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当心有诈……”林殊单手持枪,小心戒备地上前。(首发)咔嚓一声打开了车后备箱。颜可可下意识地缩回目光,但余角还是扫到了那血淋淋的一幕。
林殊伸手探了一下那后备箱里蜷曲着的身体,冷若冰霜的脸上呈现出一丝遗憾的淡然,他向楚天越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呼吸了。”
死了?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前几个月还守在对面楼里兢兢业业的人……
颜可可的心一下子就被塞得又酸又满那个年轻的保镖,自己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话,也不记得他的相貌……可就这么一来一去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竟然死了?
“可可,你先回车里去。不要看了。”楚天越把女孩推到身后,径自走上前去:“枪杀?”
“不,是刀伤。”林殊回答说:“匕首在肝脏处刺了三下,应该是非常专业且训练有素的人下手。没有踟蹰伤,也没有挣扎痕迹。若非对手太精湛,也不排除熟人的可能。”
楚天越低吟了一声:“交给警方吧,林殊,你来开车。”
“是,楚先生。”
颜可可满心忐忑地坐在车里,想到身后车厢里那句尸体,整个人还是如坐针毡不寒而栗。她把头探出窗外,本意是想要听他们两个说什么。
可是眼看着林殊往驾驶座那边走去,还没等拉开车门,那魁梧的身体突然就沉了下去
林殊半跪撑下,坚毅的脸庞上呈现出难以隐忍的痛楚。颜可可拉开车门就跳下去,只看到他压着左腹的手微微颤抖,洇出殷红的黑色西装上满是湿濡。
“你中枪了?”拉开他西装的一角,颜可可顿时大惊失色。
楚天越俯身拉起他的手臂,示意颜可可搭把手:“先上车!”
这是颜可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真实的枪伤中弹部位在左下腹,弹孔没有想象的大,出血量也不是很吓人。
但是楚天越一边开车一边叮嘱颜可可,让她注意一下伤口附近腰腹围度变化。
因为枪伤造成的严重内出血会引起膨胀压,即便小小的血栓也是会危机性命的。
“楚天越!我们去医院么?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要不要我帮你导航?”颜可可全然不知眼下该如何处理,只能焦急又紧张地一遍遍询问。
“去远山别墅,我已经叫linda联系医生等在那了。”楚天越头也不回地说:“但是时间恐怕太长,你注意一下他的情况”
后备箱里装着一具还没有办法解释的尸体,而且私家保镖配枪之类的事本来就有点灰色边缘。去公立医院……是怕少不了麻烦。
颜可可当然明白楚天越那里的医疗团队绝对不比这城市的任何一间医院差,但是从郊区的墓园赶到城市的另一角边远别墅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跟死神拼抢一样!
“不行!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伤口出血也越来越厉害!”这一刻,颜可可突然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以为生活中的冒险和刺激就像电影里那样有惊无险充满成就。
如今眼看着那一个小小的弹孔,足以让她眼里那个永远都不会倒下的男人变成这样子。她才明白真正的危险和残酷是会连招呼都不打就降临在身的,就如当年那一辆把自己的一切都打散重组的肇事车一样!
“你跟他说话,别让他昏迷。我已经开到最快了”楚天越急打了一个转弯。今天是大年夜,一路车行畅通无阻,但无法逾越的距离还是无情地摆在困难面前。
“天越!你等我打个电话!”颜可可看着周围的环境,恍惚间觉得好像有点熟悉,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顾不上满手的血腥,翻出手机就拨通了凌犀的电话:
“凌犀!你弟弟还在那个诊所么?对!就上回救王青蓝那里”
“可可?!”楚天越回头,颜可可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吵。
“对,我这里有人受伤,现在就在附近!赶回他处只怕要来不及。要先处理才行!好,好,我们马上过去!”
颜可可啪嚓一声挂了电话:“你往前开,到那边的第一个路口大转弯。那边有个闹市区,但车子能转进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倒视镜里看到楚天越紧锁着眉头:“可靠么?”
