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正月二十四是林海的生日。
贾敏觉得如今事情都安定下来,黛玉如今也是皇后眼里的红人,本来想着给林海大办一场,但是林海却拎着笔说:“不必,我这刚刚上任不久,一切不安稳,若再大办生日,又是在年里,就说不过去了。”
贾敏知道是因为史鼎没有摆寿,江南一应的官吏不知道到底应该是用什么规格,不知道应该怎么收生日礼,最后都是悄悄的叫上了几个亲戚,摆几桌酒席,叫上戏子歌女,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黛玉说是想叫上善化。”贾敏虽然好几天都不理林海,但这究竟是大事,还是跟林海提前打了一声招呼,“是不是要单独安排安排?”
林海想了想说道:“毕竟她们两个私交还算不错,按最高的规格安排就好了,大不了让黛玉陪着就是了。”
宁云出席的话,起码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的是史鼎来给他贺寿,作为左布政使的林海当然是面上有光。
宁云那边本打算出了正月十五就启程去广州,结果黛玉回了卫后各种事由,卫后觉得倒也是个机会,便决定让孟嘉辰也跟着去。
公主出巡复杂手续自不必说,一路上从京里安排到暹罗,又是下诏书,又是命钦天监看日子,还特意的派人通知天江卫鸽房,细查周边。
钦天监定的日子是明年的三月初三从京里动身,卫后和甄太后商量后,便命黛玉宁云两人在七月前回京即可。
宁云黛玉两人当然高兴,这样一来她们就可以在扬州多呆上些时日,两个人商量一番,定的是四月份动身。
林海生日这日天下了一场薄雪,毛绒绒的雪花挂在四季常青的柏树上,留下了一层层毛绒绒的白圈。
贾敏和黛玉两人按品穿戴,顺便还拎着良玉,三个人招待客人往来,好不热闹,就算是好话都说遍了,贾敏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到底宁云是郡主,又是史鼎的女儿,她怎么也得好好招呼。
结果还是打了贾敏一个措手不及。
快到午时的时候,几个黄门太监拍着手,匆匆的跑来,之后几个持着弓箭的士兵快步跑来,将来往人群隔在了两旁,直接开出来了一条路,直通正院。
贾敏目瞪口呆。
黛玉也还没反应过来,结果身边跟着的几个天江卫的女护卫直接张弓搭箭,弦拉满,架着三根银光箭,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迅速瞄着最先跑过来的几个士兵。
士兵一愣,迅速落盾,抽剑,张弓。
周围的官员女眷都傻眼了,林海和几个同僚瞪着眼睛看着这边。
不过是一瞬间。
林海看过天江卫抄家,顿时腿都软了,扶着门栏才没跪坐下去,连忙跌跌撞撞的走到跟前,道:“我犯了何过我一人当,和我家眷无关。”
士兵愣了,呆呆的看着林海。
黛玉反应过来后略微扬高了声量:“尔等何人?擅闯他人宅邸,也未免太过无礼。”同时后悔因为当日沉船的事情弄了几个天江卫的人贴身带着,她给霜降递了一个眼色,霜降从腰际的宫條上解下一个如意佩,上刻着天江,一扬手高声说道:“天江卫。”
这话一出,林海迅速紧紧的盯着黛玉,手下意识的握紧。
黛玉身边怎么会有天江卫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
林海迅速谋划一番,看向黛玉的眼神不经柔和几分,如今黛玉这般被卫后信赖,自己他日入阁指日可待。同时又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黛玉有着本事,前世的时候就不该把她扔给贾母不管,应该悉心培养才是。
这样前世他就不会落个被迫自尽的下场。
悔矣悔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林海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为首的士兵道:“景华长公主善化郡主车架来此。”又跟天江卫的那个女护卫解释,“我乃景华长公主护卫。”
黛玉差点笑出来,“倒是误会一场了。”
她本就有几分不喜欢林玉贞,黛玉本就是喜怒哀乐不瞒人的脾气,如今这林玉贞不请而来,还摆这么大个架子,她倒要听听林玉贞怎么跟她解释。
若是说不清,就新仇旧恨一起算算。
这才示意身边的几个新任的丫鬟把弓箭收起来。
两边都是松了力,把武器收了起来,但是黛玉身边的几个女护卫还是等着对面的公主护卫把武器收起来后,才松了手,箭尖指向地面。
贾敏看着这里没她什么事,左右黛玉一人便能挡得住,便先去安抚了一下几个女眷,吩咐人倒茶搬椅,之后来到腿软把着门不撒手魂游天外的林海面前,扶着林海站直,低声道:“站直,挺直腰,别丢人。”
林海险些被贾敏这几句话气的背过气去,看着贾敏想说些什么,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个不停。
贾敏也不客气,如今经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和林海也就是个面子情了。
“老爷身体不适,扶他下去。”贾敏吩咐身边的丫鬟,自己头也不回的走到黛玉身边,示意丫鬟把良玉领走。
她觉得跟林海这人渣说话都掉价。
林海忙着后悔,也没跟贾敏计较。
过了莫约一炷香的时候,林玉贞才和宁云一起来了。
“本宫不请自来,不见怪吧。”林玉贞进来拉着黛玉,跟黛玉笑着说道,看上去两个人还蛮亲切。
“很见怪。”结果黛玉来了这么一句。
林玉贞脸上还是带着笑,“不见怪就好。”
黛玉瞥了宁云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宁云道:“我想景华公主有话想跟你说。”说罢不理两人,又问贾敏道:“林伯父呢?父亲有件礼物让我亲自送给林伯父。”
贾敏一愣,道:“什么礼物,这般贵重?”
