心,还留着他们。”说到这他低笑一声,接着道:“一旦大事能成,大人可取而代之。”
“这……”在巨大的诱惑面前,王进犹豫了。他思虑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姜涵大喜,当即写下婚书并盖上自己的印鉴。
姜涵走后,司徒夫人董氏从屏风后闪出来。她脸色凝重,到王进跟前儿问:“老爷,您真要站在四皇子这一边?”王进点点头,董氏又问:“可……四皇子的话,能信得过吗?”王进不在乎的道:“白纸黑字,有什么信不过的?”董氏还是不放心,斟酌着说:“可……如今圣上春秋正盛,子嗣又颇丰,得宠的就好几个。四皇子他……有希望吗?”
王进把玩这一个小巧的茶杯,漫不经心的说:“夫人勿虑,我仔细考虑过了,四皇子非池中之物。俗话说‘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往往都是血气方刚、宁折不弯。可是四殿下他堂堂皇子竟向我一个臣子下跪,这说明什么?这是他心中有大志,且能为此付出行动。年纪轻轻便能忍辱负重道如此地步,将来必成大器。我们女儿嫁给他,不吃亏,你就等着做皇后的母亲吧!”
姜涵的动作韩睿也略有察觉,他马上命人密切观察,适当的时候弄些小动作捣捣乱。
笼络人心是姜涵的长项,上一世姜涵便是这样不知不觉的收买了朝中大半的官员,这一世,哼,休想!对于姜涵这个罪魁祸首,他不会轻易放过,那绝对得是不死不休。听说在一个人好容易爬到最高点,差一步就能成功的时候突然把他拉下来,最能折磨一个人的意志了。呵,那就先让他得意得意,看到时候突然摔下来的时候会不会直接疯掉。
韩睿想,就算疯掉他也不会放过他。
姜国西部盛产马匹,除供应军队之用外,每年还要向皇帝进献良驹数百匹。这日下了学,韩睿正在御花园闲步,听太监们议论说今年的良驹如何神骏,便来了兴致。他先回雨华殿叫了姜瑾瑜,二人一道儿往御马监赶去。路上韩睿告诉姜瑾瑜从三岁起皇帝每年都会给他此几匹马,可是五岁之前他哥从来不让他骑。他那时很生他哥的气,觉得他哥不喜欢他。
“你说我那时是不是很傻?”韩睿推推姜瑾瑜的胳膊问。
姜瑾瑜悄悄拉住韩睿的手。“你不傻,很可爱。”他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有一抹随性的浅笑,韩睿有些惊奇,他凑上去用两个拇指按住姜瑾瑜上翘的嘴角,喜滋滋的说:“就这样,你笑起来很好看。”
“那……你喜欢吗?”姜瑾瑜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喜欢啊!”理所当然的回答,“你要常对我笑。”
“好,我只对你一个人笑。”姜瑾瑜说。韩睿大叫道:“这可不行,高兴了要笑,开心了也要笑。你总不能除了我见谁都一张棺材脸吧,那样才没意思呢?”
二人吵吵闹闹的很快便到了御马监,太和帝已经在看被挑出来的几匹千里马了。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了,太和帝问韩睿可有喜欢的,并说看上哪匹便直接赐给他。
韩睿一句“离的太远看不清”逗得太和帝大笑不止,指着马群说:“朕特许你上前仔细观看,随便挑。”由于马群庞大,马匹众多,韩睿又太小,怕不安全,太和帝又叫了一队侍卫跟着,嘱咐他们道:“好好看着,安乐侯出一点事朕唯你们是问。”
众侍卫领命,韩睿真带着人挨着马厩一匹一匹仔细看过,指着一匹枣红马说:“陛下,这匹看着还不错。”
太和帝便命人:“牵出来!”
一个侍卫牵出了枣红马,韩睿又进去挑了一匹白马。太和帝看了笑道:“呦,挑了两匹,我说睿儿啊,你到挺贪心!”韩睿摸摸枣红马又摸摸白马,整整自己的衣襟,凑到太和帝跟前儿道:“陛下,臣可不是贪心,臣是给瑾瑜哥哥也挑了一匹。”他指着枣红马说:“那匹就是给瑾瑜哥哥挑的,白马才是我自己想要的。陛下,可以吗?”
太和帝看了姜瑾瑜一眼,又看了韩睿一眼,淡淡的道:“朕准了。”
韩睿、姜瑾瑜谢恩,太和帝谈起韩逸云在边关打了胜仗的事。这是一场大胜,攻占了敌国十几个城池,还有重要的关隘。说到最后不免夸赞韩家赤胆忠心,又从身上解了一柄宝剑赐给韩睿。
不多时,皇子们也都到了,太和帝也让他们一人挑了一匹。
晚上,姜瑾瑜抱着兵书读,韩睿在灯下研究皇帝给的宝剑。不愧是御用物品,宝剑很锋利,用着也顺手。不过想起最近皇帝对韩家的态度,打了胜仗,就口头嘉奖一下,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原本对将士们许诺的赏赐也以国库空虚为由削减了大半,便不由心生不悦。再看宝剑的时候也没了兴致,便命四儿收了。
他看看一边看兵书看的认真的姜瑾瑜,眼珠子一转,推他道:“你想不想学带兵打仗的真学问?”
“我现在学的不是带兵打仗的真学问吗?”姜瑾瑜有些疑惑。
“纸上谈兵算的上什么真学问,你得上战场,那才看得出本事。”
姜瑾瑜眼睛一亮,眼中满是惊喜。“我能上战场吗?”他问。
韩睿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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