“恩,如果你觉得凌犀可靠,那这里也一样可靠!”颜可可坚定道:“是凌犀的弟弟开的一家私人诊所,上次王青岚中枪的时候凌犀也是把他带到这里的,就在附近。我怕林殊撑不住,我们先过去做些急救处理!”
楚天越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按照颜可可的指引,把车开了过去。
“子弹穿过肠外壁,所幸没有伤及肾脏。”凌沛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颜可可登时就围了上去。
“我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做简单的处理。但子弹在腰椎附近停留,未避免等下移动伤及周围组织,我已经从后侧开刀取出”
“那他会有生命危险么?拜托了凌大夫……”颜可可急道:“他的女儿还很小。”
凌犀按住颜可可的肩膀:“放心,既然没有伤到要害,凌沛会尽全力的。”他接到颜可可的电话以后就立刻赶过来了。
这会儿,他主动出去把车开到警局,关于被害身亡的阿远,楚天越认为有必要直接报案牵扯出去。
“凌犀现在算是为你做事了吧?”颜可可回头看着楚天越,从进门后他就一个人垂坐在沙发上,一直都不说话。
“喂……你还好吧?是不是身体吃不消……”颜可可走过去,推推他的肩膀。她知道楚天越的心里很不好受,林殊跟了他那么多年,说起来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人才受那么重的伤。
“我之前让他离开,是因为怀疑他的忠诚。”楚天越叹了口气,用桌子上的湿纸巾反复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后来他回国,打过一通电话给我。他说很多保镖一生只认一个雇主,这是职业的尊严。或者说……他做这一行已经做了十七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吧。”
“是吧。我认识他,也有十七年了。”颜可可心下黯然:“那你,你为什么会怀疑他?”
“不止是他,我怀疑我身边的所有人。”楚天越点起一支烟,全然没有顾及到此时是在医疗诊所,需要禁烟。
而这一回,颜可可没有阻止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轻轻地说:“他之前是我父亲的人,从十八岁就到我家了。起先我以为柯颜死去以后,他会重新回到我父亲身边,却没想到他一直都在你身边。”
“因为他认的那个雇主是柯颜,”楚天越靠在沙发上,微微阖上疲惫的眼睛:“留在我身边的这些年,也是为了柯颜。”
“我知道……”颜可可小声应了一句,然后低下头。
“现在……你明白了么?”男人的手轻轻攥住女孩颤抖的指尖,眼睛里的温柔渐渐换上了严谨的坦诚:“现在你看到的,就是我身边已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最真实的事件林殊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我们的后备箱里还有一具新鲜又无辜的尸体。
我的父亲,在半个多月前去世了……死因是由于他在三年多前就被人在日常中下了一种无从考究的慢性药,导致心肺功能衰竭。至今悬案一宗,无从查纠。”
颜可可压抑着狂乱的心跳,渐渐放松咬着的唇:“天越,你是因为这些……才拒绝我的么?”
“我要做的事,不得不把你再一次推出局。因为你已经做了一次很无辜的替罪羊,没有人……能在我面前再伤害你一次。”
“当初那场车祸究竟是冲着你来的……”颜可可哑然道:“还是冲我父亲来的?
柯颜……原来真的不是死于意外。”
楚天越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放下手指上的香烟,任由它慢慢侵染着缭绕的气氛。
“楚天越,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可可终于开始相信自己的脆弱和无能为力。那些危险的遭遇一次又一次摆在自己眼前,擦着子弹过去的好运,还能不能伴随自己走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这些,都是未知数。
她突然觉得有一双无形地说在推搡着自己,如鲠在喉的无力感让她没有心情去想其他的事。
楚天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一直在试图接近真相。但是后面的路,只会越走越危险”
“楚天越……”颜可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激动,她用成熟的思维去过滤着男人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她不知道是因为真的理解了楚天越的苦衷,还是欣慰于他最终依然对自己着想得很到位。
有时候拒绝,只是因为保护。
女孩坐直身子,眼神炯炯地盯着男人的眼眸:“那我,能问你三个问题么?”
“恩。”
“首先,这件事跟我父母有关么?”颜可可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在这世上的牵挂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怕失去。
行径神秘的父亲和生活已然很难自理的母亲让她越来越相信,自己一开始的思路就没有走歪他们的某些过去,必是拥有了太多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有,”楚天越点头:“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颜可可稍微轻松一下,闭了闭眼睛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你会像保护我一样保护我的父母么?”