“也没什么啦。”宁云笑道:“不过是一个佛珠。”她示意缤兰上前,缤兰捧着一个小叶紫檀的盒子,宁云打开给贾敏看,里面躺着一串小叶紫檀木的佛珠,名贵的是每一个的檀木珠子的纹饰都是顺着的,不知道用了多少檀木才刻出这么一个链子,“就是这是祖母去求来的,保佑家宅平安,特意这么嘱咐我的。”
又道:“对了,祖母还让我给您带个好。”
林太夫人到底也是林家人。
贾敏知道林太夫人信佛,所以也没多想,“好孩子,”她笑道,“你林伯父在书房,刚刚他身体有些不合适,可能是昨日喝的有点多,我先让他下去休息休息,这会儿应该是在和几个故交说话。”
又叫了个丫鬟过来,让丫鬟引着宁云往林海书房去了。
宁云跟贾敏寒暄几句,这才往林海的书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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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父寿安,父亲让我跟您带句好,他有要事在身来不了,还望您多多包涵。”杭州将军冯紫英拱手将礼单递给林海。
林海连忙推辞道:“你我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还要这些虚礼做什么?”
“如海兄如今可是儿女双全,心想事成了。”杭州知府也笑着附和。
此时林海的几个同僚都聚在林海的书房里,在座大多都是文官,自然是好话说了百遍,还没有重复的。
林海也是得意洋洋。
前世到底是前世,这辈子扬眉吐气就好了。
他一边答对着众人的奉承,一边盘算着,黛玉到底是他的女儿,他应该怎么利用这个事实才好?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丫鬟来报,说是善化郡主到了。
林海心中纳罕,他和史宁云基本上就是几面之缘,除了当日在京城时见过几面,早些年在江南听闻过此女手段狠厉,堪比荣国府如今世子夫人王熙凤。
当然有些事情林海虽然没有在场,但是也猜出来了个大概,比如史宁云到底是怎么得了太后的青睐。
林海不是很喜欢女儿的这个手帕交,因为宁云突然斜打一棒,坏了林海的好事,但是到底也是林太夫人的孙女,又是郡主,他就是觉得心烦,但也是不见也得硬着头皮装着笑去见上一见。
冯紫英等人因为和宁云都是平辈的,一听宁云要过来,因为这是家宴,少不得按照礼法都避了出去。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海走到门口迎接,丫鬟这才引着宁云进来。
林海细细的打量宁云,宁云本就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此时穿着郡主的妆服,更是显得整个人都雍容华贵,京中贵女与生俱来的典雅自显,鬓上祖母绿朝阳七凤簪,一身银红色妆花襦裙,这鲜艳的色泽被腕上带着小叶紫檀的佛珠给压了下去,使得这一身红不仅不显得太过喧闹,反而有几分古琴的韵味在其中。
林海觉得有些嘲讽,他听闻过宁云的种种作为——闺中少女能张弓射箭杀人,杀完人后面色不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这可不是一般人家女孩能干出来的事情,可是出乎林海意料之外的是,万万想不到宁云居然信佛。
想来是面上有佛,心中无吧。
待宁云走近,林海却是笑的和蔼,仿佛刚才的冷意不过是一抹而逝的幻觉。
见到林海后,宁云微微一笑,先是略一福身道:“家父让我给伯父您带个好,家父有事,不便来此,不周到的地方,还望您包涵。”
林海连忙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的客气?”
“祖母让我给您带了一件礼物。”宁云笑了笑,一点头示意缤兰将盒子拿出来,缤兰将盒子递给了林海。
“这是祖母特意求来的。”宁云看着林海,特意的琢磨着林海的神情。
林海笑道:“姑姑当真是费心了,替我多谢她,等我有了时间,我一定登门去拜访。”说着,便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枚玉佩,光泽柔和,质地晶莹,在日光照耀之下晶莹剔透,宛如一滴流水,一看就是上品。
玉佩上刻着一行字。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行字仿佛嘲讽般的刺眼,林海不觉一皱眉,觉得后背上的汗水淋漓而下,这句话也是他的心魔。
何为无?何为有?
林海面上遮掩的极好,但是说话的声音微微的发抖,“谢郡主好意。”说着要伸手去接这个玉佩。
宁云却一把拿去盒子,柳叶眉一挑,黑色的眸子不带丝毫感情的盯着林海,似乎里面含着冬日坚冰。
林海静静的看着宁云。
宁云半晌后开口道:“林伯父,您知道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她柔声说道,将林海的神志拉回了现实,“那是一片黑暗,没有奈何桥,没有生死簿,什么功名利禄,什么位极人臣,不过南柯一梦罢了。”
林海不觉打了个冷颤,半晌后好似是下定了决心,叹道:“世侄女请里边细谈。”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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