“放心。”楚天越是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颜可可垂下头,她的双手轻轻蜷起在膝盖上,极力压制着肩膀的轻微颤抖。
“还有第三呢?”
“暂时……没有了。”颜可可偏过脸去,不想让自己的泪水在一次不争气地落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她已经记不清在他身上流下了多少眼泪那样金刚不坏之身,打不垮压不坏的颜可可却因为过于强悍的外在而被掏空了泪腺。她觉得实在是太讽刺了。
楚天越,第三个问题是可不可以什么都不要管,只有我们两个人……离开。
可是她终究无法问出口,因为楚天越的拒绝只会在她的情理之中。这虽然并不会为她已然无坚不摧的心灵带来更多的失落却只是单纯不想看到男人为难的瞬间。
人不能借口逃避悲伤,就拒绝那些本该承担的责任。
他是一个丧父的儿子,是一个丧妻的丈夫。有些事……明知道不值得,却着实找不到可以开口劝说的立场。
当对方的子弹已经从耳边飞过去,炸开那些亲人朋友的血肉。他的反击,就算再无力,也有他必须亮剑的理由。
颜可可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从她为了帮秦贝儿摆脱流氓,用高跟鞋砸破混混的头那时起;从她为了给章小雪讨公道,像泼妇一样在医院里按着俞佳暴打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的骨子里究竟淌着什么样的血性。也明白当初在订婚宴上一眼钟情的骄傲男人,同样有着不屈服的尊严。
楚天越,隐忍和柔弱都是表象,你跟柯颜……其实本来就是一种人。却注定要在不情愿的误会和不得已的苦衷里,将对方推得远远。
“今天是年夜,可以不要哭了么?”楚天越凑近女孩,单手捧起她的脸。
“我只是心疼你……”颜可可抽泣。
“呵,我比你想象的要强大的多。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我答应你,不会需要多少时间我就能回答你的第三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你已经猜到了么?颜可可倔强地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
这时楚天越接了linda的电话,说别墅那里已经都准备好了,车子最多还有半小时就能到。而凌沛这里也表示林殊的情况暂时比较稳定,可以转移。
颜可可的目光突然落在桌上托盘的那枚小小的子弹上,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跳跃了一下,她冲凌沛问:“凌医生,这枚子弹”
“这是一枚手枪子弹,口径0.48,跟之前的两枚狙击枪弹头并不一样。”凌沛扶了下眼镜脱口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打中林殊的子弹跟杀王青岚的那颗和击中凌犀的并不是一种型号?”
“对。”
颜可可狐疑,她本以为这几件事基本可以归并在一起,也好另作分析。现在稍微有所中断,线索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之前听凌犀讲过他这个弟弟的事情,不仅医术高超而且是个军事迷。三年前在医院处理一台枪伤手术的时候,因为过于兴奋而没有及时备案。遭了处分以后他便辞职了,在这里开了一家私人诊所。
他认定的子弹型号,基本上不会有差池吧?颜可可想。
二十多分钟后,林殊已经被带上了救护车。颜可可正要跟凌沛告别的时候突然一摸口袋,她一惊,竟然想起了另一个细节!
“这个子弹呢?”颜可可从衣袋里掏出另一枚弹头,端到凌沛的面前给他看。
“这个?”凌沛抬下眼镜拿在手里端详:“直径0.8cm,德产单螺旋弹道痕迹,远程自动档狙击枪。这子弹哪来的?”
“这是击打在石头上,嘣在路边的。”颜可可如是说:“这枚子弹跟之前的”
“这个才是跟我哥腿上中弹的那枚型号一致的,同样也是王青岚身上的那种。”凌沛点头确认道:“但的的确确跟林先生身上的不同。”
“你确定?!”颜可可杏眼圆整同一个枪击现场,为什么会有两发不同的子弹?
“当然。”凌沛坚持道:“这枚是狙击枪,林先生身上的子弹是手枪。就算不用找专家,肉眼比对一下也知道差异,我当然能确定。”
“可可,上车了。”楚天越走过来叫她:“在说什么?”
“天越,”颜可可登时抓住楚天越的胳膊,眉头锁成紧张的川字:“林殊中的那枚子弹,跟我们之前被袭击的子弹是不一样的!蓄意杀害我们的那个是远程的狙击枪,而林殊他”
听了颜可可一番解释,楚天越的脸上却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惊异的神情,只是幽幽低吟一声:“这也可能是在近搏中,对方突然掏出了手枪。我想,还是等林殊醒了再问问情况。总之,先走吧。”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了!同一个现场,两种子弹。而后备箱里遭到杀害的阿远,却又死于非常犀利的刀伤!”颜可可嘴上答应了,但心里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太对劲,一时却又说不清楚。
“可可,你别管这事,先上车。”楚天越的口吻不容拒绝,颜可可只能悻悻地闭嘴。她最后看了一眼凌沛,然后怀揣着不安的蹊跷跟上了车。
远山别墅位于该市最西面的新城区,颜可可只来过一次,她与楚天越四年前的婚礼就是在这儿举行的。
医护人员把林殊送去专护病房,这时凌犀也直接赶回了原山别墅。他乘的出租车,因为楚天越的那辆车已经被留在警局接受调查了。
“楚先生,警方希望你明天一早去配合调查下。”凌犀把车钥匙还给他:“具体的事情,还要详细谈说。”
“大概并不需要等到明天早上吧。”楚天越随意说了一句颜可可听不太明白的话,但他旋即转移的话题,女孩也没有多追问。
“凌先生,今天是年夜,不介意的话就留在这里,都是家里人”
凌犀没有接受楚天越的邀请,也许是觉得新年的拜访过于唐突。也许只是他职业里与生俱来的一种警惕不管对委托人还是备查对象。
“谢谢不用了,我回去接我弟弟,今晚会去我母亲那里。”
“那也好,今天的事非常感谢。”楚天越跟他握了握手:“我也替林殊的妻子的女儿,谢谢你和凌大夫的帮忙。”
“应该的。”凌犀点点头,准备乘等在门外的出租车回去。
“等下”颜可可突然叫住凌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楚天越说:“我能不能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关于贝儿的。”
楚天越点点头:“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女佣会带你来正厅,就是后面那幢哦,你来过这里的对吧?”
“恩……”颜可可觉得有点尴尬。他当初,是真的很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呢。可能连在这幢别墅里说出的那句我愿意,都显得那么苍白渺茫。
“可可,贝儿怎么了?”凌犀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谁是谁的软肋,真是太清楚不过了。
“跟贝儿没关系啦。”颜可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我找个借口把其他人都支开而已,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位置,”颜可可指指自己的左下腹:“这个位置不是要害吧?林殊他”
“这个……你应该问我弟弟才最专业吧?”凌犀有点搞不懂颜可可的意思:“你是担心林殊的伤势?”
“一方面啦,我主要是觉得奇怪。凌大夫说他是被手枪击伤的,那么近的距离之下,子弹却卡在肾脏附近的位置,而没有穿过去。”颜可可诧异地看着凌犀,自顾分析道:“而且只差一点点就碰到肾脏,实在是很幸运。”
“近距离手枪狙击也不一定都像你想象得那么有力,枪管空压有需要的时候是可以调节的。就比如说像警察在救人质的时候或者在闹市缉拿悍匪,总不能一枪下去把后面的人群串一串吧。”
“所以说……凶手开枪的时候还故意调节了一下?”颜可可觉得很诧异。
“这也不是不可能,也许凶手是在近搏中担心子弹力度太大,留下现场的痕迹……”凌犀想了想:“总之,什么可能暂时还讲不清楚。
不过林殊中枪的位置的确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只偏上一点是脾脏,偏下一点是肾脏。而且从伤口外侧弹道判断,应该是从右侧方斜上打入,看起来对方应该是个跟他差不多身高的人……”
颜可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也没什么其他的事,跟凌犀道了句别便一个人往别墅里走去。
右侧斜上方打入左侧下腹,身高又是个跟他差不多的人……怎么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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